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的动静,段姑娘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随即很快展开。
她没多想,拉着傅云墨就转身进了卧房。
她骨子里本就有些不受这个时代的礼教约束,再加上自幼在江湖中长大,什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那一套在她这儿根本就不起作用。
她也并不觉得让傅云墨进自己的闺房有何不妥。
事急从权嘛。
否则被人堵到院中她又不能杀人灭口,也不能就此嫁给傅云墨呀。
段姑娘心里坦坦荡荡,却架不住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有些想入非非。
他能理解阿离只是担心被人撞见解释不清,可她这紧紧拉着自己的小手是怎么回事,嗯?
软软乎乎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化了他的心。
傅云墨一脸宠溺的跟在她身后走进房中,原本被握的手不知在几时回握住了她的。
段音离一路牵着他的手走进里间才松开。
傅云墨空了的手轻轻攥起,有些怅然若失。
视线微移,他沉默的打量起段音离的寝房。
第一次踏足女儿家的闺房,关键还是自己心仪的姑娘的闺房,他心里难免有些激动,这无关他的身份是不是太子。
站在她的面前,他就只是一个倾慕她的男子而已。
段音离的闺房和傅云墨想象中不大一样。
屋子里被她逛街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塞的满满当当的,什么鸟雀形状的娃娃哨、整竹子根枢的香盒,胶泥垛的风炉儿……乍一看有些乱,细一看……还是有些乱。
但在傅云墨看来,却只觉得温馨的可爱。
在天机府那间光秃秃的石室里住了那么多年,他喜欢她房中的这份生活气。
贵妃榻边的汝窑花囊里插着几枝梨花,墙上挂着一个“连年有鱼”的风筝。
榻上除了被褥还放着两个枕头,一个是寻常样式的,另一个却是小孩子枕的老虎枕。
傅云墨扬眉,心说怎么放了两个?
而且这老虎枕多是小娃娃才会用的啊,他家阿离还喜欢这个?
傅云墨自然不会想到,段音离要这老虎枕可不是用来枕的,而是用来搂着睡觉的。
怀里什么都没有的话,她睡的不踏实。
这里又不像现代有各种各样的玩偶,她就只能拿这个对付一下了。
若说在段音离的榻上发现老虎枕令傅云墨感到惊奇,那么接下来在看到她床头悬着的他送她的那盏琉璃绣球灯时,心下便是实实在在的欢喜了。
阿离将这盏灯挂在床畔,可是为了睹物思人吗?
那不知……昨夜他可曾入梦。
忽然,拾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断了傅云墨的思绪:“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
拾月的嗓门比以往大了许多,惹得段峥多看了她两眼,心说大晚上的这丫头嚷嚷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阿离房里藏人了她给报信儿呢。
段姑娘从里面将门打开:“娘亲,爹爹您回来啦!”
“嗯,爹爹有事和你说。”说着,段峥抬脚往屋里走。
拾月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段音离倒是一脸平静,若非知道不可能,拾月差点都要以为太子殿下从另一边翻窗走了呢。
段峥和江氏在外间就坐,开门见山的说:“爹爹今日晚归是因为太后娘娘病了,眼下群医束手无策,陛下召你进宫去给太后诊病,眼下宫中内侍正在府里等着呢。”
段姑娘有点走神儿。
她心想除了自家爹爹回府的时间,其他的都被傅云墨给说中了。
第一次,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认知不再仅仅是漂亮,她觉得他还聪明。
段峥话音落下却见自家女儿毫无反应,见她眼睛都直了只当她是被这突来的变故给吓到了。
其实别说是阿离,就连他也大为惊骇。
“阿离?”
“……啊,女儿听着呢。”段音离恍然回过神来,眸中波澜不兴:“陛下召我进宫为太后娘娘诊病是吧?那走吧!”
这次换段峥和江氏愣住。
“阿离啊,太后娘娘的病非比寻常,爹爹行医这么多年见所未见,你进宫后切记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夸下海口。
倘或你也对太后所患病症感到棘手便据实禀报陛下,陛下是仁君,不会为难你一个小丫头的,记住了吗?”
“嗯嗯。”
“你别怕,爹爹送你去,就在宫门口等你。”宫门入夜落锁,无召不得随意进出。
段姑娘再次乖乖点头。
段峥:“那走吧,慈宁宫的内侍还等着呢。”
“爹爹与娘亲稍候,阿离换身衣裳便来。”
“……好。”段老爹沉吟,心说他家闺女的心是不是有点太大了,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换衣裳?而且这大晚上的换什么衣裳啊?
殊不知,这只是段音离的一个说辞。
她走回里间,见傅云墨乖乖的站在屏风后没有动。
她朝他走近,唇瓣凑近他耳侧低语:“我要进宫了,待会儿我爹爹和娘亲走了再让拾月掩护你离开。”
段音离的声音轻到近乎透出些许撩拨的意味。
反正傅云墨是被撩拨到了。
他的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闪过了某些稚儿不宜的画面。
他顿了一下才点头,原本白净的颈间漫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绯色。
段姑娘看到了,以为他是热的。
她转身出去,毫无意外收获了自家爹爹娘亲诧异的注视。
段峥:“不是说要换身衣裳吗?”
“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后娘娘的身子要紧,换来换去的白耽误工夫,索性就不换了。”
“……阿离想的周到。”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段峥无暇细想,带着段音离匆匆离去。
直到拾月关了院门从外面跑回来,傅云墨方才慢悠悠的自屏风后面走出。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走到次间的一个博古架前,上面同样被摆的满满的。
傅云墨被两个柳枝儿编的小篮子吸引了目光。
其中一个十分精巧。
朴而不俗、直而不拙。
另外一个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编的破破烂烂的,活像方才那个好看的被丢在地上被马蹄来来回回踩了八百遍,那枝条儿断的断、歪的歪,不难想象编它的人当时手段有多暴力。
极有可能编到最后耐心尽失。
傅云墨将手伸向漂亮的那个:“这个可是阿离亲手编的?”
拾月:“那是奴婢编的。”
傅云墨将将碰到小篮子的手猛地收了回来。
拾月抬手一指旁边那个烂的:“这个才是我家小姐编的。”
傅云墨:“……”
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篮子的惨状,太子殿下会承认他家小媳妇手残吗?
绝不!
他将段音离编的那个拿在手中把玩,故作高深道:“孤喜欢这个,那个匠气太重,不比阿离编的这个俏皮。”
拾月能说什么呢,拆太子殿下的台?
当然不能!
她除了面上赔着笑,也就是在心里感慨一下这位主子将“睁眼说瞎话”演绎的淋漓尽致。
傅云墨不知她的腹诽,小心翼翼的将段音离编的那个小篮子捧在手上。
只能捧着,揣怀里怕弄坏了。
额……虽说已经没什么弄坏的空间了。
但他不管,小媳妇的东西就得这么供起来。
“这个孤带走了,阿离回来你同她说一声。”
旋身之际,傅云墨的脚步却又顿住。
几步之外就是段音离的书案。
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宝砚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同树林一般。
这都是拾月给段音离置办的。
她想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是以将所有能用到的都给段音离备齐了,结果没想到她咬牙买下的这些“利器”竟就这样被她家小姐撂在这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