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前有一座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处是一座栽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即使是在这没有阳光的大山内部这些五彩斑斓的艳丽花儿依旧彼此争艳,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柔色和冷色拼凑成的一块完美融合的阴阳图。
崔绣虽然不会用毒,不过他在北镇抚司中见识过太多名毒,北镇抚司也不乏用毒高手,眼前色彩艳丽的花儿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他认出了好几种在那本“百毒录”上都有留有名字的奇毒花卉。
花园中间有一湖泊,湖的周围绕湖建有水榭,湖的面积不小,之上还有四座样式古朴的石桥,桥栏雕刻着形态各异的莲花,石桥的两边下侧则各分别刻画有一些鸟兽花木。
三人走上其中一座石桥,向下看去,可以看见各种五颜六色的奇花争艳,一时之间甚至还会有秋风过迁春日已至的错觉。
跨过四座形式古朴的石桥,三人缓缓停在一座宫殿前,抬头望去,只觉震撼。不知不觉之间崔绣便来到了这座主殿的最深处。
在那座九级白玉阶之上的王座屏风背后,其实还有一条幽静小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里边的路况。
崔绣绕过屏风,来到这条幽静小路的路口,一手摸着下巴,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不过他当决定迈步之时,却陡然发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俊美和尚,正对着他微微一笑。
崔绣差点没被下了一跳,待他看清那个身影之后,又不禁咋舌道:“怎么是你?”
这个拥有天生莲心的和尚能够进到这座主殿崔绣并不对此感到奇怪,若是拥有天生莲心生而知之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大佬在看到他们一行三人的操作后都无法进入这座主殿,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令崔绣奇怪的是这个和尚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这里,而不是从那座正门一步步经过王座背后的那扇屏风过来。
莫非这座主殿里还有暗门不成?
崔绣暗自点头,想想也是,偌大一座魔教主殿怎么会只有一扇大门,有一些暗门也不足为奇。
青灯双手合十,微微笑道:“这里进去有一些不吉利的东西,主事大人还是莫要进去了。”
崔绣闻言微微一愣,“你知道我?”
青灯温和一笑,“并非是小僧打妄语,小僧所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
崔绣闻言微微眯眼。
青灯笑道:“想必主事大人也已经察觉到了,原本的冀州老四门中,除了我的的确确是转世而来,拥有前世的记忆,其他的三位掌门人皆是普通的江湖人而已,最多也就算上那位紫阳真人或许运气到位的话能够突破九品,其他二人此生无望了。”
崔绣闻言讥笑道:“我倒是觉得你能够在小小的冀州和他们玩了这么多年的猫抓瞎耗子的游戏,难道不觉得无聊?”
青灯沉吟片刻,正色道:“小僧和他们虚以为蛇了这么些年,和老四门派当中的数人都打过一些交道,可是最让小僧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位紫阳山庄的老管家。”
崔绣闻言觉得有点意思。
青灯继续道:“相传此人得了一位境界无比之高的前人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籍,修炼之后从六品巅峰再入七品巅峰之际不过短短一年,不过更有意思的是曾经在冀州那片极小的江湖上,我唯一看不透的人便是此人。”
崔绣听着听着眉毛微微一挑,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位青衫老管家的所行所为自己的确有些看不透,倒是个聪明人。
他此时倒是有些好奇原本应该在山脚下等待自己回去的老管家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
青灯淡淡一笑,继续道,“不过这些都是我在冀州江湖这些年的所闻所乐罢了,就算胡继宽的心思我暂时还看不透,不过凭他现在的实力也不值得我去看透。”
崔绣深以为然。
青灯突然话语一转,“你究竟是如何知晓天生莲心的?”
崔绣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的确,天生莲心不是人人都知晓的家常菜,这世上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天生莲心生而知之这件事情,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前朝的白衣国师。
不过让崔绣想不通的是为何顾南衣也知道此事,并且还拥有打开石壁的魔教令牌,这些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青灯突然迈步走出屏风,崔绣跟在俊美和尚的身后,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毕竟二人之间刚才的那场与锦衣卫之间的作战也算是并肩作战了一番,况且寺庙之中不是还有那位影子在场吗,他相信影子不会就这么把一个有可能对郡主造成威胁的人物无端放进来。
青灯走到那张王座后面,缓缓伸出手指抚摸背椅上面的雕龙画凤,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崔绣疑惑道:“你笑什么?”
青灯闻言微微一愣,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不禁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我笑什么?”
作为曾经那个最有资格坐上这张位置的人,青灯就像是抚摸一个赤果果的美人一般眼底的眷念近乎痴狂,不断轻轻地抚摸着王座,看得后面的崔绣一阵头皮发麻。
崔绣暗自腹诽,这和尚莫不是上一世是个没怎么摸过小娘子手的痴情书生吧,迈脚就欲离去,却被和尚伸出一只手给拦下。
崔绣微眯双眼道:“你想干什么?”
