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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也循声望去。

已是暮色朦胧,婉兮远远也只能看见那是个男子,高鼻深目。

刘柱儿和屈戌等都闻声奔过来,护卫在婉兮身畔。

玉萤也机灵,不由得看向和贵人,轻声问,“请恕奴才斗胆,可是和主子的母家人前来请安?”

今儿皇上赐宴,大宴之上还有霍集斯伯克等多位回部伯克。和贵人的兄长图尔都台吉也在其中。

和贵人忙朝婉兮一礼,“不是我的家人。这是内廷,又不是我自己单独一个人的行幄,他们不会如此冒失。”

说着话儿,那个人已经急急上前跪倒,“微臣郎世宁给令贵妃娘娘请安。微臣惊扰了令贵妃娘娘,罪该万死。”

婉兮也是一诧,却是含笑连忙吩咐刘柱儿,“快扶起郎世宁大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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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草原,夜晚的风已是透骨地寒了。婉兮便吩咐请郎世宁入行帐说话儿,也捉着和贵人的手,请和贵人入内。

和贵人有些犹豫,低声问,“……他是外臣,咱们如何方便见他?”

婉兮含笑摇头,“你的担心有理,内廷与外臣自不便见面。可是郎世宁大人今年已经七十有二,已是长辈老人家,已然无妨。”

“况且他的身份是西洋传教士,放在咱们中国的概念里,便是洋僧人,是寺人。便如宫中内监也皆称‘寺人’一样儿,咱们与郎世宁大人之间,倒不必拘着男女大防去。”

和贵人也惊得张大了嘴,“都是七十二岁的老人家了?从背影儿里,倒是看不出来。”

婉兮轻轻一笑,“可不是。他在康熙爷的时候儿进宫伺候,到如今已是三朝老臣。前年他老人家过七十寿辰的时候儿,皇上还亲笔写贺词。”

和贵人这才松了口气,“如此说来,皇上与这位大人的君尘之谊颇为深厚。”

婉兮点头,“是。皇上曾说过,当年郎世宁大人刚进宫的时候儿,是康熙爷六十多岁的时候儿。那时候皇上已被康熙爷接进宫中抚养,故此郎世宁大人进宫的时候儿,咱们皇上还是个小孩儿。皇上那时候就亲眼见识了郎世宁大人的画技。”

“后来,雍正爷登基,扩建圆明园。许多西洋景观便都是郎世宁大人亲笔设计的画稿,便连那十二兽首的西洋水法都是他设计的。故此皇上青年之时对郎世宁大人的画技更增钦佩。“

“待得皇上登基,皇上曾说过,那几年里皇上几乎每天都要去如意馆看郎世宁大人作画……”

和贵人静静听着,面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舒缓下来。

“既然如此,想来今天郎世宁大人也必定不是贸然前来,应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他是皇上信得过的大臣,咱们便是一见,也不打紧了。”

婉兮含笑拍拍和贵人的手,“我今儿之所以非要拉着你一起见见,其实也是因为你与郎世宁大人算得有缘——整个圆明园里的西洋楼,设计稿都是出自郎世宁大人之手。你的‘方外观’就是西洋楼中之一景,想来方外观后来改造成你们回部礼拜堂的模样,所有的一应设计依旧是他老人家的手笔。”

和贵人会意,便是一笑,“贵妃娘娘说得对,我该亲自对这位老人家说一声感谢。”

那方外观满墙雕刻了《古兰经》,内里又是通顶的天方国建筑风格,工程都是十分不易,可见老人的用心。

婉兮轻拍和贵人的手,“那咱们便进去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今儿想必他老人家也跟着皇上累了一整天了,咱们赶紧说完了话儿,也好叫老人家回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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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进了帐内,与和贵人分主次落座,郎世宁上前重新见礼。

相对而言,无论是汉人、满人、蒙古人,五官上都相对平面;反倒是和贵人与郎世宁同为高鼻深目,想来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也应该觉着亲切。

