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崔绣隐约可以感觉到那和尚的气息,虽然那和尚出手的时间极短、气息内敛之好,几乎让他这个渐宽境的高手不可察觉,但空中真气震散的涟漪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一丝破绽。
只是不知那和尚为何临时变卦摆了他和那名名为顾南衣的白缨鱼鳞甲女子一道,而且不知在那树林里与和尚交手的到底是谁。
他心中有些担心,不会真是那个闲的没事做的小妖女吧。
前边胡继宽停了车,大声说道:“公子,太阳已经落了山了,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可要歇息一会?”
崔绣闻言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绯红。
崔绣身上抱着楚潇潇那略有些丰满的娇躯,看着那抹绯红,突然想到了小妖女平时常穿的那身红色衣裳。
他嘴角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微微撇过头,左手从楚潇潇没有一丝赘肉的肚子上挪开,轻轻揉了揉眉心。
楚潇潇感受到身下俊美男子的异样,微微转头,美目微垂,看着那一张其实胭脂气有点重的脸,轻声道:“公子可是一日间奔图不曾歇息有些乏困了?”
二人的脸庞近在咫尺,楚潇潇轻吐出的热气像一只白猫柔弱地挠了挠崔绣的鼻尖,使得他微微皱眉。
崔绣对前边驾车的胡继宽道:“就在此处歇息吧。”
他说完这句,再缓缓打量着身上这名尤物,轻声笑道:“先下车吧。”
楚潇潇乖乖应了声好。
待她缓缓下了车后,车内崔绣看着前边驾车面上若无其事的胡继宽,缓缓呵出一口气。
这胡继宽心眼可不少啊。
待胡继宽下了车之后,说是要去寻一些生火用的材料,他身为七品巅峰高手,很快就寻来了一些干柴枯木,生起了一堆简易的篝火,然后说要去抓几只野鸡野兔。
临走前他不忘给坐在篝火旁的楚潇潇悄悄使了个眼神,楚潇潇心领神会。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天干物燥,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看来这趟野味注定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回得来呢。
崔绣面无表情的坐下,篝火里那不断好似要跃出一般的火焰印照出他那双世间罕见的丹凤眸子。
他眼底的幽光好似看不到尽头,轻轻用手指拨弄着火苗,从楚潇潇那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指尖上在火光中舞动一般。
今夜若是胡继宽不能在辰时之前回来,这个青衫老管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潇潇向崔绣这边轻轻靠了靠,柔声道:“公子在想些什么?”
崔绣看了她一眼,嘴角莫名一笑。
楚潇潇看着那名年轻公子哥一对明明阴气有些重的眼里燃烧着的火光,心底莫名一颤。
崔绣随意把手放在火堆之上,在这深秋的季节夜里有些寒意以此驱驱寒气,缓缓道:“我知道,只要我一日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你和那老管家就始终不会真正对我放心。”
楚潇潇闻言沉默,并不反驳。
这名白衣公子哥说的是事实,她和胡继宽在冀州这片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她最先是一名冀州青楼头牌,而胡继宽最先更不过是紫阳山庄里的一个外门杂役,摸爬滚打这些日子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几乎也算得上是冀州江湖门派的霸主。
但她心底明白,她们这些所谓的江湖霸主若是真的碰上一位所谓的将门子弟,若是小的她们好歹可以报团取暖,稍稍抵抗,可若是来了大的,不需要多大的官,哪怕只是一个一州之地的太守的儿子也够得她们费尽心机的巴结了。
所以当那位紫阳真人可以跟上那名名为顾南衣的女子身后捡些汤喝时,他们也是羡慕得不得了,那顾南衣不仅自己是一位九品高手,亦是能够指挥调动朝廷的兵马,背后势力定然不小。
指不定就是朝廷里的某个巾帼将军。
所以当初要站队之时胡继宽有些犹豫。
毕竟这是一场豪赌,赌错了,便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但楚潇潇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崔绣,这倒令崔绣有些惊讶。
崔绣有些好奇道:“其实我有些好奇,你当时为何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我?”