青灯先是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微微抬高了语调:“想小僧我本是玉树临风的潇洒公子哥,这一世却不曾想沦落至如此境地。”
崔绣微微皱眉,一时不知道这和尚突然装疯卖傻意欲何为。
青灯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崔绣,双手合十。
崔绣皱眉道:“你这是作甚?莫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崔绣从来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儿时在那座冷宫长大,经过宋若雪的种种“历练”,再之后在那座处处有危机的京城凭借一个小小吏部主事的身份混得顺风顺水,事无巨细,皆是崔绣一人在无数个深夜里默默盘算。
但眼前这个和尚给了崔绣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令崔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天生莲心就算他曾经在那位前朝的白衣国师那里听说过,但当真正面对这样一位前世大佬时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和尚直面上并没有带给崔绣任何不适,没有当初面对前朝司礼部监印宋若雪、大秦开国大将军曹修的那种压抑和阴沉,可是在不确定一件事究竟是好还是坏的时候,崔绣习惯了先保证让这件事情不坏。
青灯出人意料的盯着崔绣的眉心正色道:“施主你这里有妖气。”
崔绣闻言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身离去,不理会这个虽然看着眉清目秀但实际上有些疯疯癫癫的和尚,心中暗自腹诽。
和尚看着那席飞鱼服的背影,眼底带有些许笑意。
那种眼神,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着叛逆的晚辈在那里懊气而不自知,慈祥而和睦。
这座宫殿不像乾清宫那般壮丽庞大,它通体呈黑金色,仿若是独立的而非是如紫禁城群宫那般的连体建筑,斗拱飞檐,龙脊渐次,金色鎏金仿佛是被某个巨手从半空中洒出一般,泼了原本黑色的殿宇一身,却不失规矩,俨然有序,左右对称,恍如泼上了一殿雍容。
漆黑的山脉就在宫殿上方,却丝毫感觉不到低沉和压抑,反而在极至的黑暗中生出一丝丝魅惑的幽蓝,就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般照耀着下边的楼台湖泊,又像是幽云一般在空中缓缓而动,竟然让人在这种别开生面的场合生出一种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惬意,着实令人有一种恍如生在仙境的错觉,与此处的魔教主殿的印象交错别有一种矛盾的美感。
即便是已经在京城中看过那么多连绵不绝的宫宇,可崔绣还是觉得即使紫禁城中的宫殿加起来恐怕也不及这座山中的宫殿,构思之巧妙,奇珍之种栽,再加上当年一众高手如云的魔教教徒和那位当年位列武榜第一的女子教主,崔绣难免有些感叹。
三十年前无敌于天下的魔教究竟是被怎样毁去的?
顾南衣沉吟片刻,有些艰难道:“要不进去看看?”
没有人不想一探究竟。
但也没有人能够保证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毕竟魔教的威名犹在耳畔。
崔绣看了看李时毓,见到后者眼中的波动,还是点了点头。
这次崔绣走在最前边,拔出陷仙剑,满脸戒备,缓缓推开那扇看上去十分沉重的金漆铜门。
出人意料的是,暗道尽头那扇看上去不怎么厚重的石壁任崔绣使出全力也无法推开,这扇铜门却似乎不怎么难推开。
只听见“呜呜”的开门声传来,视线进去之后一片漆黑。
崔绣三人有些紧张地进入其中,他也没想太多,一把握住李时毓的手心,任其挣扎了一番也不松开,只是紧紧握住。
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人的表情,但或许是因为这大殿是自己母亲的遗物,李时毓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小妖女自然不会承认是旁边这个色胚带给自己的安全感。
背后的金漆铜门突然猛地就一下关上,惊了三人一跳。
紧随其后的是殿中瞬间亮起的烛火,这些烛火都包裹在一座座高低起伏的莲花灯状的灯芯里,透过白粉的花瓣散发出柔和的亮光,令三人眼前一亮。
大殿之中,九级白玉阶之下是一座巨大的八卦阵图,地上隐约涌现出一层紫色薄雾,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一面安置在地面上的巨大八卦状铜镜,镜中反射出殿顶的幽光,不禁让人有些感叹这其中的玄之又玄。
九级白玉阶之上是一把王座,王座的背后雕刻有张牙舞爪的金龙凤鸾,逼真得几乎下一刻就要飞出一般,若说它与紫禁城中的那把龙椅有什么区别,只能说少了一众官补子的衬托,这把王座并没有京里头那把气势磅礴,但也像是没了那些个红绣锦鸡的拘束,更具一番江湖共主的脱缰气息。
李时毓看着那把王座,刚才的强颜欢笑像是又崩溃了一般,平时一对英气狭长的眉毛此时有些撅撅不振,就像是一株病恹恹的花朵,有些打不起精神。
事实上并非她打不起精神,而是她不愿对着那张极有可能是她母亲曾经坐过的王座多想哪怕一丝,虽然她早已知晓,但却迟迟没有接受。
曾经立志想当天下第一的女侠,但当这个天下第一的王座就摆在面前时,李时毓却不愿上前一步,就像是儿时随口立下的目标,但更像是一个借口,此时却就这么眼睁睁的摆在面前,打破了她还有时间来缓冲的幻想。
一时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自己爹爹的用意,只是那席蟒袍面上不说,但心底之细腻。
却没想到崔绣握住她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欲走上那座阶梯。
她那对大眼睛中雾气扑朔,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崔绣,气得直直跺了跺脚,却也拽不过崔绣此时的蛮横。
当崔绣拉着她走上那座九级白玉阶,李时毓轻咬红唇,脚下有些不稳。
崔绣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一手环抱住她细细的腰间,一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李时毓顿时泣不成声。
崔绣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不是要做马踏江湖的天下第一郡主吗,怎么都看到天下第一的位子了还在犹豫呢?”
热气轻轻吹打在耳畔,李时毓的耳朵不由自主的变红,就像当时在客栈一般,他对着她窃窃私语。
二人在阶梯上相拥良久,李时毓稳定了心神,眼中微闪的波光逐渐坚定。
崔绣见状微微一笑,握着她软软的手心走上阶梯。
顾南衣就一直在一旁看着,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她心中没有任何芥蒂,似乎以往那些对于男人的偏见在这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般。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两人登上玉阶,美目中有些莫名的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