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粟木在附近的刘大婶那里买了一碗馄饨，用保温盒带回了自己的小屋。
夜幕已经降临，粟木打开了小屋里的电灯，把画架旁边的窗户打开，于是带着些微凉意的夜风吹进房间。
窗外，是中环区的万家灯火。
粟木最喜欢峭壁区的就是这点，晚上可以像这样俯瞰万家灯火，想象自己是坐在摩天大楼顶端办公室里的总裁。
毕竟，自己应该永远都没有可能爬到那种位置上了。
早就认命了。
他打开保温盒，端着站在窗前，一边看风景，一边吃馄饨，吃了几个就停下来，筷子『插』在保温盒里，空出手拿起平板电脑，开始翻看网页。
系统给他推送了一条热点视频，他点开，赫然发现视频里的主角居然是白天来造访过的万航。
看完视频，粟木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挺象她会喜欢上的类型。”他嘟囔着自言自语道。
他放下保温盒与平板，转身到书柜前，抽出其中最厚的那本字典，翻开，取出夹在内页里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身材壮硕的小女孩正在欺负瘦小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并没有足以遮住眼睛的刘海，也没有蘑菇头，但是他下巴的曲线和粟木十分相似。
看着照片，粟木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喜欢上哪个男孩子，而是会一辈子都会把所有男人当成工具来使用呢。”他轻声说，“想不到啊想不到。残暴的公主也有春天什么的。”
粟木把照片放回字典内页夹好，字典也放回原来的地方。
接着他重新拿起平板，调出编辑软件，开始编写给万航讲课用的演示文稿。
编写了有大概十分钟，粟木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完饭，便拿起筷子，夹了个馄饨放嘴里。他就这样一边吃馄饨，一边完成林零零托付的工作。
突然，他皱起眉头。
“为什么我要这么热心的给那个移动天灾做事啊！她男朋友能不能在赛诗会上获胜，关我屁事。”说着他把平板切成待机状态，扔到桌子上，拿起保温盒。
“就算获胜了，我也没有任何好处，不倒霉就烧高香了。”
一想起三蛋曾经给自己带来的灾祸，粟木就一脸悲怆。
如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现在自己应该和三蛋还是好哥们吧。
没错，好哥们。
和三蛋恋爱什么的，粟木从来就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因为他从小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进入思春期之前，就放弃了追求三蛋这件事。
没错，放弃了。
现在之所以帮三蛋做事，也是被三蛋强迫的，如果自己不帮忙，鬼知道那个移动天灾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之所以那么上心，也仅仅是想要尽快完成三蛋托付的目标，然后躲得远远的。
没错，就是这样。
粟木一边吃馄饨，一边在心里自己和自己唠叨。
突然，他的表情猛然一变，然后单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保温盒，盯着盒里剩下的几个馄饨。
他就这样向前跪倒，保温盒脱手摔在地上，馄饨撒了一地。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跪姿，并没有倒下，直到他用最后的力气，向书架伸出手——
重心的变动让他的身体倒向书架，然而就算这样，他的手也还是没能碰到书架，更别提拿到他想拿的那本书呢。
他还在挣扎着，可身体只能不断的蠕动，连靠近书架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候，有一双靴子进入他的视野。那是一双男款黑皮鞋，套着塑料袋，鞋底上还贴着棉垫，显然是为了避免留下任何脚印。紧接着，戴着手套的手，把书架上的字典放进一息尚存的粟木的视野里，打开，从内页里抽出照片，塞进粟木的手中，并且调整了一下粟木拇指的位置，让指尖刚好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
接着，皮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粟木的视野。
他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自然无从知道皮鞋的主人用新的馄饨把剩下的馄饨给调换了，然后还把他平板电脑上正在编辑的演示文稿给删除掉，才离开了房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粟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手里的照片甩掉。尽管他直到刚刚都如此渴望最后看一眼这张照片，但是现在，他想把它甩得越远越好，这样才不会给那个重要的女孩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他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居然还留存着意识已经是奇迹。
绝望中，粟木忽然发现床底下有个老鼠在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意识已经涣散，无法进行有逻辑的思考了，所以他开始用眼神祈求那老鼠，祈求它过来咬烂那照片，撕碎它……
在最后弥留的时刻，他忽然产生了幻觉：那老鼠飞快的跑了过来，叼走了相片。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带着这遗憾又绝望想法，他的灵魂离开了躯体，化作了思念。
**
“小猫咪”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有多管闲事了。”她看着机械老鼠叼回来的照片，“原来她小时候那么大只的？胸比现在的我都大，真气人。”
说着，她把照片装进资料夹，扔到正在收拾的行李中。
随后她站起身，来到墙角的神龛面前，点上一炷香，拿在手里拜了三次，祈祷刚刚离去的冤魂能够顺利的转世投胎，同时也祈祷自己一时心软的做法，不会让杀了那蘑菇头的杀手找上自己。
她可不想被上海数一数二的杀手盯上。
毕竟，她没有可以用来战斗的能力。
糟糕的是，她还有两份要完成的委托在身。要不然她一定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宅个一年再出山。