终究在宫里这个偌大的世界里,这样相貌的人,统共没有几人啊。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故此郎世宁有限的几回抬头望来,也都主要是在盯着和贵人看。和贵人有些不自在,不断朝婉兮看过来。婉兮含笑拍拍她的手,“……自然是郎世宁大人觉着你面目可亲。放轻松些儿吧,便如咱们自家的老祖父一般。”

婉兮借故回后帐去褪下身上这明黄的龙袍去。

太尊贵了,叫她回自己的帐篷还这么穿着,着实有些拘束得慌。

玉蝉和玉萤伺候婉兮更衣,玉蝉便忍不住乐,低声儿问婉兮,“和贵人被郎世宁大人盯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子怎么还躲了,叫和贵人一个人儿留在那儿,她脸都红了。”

婉兮轻笑一声儿,“因为我猜啊,郎世宁大人今儿来,就不是来见我的;他就是来看和贵人的。”

玉蝉有些不解,“主子这是……?”

婉兮轻笑,“从郎世宁大人进宫以来,宫中所有大型的狩猎图、行乐图,全都是郎世宁大人亲笔起稿;虽然这些大型画作后来都是他与如意馆中他的徒弟、以及其他画师共同完成,但是画作中的主要人物,尤其是皇上与内廷主位们,一定是他亲笔画就的。”

“我的相貌呢,他不陌生了。终究乾隆十年,他便已经给我画过像了;而这回要画下《宴塞四事图》的话,必定要将和贵人画入,而和贵人刚进宫不久,想来郎世宁大人还没见过。这便自然要多盯着看几眼了。”

玉蝉和玉萤听了都是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叫郎世宁大人来看和贵人的?那怎么偏挑到咱们帐篷里来?”

婉兮瞟了她们一眼,含笑却没说话。

还是玉萤聪慧,含笑一拍手,“我想到了!皇上终究是男人,若叫皇上亲自带着郎世宁大人去见和贵人,一来皇上自己面上过不去,二来叫和贵人也尴尬不是?而郎世宁大人是在咱们主子跟前儿见的和贵人,这便自然叫皇上自己不必尴尬,也能叫和贵人自在下来了。”

玉蝉便也笑了,“是这个理儿!”

婉兮听着,垂首微笑,赶紧着换上了自在的半旧常服,这便回身吩咐,“咱们快些出去吧,别叫你和主子太没依没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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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待得婉兮回到前帐,和贵人已是赶紧起身告辞。

婉兮知道她不自在了,便含笑放了和贵人去,还特地叫玉萤去一直送到帐外。

郎世宁再度重新见礼。

婉兮与这位三朝老臣倒也不见外,含笑道,“大人请坐。”

因郎世宁曾经主持过圆明园里诸多西洋建筑的设计,故此他的身份已经不止是一位如意馆的画师。皇帝赐给郎世宁奉宸苑卿的品级,这是内务府三品的官职。以三品大员的官职,再加上他的年岁,便连婉兮这贵妃之尊,也都是一口一个“大人”地敬称着。

郎世宁便又要跪倒,“微臣实在不敢……贵妃娘娘万万不要再称‘大人’了。”

婉兮含笑点头,“您老受得起。总归啊,若叫我直呼您老人家的名讳,我倒不知该怎么说话了。您老便不是为我着想,也得替我肚子里的皇嗣着想——他怕是也听得见咱们说话了,我总得教导他懂得尊老的道理,您说是不?”

郎世宁便只得受了,一再地行礼。

重又坐下,郎世宁都不由得轻轻一叹,“贵妃娘娘的福气,微臣从乾隆十年那会子就知晓。时至今日,贵妃娘娘的福气,越发叫微臣心生景仰。”

婉兮倒笑,“大人怎么会如是说?我倒听糊涂了。”

郎世宁轻叹一声儿,“乾隆十年,微臣第一次奉命为贵妃娘娘画像的时候儿,微臣还不敢直言不讳;不过这会子,微臣倒是敢说了——微臣从乾隆元年起,便为皇上、内廷主位画像。可是请恕微臣直言——微臣所画的位分最低的,正是当年的贵妃娘娘您啊。”

“哦?”婉兮不由得微微瞠目,“怎会是我?”

