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玄霄成魔
琼华派山头已是脱离地面,远眺顾望间好似已升入云海之中。璧颂雅见此只能召出随身法器青竹玉叶舟,四人乘于其上,驶向那昔日的琼华仙门。
待双脚踏了地,霜染举目四望,目之所及处几乎是面目全非。绿意葱郁、繁花似锦的人间仙境早已被茫茫冰雪所覆盖,原本高悬的飞瀑已然冻结,闪烁着幽冷莹光,眼前雪花纷扬,森森寒气几欲透骨。
琼华昔日宏伟的大门已然倾塌,荷花池中的池水凝结成冰,徒留荷叶零落斑驳,高楼玉阁已成残垣断壁,广场中央的玄女像倾倒在地,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冷寂,空静无人。
霜染立于损毁的门楼旁,脑中回想起当初与夙瑶初上琼华,玄震于此处相迎,那时情景历历在目,却无论如何无法将眼前的画面和当初联系到一起。
一阵大风夹着冰雪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亦是泛上一阵寒意。
璧颂雅慌忙自乾坤袋中取出柔软暖融的雪狐裘给她披上,手上给她系上系带,一边温声劝慰:“莫要多想,你如今怀有身孕,最忌忧思愁绪。”
自见到琼华这番景象,霜染心内早已是忐忑不安,正欲回话,却见上空忽然飞过道道金光,如星辰坠落一般直冲东方疾射而去。
霜染凝神望去,那金光之中携裹的竟全是挣扎无力的琼华弟子!
她心内越发忧心忡忡,集中心神寻找儿子的气息,却立即感觉到远处一缕神息隐隐传来。
“那边是……卷云台!”神界果真对琼华飞升出手了!
霜染心中一沉,一手捂着小腹,慌忙飞身而去,徒留身后的璧颂雅紧蹙了眉头。
神界纵然出手干涉琼华飞升之事,然莫问与此事却是毫无干系,轻易便可脱身。染儿这般焦虑忧心,可仅仅是为了莫问和夙瑶吗?
霜染此刻已顾不得其他,只见到远处卷云台上空,红蓝二色的光柱冲天而上,其中又有一道金光自天际投下,一道人影悬于其中,想必是神界来人。
她冥冥中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不祥预兆,心中顿起一阵不安,暗暗计较自己与那神界之人是否有一拼之力。
脚下一点雕花石柱,迅速接近卷云台,却见玄霄忽而仰天长笑,形容癫狂,语声之中含着蔑视天地的傲然。
“我玄霄执着半生,无人可阻,又岂容你这妖妇一语翻覆!神界自许为天、自比为地,如此天地,令人不齿!”
霜染来不及为他的狂傲的言行心惊,下一刻,一股冲天魔气自卷云台上四散开来,冲击得她胸口一阵不适,碧蓝的天空转眼间亦是乌云翻滚,雷声阵阵。
玄霄师弟狂傲的话语竟与那雷声一般,带着浓浓怒恨与不顾一切的决然,响在她的耳畔:“玄霄以命立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竟是凡身入魔!
霜染心中一滞,感觉到卷云台上绵延不绝涌出的浓烈魔气,思及玄霄师弟多年来对成仙的执念,心中不知是沉痛或是释然。
这许多年来,她早已看清飞升成仙是玄霄师弟一生放不开的执着。
即使明白他所追寻的是一条不归歧路,她亦无言阻止,只因他为此已付出太多。
为追寻飞升苦修双剑,阳炎反噬经脉逆行亦不该初衷,乃至被冰封十九年后仍不放弃。
玄霄师弟对飞升的执念早已深植于心,任何人——即是她,亦无法阻止。
下定决心此生不复相见,何尝不是因彼此本为殊途,又何来同归?
而如今,一生执着被人一语否决,多年追寻成空妄,二十多年心血转瞬间化成泡影,玄霄师弟弃飞升而成魔,往昔严谨持重的少年人变成如今这般癫狂邪佞,该说是执念成魔、亦或是天意弄人呢?
思及往昔种种,霜染心头越发复杂难言。
正怔愣间,卷云台上爆发而出的魔气丝丝缕缕在她身侧萦绕,在她心神失守间,霍然侵入她体内。
“唔……”小腹蓦地传来一阵钝痛,霜染面色一白,慌忙收敛心神,欲要将侵入体内的魔气排除,不想那丝魔气入体后竟再无迹可寻。
捂着闷痛的小腹,她心头颇觉不安又惊惧,瞥见璧颂雅与肖良三人的身影匆匆赶来,忙迎了上去,“师兄,我方才……”
璧颂雅自是看到方才那一幕,眉头轻皱,伸手便去探她的脉。
肖良看着前方二人,手指不停绞着胸前的发辫,语声轻不可闻:“原来我身上的魔气是由此而来……难怪不能同小妹那般自然融合体内的仙气与魔气……”
璧颂雅正扶着霜染盘膝而坐,欲要替她探查侵入体内的那丝魔气,神色忽而一动,目光扫过肖良清丽的面容,秋水潋滟般的眸子飞快闪过一道惊疑的微光。
这一番变故卷云台上诸人自是不知,眼见玄霄一念入魔,九天玄女肃然庄严的神色一变,眉头不悦的皱起,带着丝丝冷意,“玄霄,如你这等离经叛道、视神界威严而不顾之人,留你性命,日后必为祸端!”