**
第二天早上，万航正进行早餐前的修炼，却忽然被人强行赶出了基因记忆的世界。
“什么鬼？”万航茫然的看着表情骇人的林零零。
“跟我来！出事了！”
林零零不由分说就把在床上打坐的万航拽起来，拉着他就要跳窗户出门。
“我还只穿着内裤呢！”
“那你快穿衣服啊！”
“那你先松手啊！一个手怎么穿衣服？”
林零零这才放开手，她站在窗户边上，双手抱胸，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万航一面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服，一面安抚零零：“你冷静点，如果真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更要冷静应对。来，深呼吸。”
林零零虽然瞪了万航一眼，但照着他说的做了，深呼吸了好几次。
万航趁这个当儿穿好了衣服。
“走吧，边走边说出了什么事。”
**
万航和三蛋来到昨天来过的粟木的房子前时，有辆亮着警灯的悬浮车正漂浮在和房子同高的地方。
这还是万航头一次看见悬浮车，但悬浮车上的标志他认得，小时候月之民去广州的时候，广州的街头悬挂过有这个标志的旗帜。
月之民。
房子门口的人服装十分的奇特，像是月之民的服装，但是他没有月之民的外表特征。
“林小姐，”服装奇特的人开口了，“我们初步认定是毒杀，但是没找到下毒的手段。”
万航不由得蹙眉：毒杀？蘑菇头被杀了？
为什么啊？
不过，万航好歹是在广州见多识广的人，这个为什么马上就被他自己回答了。
还能为什么呢？因为粟木和三蛋接触了呗，会干这种事的人——不对，自己并不清楚上海的具体状况，而且三蛋也说了，她仇家很多，所以并不能肯定是谁干的。
万航的理智是这么思考的，但他的感『性』已经认定了，犯人只有一个。
万航琢磨的时候，三蛋已经蛮不讲理的推开门口的人，闯进了屋子里。
他赶忙也跟了进去。
粟木躺在地上，双眼未闭，一边手伸向摊开在地上的字典。
三蛋在尸体旁边蹲下，拿起字典。
“林小姐，你不能破坏现场！”屋外的人喊。
三蛋完全无视了屋外的抗议，翻看着刚建起来的字典，轻声说：“这还是我小时候送给他的呢。原来他一直留着啊。”
万航知道，这种时候话语是无力的，所以上前轻轻拍了拍三蛋的肩膀——就像他过去安抚失去兄弟的小弟们那样。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终于，三蛋咬了咬嘴唇站起来，转身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万航。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让你和他之间产生天大的仇恨的事情，你很愤怒，想要冲上去大闹一番，但是你知道冲动会坏事，应该从长计议，你的理智和周围的人都劝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会怎么选择？”
万航盯着三蛋看了几秒，回答说：“我虽然和你同岁，但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我看得出来，你早就做好决定了。”
“没错，”三蛋说话的时候，嘴唇颤抖着，“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会怎么选。”
万航从口袋里拿出他的墨镜玄机，戴上，然后掏出香烟，叼在嘴里。
“我会像这样，戴上墨镜，叼上烟，让自己显得帅气一些，然后去让那惹了我的混蛋，见识一下我的怒火。我要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惹我——如果他还有命剩下的话。”
三蛋笑了。往常三蛋笑起来非常的好看，妩媚，然而这次，她的笑相当的狰狞，令人恐惧。
“我估计，”三蛋用因为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把林聪揍了之后，我爸会对我上刑，然后把我关到思过室去。可能要关三个月甚至更久。赛诗会，只能靠你自己了。”
万航拍了怕胸脯：“没问题，区区赛诗会，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你去吧，还是说我们一起去？”
“不，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万航点点头——他一开始就知道三蛋肯定会这么说。
自己的仇，自己报，这才是大丈夫。
万航往旁边让了让，三蛋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房间。
**
林作栋基金会事务所。
门卫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的街道。
没有人会傻到在天选者开的机构门前闹事，所以门卫什么的，只是个摆设而已，只要在大人物来的时候，挺胸抬头，给老爷们长脸就行了。而今天，除了少爷林聪之外，并没有其他大人物会造访基金会的预订。
少爷已经进了基金会，所以门卫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在少爷离开的时候挺胸抬头，表现出精气神，仅此而已。
正因为如此，门卫并没有发觉沿着路开来的那辆洒水车有什么特别。
他没有发现，那洒水车的速度实在有些快，以至于路人都在惊慌的避让。
他当然也没有发现，洒水车的驾驶室似乎已经灌满了水，司机是在水中驾驶！
说时迟那时快，洒水车猛的转动车轮，在一阵刺耳的打滑噪音中，冲向基金会的玻璃门。
车头一瞬间粉碎了旋转玻璃门，把内部的钢条都撞断了，飞散的玻璃暴风骤雨般的打在门卫的脸上，撕烂了他的衣服和肌肤。
紧接着，洒水车的车身因为惯『性』翻倒在地上，门卫在最后一瞬间迸发出来的爆发力救了他一命，让他免于被压扁成纸片人的悲剧。然而洒水车依然撞到了门卫的脚，推着他一路扫过偌大的门厅。
车头撞碎了门厅的问询台，坐台的小姐直接被撞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车完全停下后，对着天花板的那一面车门被水从里面冲开，少女一个筋斗从驾驶室里翻出来，站在完全翻倒的洒水车前，怒吼道：“林聪，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从驾驶室里涌出的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化作水龙缠住洒水车的水罐的盖子，一下子把盖子给掀开了。
更加粗大的水龙喷涌而出，直接把保卫室冲出来的私营军事承包商雇员全冲飞了。
水龙肆虐，击穿了所有的玻璃，甚至连钢化玻璃都一样未能幸免，就像包糖果的糯米纸一样脆弱。
“林聪！”水龙包围中的怪物咆哮着，“滚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