郎世宁微笑,“那会子微臣已经画毕的喜容为皇上、彼时的皇后、贵妃、纯妃、嘉妃……这便都是妃位以上的,唯有贵妃娘娘一位身着香色的嫔位娘娘啊。”(那画上虽然标注“令妃”,可是穿的可是嫔位的吉服哟,证明是在嫔位的时候儿就画啦~~这画在美国,展出时该馆的介绍里甚至说,唯有皇帝、皇后、令妃的画像是郎世宁画的;其余七人是郎世宁徒弟所画,最后三人是其他画师所做。联想那时候才乾隆十年啊,令妃已经受到了何样的重视去)

“而与娘娘几乎同时封嫔的舒妃娘娘,都是在乾隆十四年封妃之后,方穿了妃位的金黄龙袍入画。那日子距离贵妃娘娘您在嫔位的画像,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至于后来庆嫔、颖嫔、忻嫔也在嫔位入画,可那都是乾隆十六年之后的事儿了,比贵妃娘娘您入画,整整晚了六年去啊——故此总结起来,贵妃娘娘您才是第一位以嫔位便入画《心写治平》的内廷主位啊!”

那卷《心写治平》,是皇帝独自收藏的画卷。婉兮也只是在自己的画成之后看过,当时因年岁小,许多宫里的掌故尚且不明白,故此也没留意这些。此时回想起来——她当时倒当真是唯一的一个穿香色嫔位吉服入画的;后来便是再加入其他嫔位,她却也是第一位开创了嫔位入画先例的。

偏是今日,偏是她生辰这一天,偏是看完了一整天的盛宴之后,她又从郎世宁这儿得知了多年前的这样一段故事……婉兮心下无法不甜意涌动。

只是当着郎世宁,她不能不克制着,便只是垂下头去,隐秘含笑。

——先前还觉着皇上叫郎世宁这会子到她这儿来,是来瞧瞧和贵人的,也好起稿画画儿;可是这会子看来,郎世宁怕其实是来说这个的了。

她的爷呀……这份心意,她已然结结实实全都接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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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宁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便跪安告退。

婉兮亲自起身示意。

郎世宁倒退到帐门口,按着规矩得出了门口去才能转身而去。就在这一刹那,婉兮瞧见他面上呈现的一股子迷惘去。

婉兮便叫住郎世宁,“大人且留步。我知道大人回去便要为今天的大宴起草画稿,今儿是大典嘉礼,半点儿不容有错,大人若心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但凡我能帮的上的,还请大人尽管开口。”

郎世宁便赶紧回来又是跪倒,“微臣的确是有一样儿不明白的……不瞒贵妃娘娘,微臣今儿来看和贵人娘娘,不仅是为了今天这一张图。皇上已经下旨,叫微臣筹备《平定准部回部战图》,那张图会比今日这张更为浩大。”

“故此微臣必须得看明白回部人的相貌、衣着去……到时候儿画那张平定图,才能不出错儿。”

婉兮点头,“朝廷耗时六年方赢来如此武功,大人的确应该纤毫毕现,不容半点差池。”

郎世宁便皱眉,“可是……微臣原本见觐见的回部王公多头戴白帽、身穿白袍;微臣又亲自设计了‘方外观’,那更是主要运用了白色……微臣听说和贵人刚进宫的时候儿,原本也是穿白袍,浑身上下并无其他颜色的啊。可是今儿,微臣却见和贵人穿红衣,这便叫微臣迷惑了。”

“难道是微臣错了?那以后微臣再画回部人,究竟是穿白衣戴白帽,还是红衣红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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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便颔首微笑,赞许道,“大人果然目察秋毫。大人从前听说的没错,和贵人进宫时,是一身白袍。故此‘方外观’皆为白墙。”

郎世宁沉吟道,“难道因为今儿是大庆之日,故此和贵人穿红衣,以示喜庆?”

婉兮含笑摇头,“大人可听说过‘白帽回’?”

