曾经相依为命的父子俩对上了目光。
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都不太好看，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彻底被最爱的两个人抛弃了，他们的状态还能好到哪里去？
姜秉川去捞掉到一旁的拐杖，随后柱着拐杖费力地站了起来。
过程中，他那条伤了的腿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软绵绵得像根面条。
姜祈心里一惊，连忙上去搀扶他，却被姜秉川轻轻挥开。
“我自己可以。”
姜祈看着他脸上满是大汗，想必是痛到不行，偏偏还要逞强，不知在较什么劲。
“你的腿怎么了？”
姜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知道姜秉川的腿伤到这么严重了。
“废了。”
姜秉川语气淡淡，表情也淡淡，好像废了一条腿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个上面，拄着拐杖绕过姜祈便要离开，神色匆匆。
姜祈拦住了他，“你是要去看妈妈吗？她带着愿愿出国了……她们不要我们了。”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姜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垂下了头。
“出国了？”
姜秉川闭了闭眼，所有的活气好像在一瞬间都被抽去了。
他喃喃着，“……早就该有这么一天了，我们都该死啊。”
姜祈心神一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也想起那些事情了吗？”
姜秉川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潜在之意。
姜祈也想起来了。
他自嘲地笑笑，“原来有罪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啊。”
他是，姜祈也是。
他们余生都会活在愧疚之中，每想起姜愿和宁乐一次，就会心痛一次。
姜秉川说，“这样也好。我们两个罪人互相折磨吧，就别再去祸害她们了。”
姜祈看着他拄着拐杖慢慢离开，背影萧瑟。
好好的一个家啊，终究还是散了。
…………
姜祈没什么病，就是刚刚恢复记忆，精神有些错乱。
他很快就出院了。
不过，他还是没能离开医院。
因为现在没人照顾姜秉川，他得去照顾他。
他是最没有资格嫌弃姜秉川的人，因为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姜秉川都对他很不错。
在他这里，姜秉川算得上一个称职的爸爸。
对于被姜祈照顾这件事，姜秉川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表现出什么抗拒，或是说什么“我自己可以”之类的话。
姜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整个人像是个提线木偶。
姜祈觉得，好像从知道妈妈和愿愿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一点人气了。
他还活着，却像死了。
姜祈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几个月，姜秉川也能出院了。
姜祈把姜秉川接回了家。
这些日子来，父子俩的对话屈指可数。
因为他们不仅怨恨自己，也怨恨彼此。
现在也是。
姜祈说：“我去做些饭，爸你先休息会。”
姜秉川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没骨头了似的，疲惫地挥了挥手。
姜祈便放心地去了厨房，开始叮叮当当地做饭。
在他离开以后，姜秉川幽魂似的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他最后看了姜祈一眼，悄悄说了一声再见。
除了自己和姜祈，没人进过他的房间，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姜秉川的房间布置从来没有变过。
墙上还挂着他和宁乐的大幅结婚照。
衣柜里装着宁乐离婚时扔掉的衣服，被他捡回来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
梳妆台上有宁乐最常用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花瓶里插着她最喜欢的花。
一切都和还没有离婚时的房间布置一样，。
秉川一直在假装宁乐没有离开过。
现在，梦彻底醒了。
宁乐说过的话恍惚又响彻在他耳边，带着撕心裂肺的质问。
“姜秉川，难道你不该死吗？！”
“只有你死了，愿愿才不会重蹈覆辙！”
他让宁宁委屈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怎么可能再让她失望呢？
他撕了一张纸，笔尖顿了顿，竟是不知道能在上面写些什么。
……不会有人在乎的。
愣了半天，姜秉川最后只是给姜祈写了一句话。
“小祈，好好照顾自己。”
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姜祈的余生会生活富足。
那些事情让他来赎罪就好了。
姜秉川抽出刚才从客厅茶几上拿到的水果刀，一点一点地割开自己的手腕。
刀子很快，只是轻轻一划，皮肉就破了。
姜秉川像是不知疼似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
殷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姜秉川平躺在床上，才过了一会，他的意识就有些涣散了。
浑身都冷得厉害，像是坠进了冰窖里。
意识彻底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宁乐的笑脸。
这一次，她的笑意终于不再是嘲讽冷漠的了，而是欣慰快乐的。
姜秉川也笑了，他想去摸一摸宁乐的脸，浑身却没了力气。
“宁宁，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有没有高兴一点点……”
姜秉川闭上了眼。
或是父子之间有心灵感应，刚刚炒完菜的姜祈关火的时候突然手抖得厉害。
他把菜盛出来就要去叫姜秉川吃饭，却发现客厅里没有人。
“去哪了？”
姜祈去了卫生间，还是没发现人，又去了姜秉川的房间门口。
他试探着拧了拧，没拧动，好像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这下姜祈确定姜秉川在房间里面了。
他无奈地敲了敲门，“爸，饭做好了，快出来吃饭吧。”
反反复复叫了好几遍都没人回答。
那种十分不踏实的感觉又出现了，总觉得里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姜祈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觉，跑着从别处拿了备用钥匙拧开了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张床都被血染红了，姜秉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紧闭着。
“爸……”
姜祈疯了似的扑了过去。
离得越近，血腥味越重。
姜秉川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已经死去了。
姜祈赶紧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手太抖好几次按错了号码，好不容易才接通了救护车。
“救救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