玄霄长笑不止,赤红双目中满是暗沉煞气,炽热阳炎与黑沉的魔气交杂,狂态尽显,嗤讽道:“不错!待我成魔,定要杀上天庭,将之夷为平地!若是怕了,劝你们快快将我除去!”
“玄霄!你心魔已成!本座先将你打入东海漩涡最深之处,另禀天帝,再议生杀!”神魔两界自古以来便纷争不断,见玄霄已然成魔,九天玄女心中忌惮,只期将此人迅速拿下。
两道金光自她广袖中飞出,如绳索般将玄霄夙瑶二人禁锢。
一旁沉默的莫问眸光闪烁不停,脚下不自觉的一动,立在他身旁。
玄霄余光瞥见,暗沉的目光闪过一瞬柔和,随即抬眸看向九天玄女,仿若不觉身上的禁锢,只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冷笑,“我九成功力用于维持琼华不坠,唯余一丝余力,不想竟让你这妖妇乘虚而入!乘人之危,神界,亦不过如此!”
“一派胡言!”九天玄女眸光一暗,眉宇间浮现怒意,沉声道:“玄霄,你心魔深重,且自甘堕落不知悔改,蔑视天威,实不容赦,速速前往东海漩涡自省吧!”
闻言,莫问面色一紧,眸光一沉,再顾不得迟疑,右手翻转,祭出清心莲。
眼见着玄霄夙瑶二人身上捆缚的金光越来越紧,不消片刻便能自行将此二人送往东海漩涡,九天玄女唇角微扬,心头微松,“本座回天庭复命,望你好自为之,脱身魔障!”
“等等……”她话音方落,云天河欲要开口,卷云台上忽而闪过一抹莹紫光芒,迅速落到玄霄夙瑶二人身上,与那金光绞缠至一起,相互纵横抵制。
“莫问?!”
云天河三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莫问凌然而立,神情端肃平静,一手并指而出,令一手托着一朵紫光幽幽的莲花,其中绵连不断的溢出形如飞刃的紫光 ,持续冲击玄霄夙瑶二人身上紧缚的金芒。
“这是……”九天玄女面色一沉,目光转向莫问手上所托紫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异之色,继而转向莫问,冷声道:“你虽是琼华后人,但本座念你心存善念,不曾同流为恶,又天生半仙之能,神魂清明污垢,故而手下留情。望你惜此福缘,莫要阻碍于我,若执意相违,只怕亦会牵连其中,你可需三思而行。”
“贻误玄女行事,是莫问之过。只莫问有一事不明。”莫问手上不停,目光亦不看玄霄二人,只沉声道:“如玄女所言,天道有恒,万物兴衰自有定数。然神界亦属六界之中,既如此,神界又何以代天授命?”
他并非真心实意要向玄女求个明白,只是无能为力之下的拖延罢了。毕竟清心莲真正的主人是娘亲,他至多亦只能发挥出五分威力,暂时无法解除姨母与那人身上的禁锢,倒是可以抵挡其中去势,不令他们立即被送往东海囚禁。
以他之力,公然违抗九天玄女,无意于蚍蜉撼树。若是以往,定是暂时脱身其外,继而迂回行事,待九天玄女走后再悄悄前去救人。
然而如今这般紧要关头,怕是他稍一松懈,姨母与那人必然被强行送至东海漩涡,届时阻碍重重,莫说救人,便是见面怕也是难上加难。
如此,即便明知不敌九天玄女,他亦只能出手了。
追根溯源,他来琼华的目的之一,便是要保得姨母安好,方能不负娘亲所托,如此又岂能眼睁睁让姨母受人禁囚不得自由?
至于那人……便算是稍带吧。
九天玄女现身之前,莫问正为其母与韩菱纱之事与玄霄争锋相对,及至拔刀相向,不想玄霄与夙瑶即将落难之时他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对嫌隙颇多的姨母与生父伸出援手。
他口中虽坦荡无谓,然而在旁人眼中,仅看他出手干涉玄霄夙瑶二人被送往东海之事,便可看穿其真正目的。
云天河三人虽意外,却亦颇感无可厚非。站在莫问身旁,行止间足以显出对莫问的支持。
夙瑶默然无语,面色复杂。
唯玄霄越发柔和了脸上的神情,看着身旁面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少年凌然而立,神色平静而坚定,一双肖似其母的眼眸沉静而清明,身姿俊挺,宛若一柄出鞘利剑,光华尽放。
虽受人牵制,然心中骄傲满足,却是难以言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