虽然当时他与楚潇潇、胡继宽还有那位已经被顾南衣一击斩杀的白楼剑仙达成了表面协议,但在见识过了顾南衣的手段后却还是选择了自己,这背后的弯弯直直崔绣有些好奇。
楚潇潇沉默片刻,轻声道:“公子,若是我说是直觉呢?”
崔绣闻言不在意地一笑。
楚潇潇微微咬住艳红的下唇,“公子若是不信,奴家自然也没办法......”
崔绣微微抬手,止住了楚潇潇接下来的言语。
楚潇潇的话被噎在肚子里,显得有些委屈。
然后她就看见那名性情难测的公子哥轻轻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微微搓拿,崔绣一边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细腻触感,一边温声道:“好了,好了,不说了。”
楚潇潇闻言微微垂眸。
只是没人看得见他眼底的淡漠。
未到辰时,胡继宽终究还是回来了,手里抓着两只野兔,一只野鸡。
老管家一脸憨笑,回来之前就已经在溪边把野物都清洗了个干净,还带着一些有些尖锐的小树枝,把野鸡野兔串了起来,再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支架,把野物放在上面烤了起来。
崔绣看着他好似行云流水般做完一切,面无表情。
老管家好似感受到了崔绣的目光,顺着望过去,发现那名白衣公子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他憨憨一笑,埋头继续翻转着树枝上的野鸡野兔。
月上梢头,烤物诱人。醉仙楼内多是一些官宦子弟或者富家纨绔,青楼女子见得多了,就难免遇到个温柔可人的,或者善解人意的,或者风情万种的,总之,据这些“文人才子”们自己所说,所爱的女子大都是倾国倾城,色艺双绝。
此时一楼筵席上的歌姬舞女据说都是西北当地官府富户进献上来的,皆是一身素衣,面带轻纱,眼中似有无尽的温柔。
歌姬们弹唱小曲,曲声婉转,悠扬清脆,自有一段缱惓缠绵之感。
桌子上佳肴如珍,美酒如露,客人们看着眼前的舞者如花,一个个都满脸红光,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看的。
郡主靠在天字号房内,透过帘子览尽底下,神色有些鄙夷。
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样!
她再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睡着的崔绣,心里头却起了个小小的坏心思。
要是趁这个色胚睡觉之时给他脸上画一只乌龟,走出房门之际岂不是可以顷刻间让他颜面尽扫,再也不能在青楼里抬起头来?
李时毓从桌子上拿了支狼毫,悄悄走到床榻边上,刚要动笔,却是先细细打量了一番崔绣的相貌。
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还有一对世间难觅的丹凤眸子。
郡主一边打量一边啧啧道:“以前还没怎么注意,这色胚倒是个美男子呀。”
说着轻轻捏了捏崔绣的脸。
好像还挺软哈?
飞鱼服年轻人好像受到了撩拨一般,也不管身上抱着的那壶价值不菲的大曲任其滚落一边,嘴里喃喃着什么,就欲翻个身子,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
从李时毓这个角度来看,更像是在抓什么东西。
然后崔绣冥冥之中好像抓到了一个更软的东西。
下一刻还在酣睡的年轻人臀部仿佛遭受重击,直接飞出了床榻,“咚”的一声落在裹了羊毛毯子的地板上。
“我......操了。”
年轻人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醒来,却看到满脸通红的郡主站在床边,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崔绣一脸忿忿道:“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但也不用这么用力地踹我吧?”
李时毓闻言差点又要发作,但又冷静下来,心中暗自安慰自己:“莫慌,这色胚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才是。”
崔绣摸了摸屁股,缓缓站起,然后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在睡梦之中突然抓到了什么柔软。
他又看了眼正努力保持平静、站在床边的郡主,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强憋住笑意,到一边把那壶大曲捡起,给自己和李时毓倒了一杯酒。
“来一杯?”