郎世宁终究是西洋人啊,便是在中国已经生活了几十年,可终究回部是方从西方东来,他也是分不清楚。郎世宁赧然道,“还请贵妃娘娘赐教。”

婉兮点头道,“朝廷平定回部,和贵人母家人奉旨入京安置,‘八爵进京’。他们家人之外,还带来工匠、仆从等,皇上下旨编为内务府正白旗下,为‘回人佐领’,并且赐住在西苑‘宝月楼’外,皇上从内务府拨内帑敕建‘回回营’给他们居住。”

宝月楼(咳咳,就是今儿中南海新华门哈,中央的大门儿~~厉害了不)建于乾隆二十三年,早在和贵人进京之前。因回部为“西来之人’,古往今来西域人在中原各地居住,都选在城市的西边儿。故此皇帝便将西苑外、西长安街的这一片地狱赐给他们居住。

“而中原内地各城,自唐代以来,早就有信奉回教之人居住。只不过那些人早已融入中原人,说汉话、相貌等都与中原人并无迥异之分。而和贵人的母家从西域来,是回鹘后裔,与这些回人并非同宗同祖。和贵人母族安置下来之后,依旧还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便想与原本那些回人区分开。原本那些说汉话的回人也都白衣白帽,故此和贵人母家族人便改成红衣红帽。”

“如今,原本说汉话的中原回人,便称为‘白帽回’;而京中和贵人的母族,便称为‘红帽回’了。因母家人衣着已然更改,和贵人在宫中便也一同更换成红衣红帽了。”(“白帽回”是今日之回族,“红帽回”是维吾尔族。)

郎世宁恍然大悟,跪倒连连称谢。

婉兮挑眸望住郎世宁,微微一笑,“大人既然要奉旨筹备《平定准部回部图》,我倒是建议大人可到回回营去看看。回部人的相貌衣着,便都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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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世宁满意而去,七十二岁的老人背影蹒跚走远,没入夜色。

玉蝉和玉萤便都欢喜道,“今儿是主子的好日子,皇上为了今天费了这么多心去。奴才们便都急着想看郎世宁大人的这幅画去呢!”

婉兮含笑点头,“只是作画不易,这样大型化作,又岂是三两个月便能画就的?况且他们是供职宫内,光是样稿便都要皇上亲自过目之后才可,这中间尚且不知道要修改过几稿去。待得样稿终于可以定下来,再正式画完,怕得二三年去。”

婉兮回想着郎世宁那年迈的背影,也是轻轻叹息了声儿,“况且郎世宁大人都是七十二岁的老人家了,凭这个年岁,还要主持这样大的画作,已是辛苦。”

“况且你们方才没听见他说么,他接下来还要筹备朝廷《平定准部回部图》,那自是比今日这幅画更大的一宗工程,兴许会成为本朝规模最大的一幅画作去。”

婉兮隐含了一句话没说——七十二岁的老人家,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了,当真不知道老人家可能会在哪一天溘然辞世……到时候,这些画能不能画的完,都是未知之数。

婉兮这样想来,便又不由得有些怅然了。

这便是人间无常、岁月无情了。到了这个年岁,尤其是今天还是她生辰,便忍不住更是对生老病死,有了更多的怅惘去。

婉兮的神色便也叫玉蝉和玉萤有些黯然了。

她们是官女子啊,也总有出宫的那一天。如果这幅画要二三年才能最终完成……那她们,终究还有没有机会看得见了呢?

终究人生一世,人与人的相聚却总是宛如一场萍水相逢,相聚片刻,终要散去。

玉蝉和玉萤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都掩住鼻尖儿的酸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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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场度过自己的千秋生辰,歇息一日后,婉兮终于踏上了回京的路。

临启程那天,皇帝腻在婉兮帐中良久,攥着婉兮的手不舍得松开。

“若不是今年的行程都是早就定好的,爷真想陪着你一起回去。”

婉兮含笑安慰地轻轻拍拍皇帝的面颊,“奴才知道,如今虽说朝廷在西北的大局已经平定,但是准部、回部的部分王公心下还有异动。爷在木兰围场行围,安抚蒙古各部之后,待得回到避暑山庄,还有回部年班伯克入觐之事。蒙古和回部,皇上都得兼顾。”

“奴才便是自己回去也不打紧,终究这里又不是江南,距离京师才几步路呢?奴才若是走快些,不过几日的工夫就到京了。爷便放心地在这边办事吧,奴才便是自己回去,也必定将咱们的孩子稳稳当当生下来。”

婉兮说着含笑垂首,轻轻抚摸自己高隆的肚子,“这小家伙跟着奴才走了这一路,这可是多大的福气?他啊,自有上天庇佑,有列祖列宗的护持,爷尽可放心。”

皇帝便也含笑轻轻抚着婉兮的肚子,却是轻声呵斥道,“臭小子,好好儿听着,可不许半道儿上折腾你额娘去!若不听话,等阿玛回去便好好儿给你立规矩去!”

