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在一旁瞧着,心里升起一丝疑惑,暗道太傅大人是在看他们家王妃吗?
见谢太傅还在出神,十六便上前一步试探道:“太傅大人?”
谢太傅这才恍然回神。
十六垂眸道:“我家主子正在书房等您呢,您府里请。”
点了点头,谢太傅拾阶而上往府里走去,心说自己定是老眼昏花了。
*
再说另一边。
段音离去公主府的时候并未见到长公主,只听那府中的下人说她出城游玩去了。
一听说“游玩”,段音离这才稍稍放心。
从公主府离开,她没直接回璃王府,而是去了段家。
虽说傅云墨当日在朝中闹完,她立刻便让凉月给拾月传信儿,让她告诉爹娘他们不必担心,但想来他们没个不愁。
今日正好有机会,她便回府去看望他们。
段峥和江氏他们见她气色倒好,精神头也不错,这才安了心。
在段家待了小半日,等她终于回王府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刚回去,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拓跋敏要去给傅云澈当侧妃?!还是她自己主动向父皇提及的?”
“嗯。”
“为何呀?”
“拓跋敏有一匹烈马,被傅云澈当众制服了,然后她就非他不嫁。
如今我们几人都是王爷,拓跋敏嫁给谁都一样,父皇自然也就没必要纠结,允了她也并无不可。”
“傅云澈呢?答应了?”
“不然呢?难道要像我一样抗旨不遵,自己跑去宗人府吗?”
“你这话有自夸的嫌疑。”
“不是嫌疑,我就是在自夸。”说着,傅云墨环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阿离,我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夫君,是不是?”
“是!”
“嗯。”
“那我呢?我是不是这世间少有的好?”
“不是。”
“……”这段姑娘就不开心了,心说他哪怕是礼尚往来的哄哄她呢,哪有这么打击别人的。
正想指责对方骗自己夸完了他结果不夸回来的不耻行为,她就听傅云墨缓声道:“我家阿离怎么会是‘世间少有’的好呢,明明是‘仅此一份’的好!”
闻言,段音离这才乐了。
他们这边因为傅云墨之前一波猛如虎的操作,如今自然是温情脉脉。
可宣王府那边的气氛就压抑多了。
自打景文帝的圣旨到了王府之后,骆纤就没再笑过。
傅云澈坐在她旁边她也不理,只安静的给傅瑶绣衣裳。
桌上的笸箩里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那是她接到圣旨的前一刻正在绣的。
傅云澈按住了她的手:“纤儿……”
“殿下不必多言,道理我都明白。”
“可你生气了。”
骆纤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抬头看向他,平静道:“我不能生气吗?”
“能能能!能生气能生气!”傅云澈起身走到她那边挨着她坐:“纤儿,那我哄哄你,你能不能就别气了,嗯?”
“我没有生气。”
“骗人。”
“真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认命一般:“是父皇要你娶和亲公主,我与你生气又有何用。”
“纤儿……”
“何况我早知会有这一日的。”
“这话是何意?”
骆纤转头看向他,那双眸中的确未见任何怒意,却没来由的让傅云澈心慌。
她淡声道:“俗话说,有一就会有二,既然曾经会有一个苏羽莹,如今便会有第二个,日后……便会有第三个。”
傅云澈微微皱眉:“你在怪我?”
“没有。”
“你觉得我应该像傅云墨一样,抗旨不遵,最好也把自己关进宗人府中明志,是吗?”
“你若如此做,万一惹恼了父皇,那我和瑶儿怎么办?”骆纤勾了下唇,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从未觉得殿下应该如何做,是殿下想多了。”
也许在他心里,虽不认同傅云墨的所作所为,却仍为他对段音离的感情所感。
因为他做不到。
“纤儿,我不会与她如何的,我还是你一个人的。”傅云澈紧紧握住骆纤的手,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骆纤垂眸望着他包覆住自己的手掌,终是笑了。
只是那抹笑容,让傅云澈愈发心惊。
“纤儿……”
她抬手,食指轻轻点住了他的唇,也似一并封住了他的话。
她缓声道:“阿澈,你有你的左右为难,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好吗?”
傅云澈握着她的手愈紧,总觉得像要失去什么一样。
阿澈……
她只在年少不懂事时才这般没大没小的唤他。
后来大了,知了礼数、懂了尊卑,她再没这样叫过。
也只能是在床笫间他逼着她,她才会红着眼眶娇娇软软的求他,弱弱的唤他一声“阿澈”。
那一刻,他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不知什么王爷皇子,只记得自己是她的少年郎,是她的阿澈。
如今她忽然这样叫他,本该为此欣喜的,可他只觉得心酸。
“纤儿,什么叫‘你也有你的身不由己’,这话是何意?!”傅云澈手都在抖:“难不成……你还要与我和离吗?”
“说什么傻话。”
傅云澈刚要松口气,却听骆纤又缓缓道出后半句:“难道不管瑶儿了吗?”
顿时,他脑袋“嗡”地一声。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瑶儿,她竟真的打算与他和离吗?
因为一个根本无法插足他们感情的人,她就准备不要他了?!
傅云澈僵住。
骆纤将手自他手掌中抽出,继续做针线活,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她想到了许多事。
想起出阁前,娘亲曾告诉她,为人妻要宽宏大度,体贴夫君,不能小性善妒。
初入宣王府,骆纤自认做的不错。
她主动提及给傅云澈纳妾,帮他张罗通房丫头。
可结果却是他大发雷霆,沉着一张脸赶走了所有人,撕了她的衣裳将她困在床笫间逼着她承诺日后再也不会将他往外推。
那时虽然被他弄的痛,但心里却是甜蜜的。
也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独占他。
她不知道那些明明很爱自己夫君却要主动为他纳妾的女子是如何做到的,总之如今的她做不到。
只是想,她就觉得心里发堵。
苏羽莹当初入府是为了求一个安身之地,他可以不碰她,可他能这样对那位和亲公主吗?
拓跋敏是主动要求要嫁给他的,其心昭昭,岂会甘心独守空闺!
何况拓跋敏是和亲来的公主,自然非苏羽莹一个尚书之女可比,宣王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慢待她。
是以骆纤很怕。
不是怕傅云澈爱上拓跋敏,因为根本的问题不在拓跋敏,而在他们自己。
没了拓跋敏,日后也会有别人。
她真正怕的,是自己和傅云澈之间有了外界的介入,那条裂痕便会越来越大,最终再难恢复如初。
她不贪恋正妃之位,但为了爹娘、为了瑶儿,她不得不争。
若有一日,她为了争宠而百般讨好傅云澈,她恐自己会忘了曾经如何倾心于他。
这是她的身不由己。
不想让彼此曾经的感情蒙了尘,也不想自己走进死胡同里困住自己,骆纤觉得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先放弃。
她会继续当好她的宣王妃,却再也不能当他的纤儿了。
给傅瑶的小衣裳绣好,骆纤便停了手里的活,没再去管笸箩里绣了一半的荷包。
傅云澈看着,莫名有种跟那个荷包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问她,她只说是刚接到圣旨一时懵了有感而发,却不愿再深谈。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的朝他笑,仿佛之前那一幕都是他的幻觉。
可偶尔耳鬓厮磨之后,她背身朝向他的那一刻,傅云澈还是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