李时毓深呼出一口气,来到几案旁边,一饮而尽后,脸色反而更加红润,一对狭长英气的眉毛仿佛也染上了醉意。
崔绣见状嘴角微微一翘。
这个小妖女真是有趣。
离西北不远的庆阳城,此时刚刚迎来了一辆藏青色马车。
守城的将领起先并不在意,直到那辆马车靠的近了些,才陡然发现那辆马车上竟然是一圈黑色的蟒纹。
马车内传出来一个较为柔软的男声,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再道:“这趟又北上,又南下的,真是不把本皇子当回事呐。”
老马夫一手捻住缰绳,一边笑道:“怎么,老夫没跟西北王打起来,公子觉得不痛快?”
车内年轻人闻言苦笑道:“我哪有这个胆子呐,要是您老当时有一点动手的念头,我怕是当场就会被我那叔叔击毙。”
年轻人在宽阔的车内撑了撑懒腰,“也是幸亏我吃准了我叔叔爱女心软这一点,不然咱们这趟下蜀地怕是难喽。”
老马夫嗤笑一声:“莫非你真以为那西北王没有看穿你这点小心思?就不怕他不给你这个面子,不让你下蜀地?”
年轻人耸耸肩,啧啧道:“我哪知道我那位叔叔这么多心思呐,何必想太多,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老马夫闻言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此子如此心态,将来必能成就一份事业。
前面来了十来人马,为首一人是庆阳城的将领,对着马车抱拳道:“不知是哪位大人驾到,还请出示令牌。”
年轻人悠悠掀开帘子,将领走上前去,只见车内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
那公子对着将领笑道:“郭将军可还认得我?”
那将领先是一怔,然后细细对那公子打量一番,有些意外道:“莫非您是......”
早些年他曾在那座京城夏西门见过这位一面,只是日子太过久远,有些模糊了。
三皇子对着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对他招了招手。
将领会意,靠近车窗。
三皇子轻声笑道:“郭将军可想回到京城继续当您的青龙营校尉?”
将领闻言猛然抬头。
他郭逊本为京师三大营中的青龙营十二校尉之一,本是有望成为青龙营中军把总的下一任人选,却早在十年前因为林相的一系列政事改革牵连而被迫调离京城。
将领眼眶有些红润:“可是林相......”
三皇子抬手止住郭逊的话,缓缓摇头道:“如今林相自身都难保了,你以为他还会管你?”
将领闻言不再做声。
三皇子接着声音平静道:“其实当初他把你调到此处是另有用意,但毕竟他不是神人,后来种种甚至是那位太子殿下突然发难,他也没能料到。”
郭逊默默点头,毕竟这些政事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在各方势力盘根交错的京城中,即便那位林相已是朝堂之上的一人之下,但所谓树大招风也正是这个道理。
三皇子突然笑了笑:“你可知这蜀中有一座宗门名为唐门?”
“这唐门,据我所知不仅是中原十大门派之一,而且还曾瞒着我们的皇帝陛下藏了一件东西。”
郭逊闻言微微皱眉,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常态,疑惑道:“唐门有什么东西能瞒过陛下?”
三皇子微微摇头。
此前那位老大人也就是他和林相的老师,让他借着北上的名头暗中下一趟蜀地,还总是神神叨叨地说有一张什么羊皮图纸让他去寻。
三皇子有时候被念叨得烦了,甚至会有些怀疑老师是不是年龄太大以至于头脑有些不清醒了。
三皇子微微叹口气,这位林相也真是,眼看着老师已经慢慢从朝廷上淡去身迹,却偏偏让人给抓住了把柄,得,这会老师的希望全在自己这个性子并非如他两个哥哥那般要强的小师弟身上了。
只是一想到那位太子殿下的东宫还有那座国师府里的玄衣和尚,三皇子又有些头疼。
他缓缓下车,看了后方一眼绵延望不到尽头的群山。
长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