婉兮瞧得见,皇上虽说含着微笑说笑话儿呢,头也压得低,可是他的侧脸处终是藏不住……他那一角已然红了的眼圈儿去。

从乾隆二十一年,终于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小七开始,前面的四个孩子,无论下生还是夭折,皇上都陪在她身边儿啊。只是这一回,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没办法在皇上陪伴之下降生。

谁叫他来到人间这一年,恰恰是皇上的五十大寿,又是朝廷彻底平定西北的大庆之年呢?皇上今年的会盟、庆贺的事儿总比往年多了几倍去,且每一件都需要皇上亲自出席的啊。

婉兮努力含笑,不叫自己也跟着皇上一起红了眼圈儿去,这便伸开手臂,隔着自己这次格外圆的大肚子,拥住了皇帝。两人相拥,中间儿夹着他们的孩子,这边也是一家三口,同在一起了。

虽说告别总是伤感,可是婉兮却没想到,皇上在她启程之时才揭晓了一个悬念——婉兮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是派傅恒一路护送!

婉兮这便终究有些忍不住了,红了眼睛回眸望住皇帝。

皇帝却笑了,长眉轻扬,眼角儿挑起一抹矜傲来,微微抬高下巴。

婉兮都忍不住含泪轻笑,“嘁……爷又得意什么?”

皇帝轻轻伸手进马车窗来,轻轻抚了抚婉兮面颊,“爷不放心咱们的孩子,更不放心你这一路……唯有小九亲自护送,爷才可稍微松一口气去。”

婉兮使劲儿瞪圆了眼,不叫泪珠儿滑下来。可终究,当马车走远,她将车窗帘儿放下的刹那,还是有一串泪,倏然全都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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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一路,还有九爷相陪这一惊喜去。

原本还以为九月初九这日,皇上已是将所有的惊喜、用心已经尽数表达,却其实皇上却还是留了一手儿,叫她这一路回京,也是揣了满心满怀的欢喜去。

不仅傅恒护送,便连语琴、颖妃也都跟了回来,一路照顾婉兮。

婉兮在宫内这些年,除了婉嫔之外,便是与语琴、颖妃情意最深,故此这些年过来,她从前与傅恒之间的点点滴滴,便也都不瞒着语琴和颖妃了。

故此这一路上,三人在马车中有时坐得寂寞了,语琴和颖妃还忍不住挑开窗帘看一眼外头骑马前后回护的傅恒,悄然笑笑,打趣婉兮一二。

婉兮自也不放在心上。

终究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更何况她此时肚子里怀着皇上的孩子呢,她一颗心都在他们身上,这些年也未曾分开过。语琴和颖妃她们笑,她就由得她们去罢了。

有语琴和颖妃陪着,便是每晚到大营过夜,傅恒前来请安,也都谨守规矩,只在帐门外问安。

直到离开草原,回到平地的张三营行宫,距离京师已是近了。婉兮也是牵挂傅恒这一路护送的辛苦,这才特地宣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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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见面,即便是这会子皇上并不在身畔,婉兮想了想,也还是狠了心,命落下那挂朱漆竹帘来。

一道竹帘将两人隔开,那竹帘虽轻、虽薄,比不上宫墙的厚重,可却也总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淡淡的忧伤啊。

傅恒进内跪倒请安,婉兮隔着竹帘,深深凝视傅恒。

鼻尖儿有些酸,可是面上却是竭力含笑。

“果然是君臣一心,皇上今年五十岁了,颇有些发福,脸如银月一般;九爷你……呵,也是两颊见丰啊!”

中年发福,总是男子过不去的一道门槛儿吧?虽说再没有年少之时的风骨清秀,不过这个年岁了,富态些倒也更雍容年轻些。

傅恒没想到九儿一张口就说这个,这便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着话。

垂首望自己,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婉兮便笑,“九爷想什么呢?我啊,还羡慕皇上和你如此发福呢。我自己啊,这会子想胖,却也都只胖在肚子上,自己脸便怎么都胖不起来了。”

傅恒心下说不出的疼惜,却也有说不出的——欣慰。这些年九儿一年一个儿,虽说叫身子憔悴,可是却也足见皇上对九儿的长情不改。

他便努力地笑,“令主子这是都可着皇嗣呢,此乃慈母之心。奴才惟愿皇嗣早点落地,倒叫令主子好好儿将养些儿才好。”

婉兮豁达地笑,“嗯!我听九爷的!”

这语气,虽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可依旧还有当年的俏皮、轻快。傅恒的心尖儿便又习惯地疼痛了起来。

原来二十年的时光,可以改换了人的容貌和身材,却独独抹不去,心上的疼啊~~

婉兮见傅恒又不说话了,心下也并非不明白九爷所想。她垂首,指尖拈着腕上的珠串,缓缓道,“九爷的孩子都争气,隆哥儿今年正式迎娶了四公主不说,便是灵哥儿都在西北立了大功……我这几年便是没与九爷见面,可是在宫里听见他们的好消息,我这心下,也都替九爷欢喜呢。”

“知道九爷家中如此兴旺,我在宫里,便是没见着九爷,却也是欣慰的。”

好容易见着一面,总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一时开了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便万语千言,都化作这一声去吧。都为安好,又岂不是彼此的心愿了去?

傅恒心中剧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他唯有在袖口里,用指甲狠狠掐住户口去,竭力叫自己面上平静下来。

“多谢令主子挂怀……奴才的几个孩子,无论是灵儿、隆儿,还是康儿,这些年都多赖令主子的呵护、教导。虽这几年没能见着令主子,可是从三个孩子身上,以及四公主那儿,奴才依旧能看到令主子的慈爱去。故此……奴才便也如见了令主子一般。”

“去年令主子得以进封贵妃,奴才忝为册封正使,这便更叫奴才欢喜得无以复加……只求令主子在宫中安好,奴才便再无奢求了。”

婉兮含笑点头,却舍不得再听九爷说这样苦涩的话去了。她便微微转念,特地又俏皮地道,“九爷可还记得从前我的那些生辰去?从前啊,九爷总是用尽心意为我预备生辰的贺礼……”

那些从小吃惯的饽饽、那些画像、那些……亲手雕刻的香盒,她每一样都还珍存着,未曾稍忘。

傅恒这一刻,终是泪湿眼眶,“奴才……怎么能忘得了?!”

婉兮含笑点头,“所以啊,九爷瞧,今年这又是在我生辰呢。叫九爷这一路送我回京,这便又是九爷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去了……”

傅恒心下微微一颤,已是明白,深深垂首,轻轻闭上了眼。

“令主子说的是,其实这何尝不是皇上给奴才的一份殊恩?也更是……皇上为主子预备的诸多千秋贺礼之中的一样儿。”

婉兮含笑点头,“皇上也说,我这一路唯有托付给九爷,皇上才能安心。九爷瞧,二十年过来,九爷依旧是皇上心中第一可信之人。皇上对我长情,对九爷同样也是长情不改。”

傅恒用力点头。

他懂,他就是都懂啊……所以这心下的疼,才反倒这样的多;这样地,二十年都无法抹去半点。

可是九儿这样说了,他自然也得叫她放心。他便竭力地笑,“奴才倒不知令主子可曾留意一事——令主子册封贵妃时,奴才是令主子的册封正使;而当年皇后主子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儿,奴才恰好也是册封正使啊。”

“皇上用了皇后的册封正使,却是来册封令主子的贵妃之位……皇上此心之重,令主子,您可明白?”

(肿么样,九儿这个最重要的生辰过得够牛吧?谢谢亲们的月票和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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