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被关着的第几个春秋了，只是日复一日的想起我那死去的师妹，偶尔也会想起我那不肯认我的女儿，听说她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的孩子们也已经步入江湖了。
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到那两个小孩在外面玩耍的声音了…连这最后的宽慰也被收走了。
我将头靠在墙壁上，看着小窗外冒出来的一点点老树尖尖，想起了多年前，我曾在老树尖尖上看着师妹出嫁的。
那天的师妹好美，我永远记得她一身红装的模样，哪怕她不是为我上的妆，她是那样的美好…
可是师妹死了。
“是我…是我…原来是我害死了她…”
我呢喃道，清楚的意识到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才失去了师妹，是我不相信师妹，是我错信林柒，是我妄想重新得到师妹才把自己变成了师妹讨厌的模样。
恍惚间，我仿佛见到了染墨，我伸出手想要拉住染墨的裙角，可我一靠近，染墨就退后，我不敢再靠近了，生怕染墨就这样彻底消失。
这还是第一次，我在梦以外的时候见到染墨，虽然我知道，可能是我老眼昏花，可我也很珍惜。
我跪在地上，看着染墨，虔诚的认错。
“我以为你中了蛊，我想给你解蛊…可我没想到蛊快成的时候你死了…”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的，可我不能让杀你的凶手逍遥自在啊…”
“我要灭了凤国，我要杀了太后母子，我筹谋，我想到了苏媚的第二种用法…可苏媚脱离了掌控…”
“但不影响，最后太后母子还是死了，我还想毁了凤国，我恨透了那个男人的权势…可是你的儿子，我的女儿，他们走在了一起…他们想我成全，我同意了…”
“我觉得我这一生只差最后一件事儿没做了，那就是杀了苏媚将所有和林柒有关的东西处理干净，我想着处理完这一切，我就可以干干净净的去见你了…”
“可是，时到今日，我却成了和林柒一样坏的人，我还害了你…”
“染墨，你不要讨厌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想和你一起仗剑天涯，还想和你一起喝酒。”
我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请求，可是，染墨还是消失了，我抓不住她，我失去了她，也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我老了，眼睛不好用了，耳朵也不好用了，只有一颗心还能用，一直念着染墨。
看不见，听力下降后，我想我大概是快要死了，我第一次向门外的人讨饶了，我想要和染墨葬在一起，哪怕我千错万错，我也想和她在一起。
来的是我那不愿意原谅我的女儿，她不愿意原谅我，也没有办法原谅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向她道歉，我自始至终都未曾向她道歉，我绝不会向她道歉的，我也不稀罕她的原谅。
比起她，我更想见的是宫中那个女儿，她更好说话一些，可她自从知道真相后就很少来见我了，我知道，她恨我。
恨我区别对待，恨我伤害了她的妹妹，可她却始终是心善的很的，若我求她，她必然会答应我请求的。
我有些担心现在这个女儿不同意我的要求，小心的问道，“我要如何做，你才会让我和她葬在一起？”
她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就在我以为绝无可能的时候，她开口了，她说，“你如今这个样子，真是形容枯槁。”
我没有说话，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想，我下去见染墨总得体面一点的。
“你囚禁我多年，我亦囚禁你多年，你我已经没有冤仇了，你想要跟染墨葬在一个地方得宫中的帝后同意才行，我会派人送你进宫的。”
我有些惊讶她会如此说，我以为她定是希望我凄惨死亡的，可她不但答应了我的要求还说和我没有仇怨了。
“为什么？”
“因为你始终是我的生身父亲。苏醒洲，你也该释怀了。”
我听着她的话，泪如雨下，我从未想过她会原谅我，甚至宽慰我该释怀了，这一刻，我觉得我愧疚极了。
我以她的出身就认定了她坏，可她却是再至纯至善不过的了，我才是那个坏得透顶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跪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叫的人来给我梳洗，我才止住了情绪，我踏上了去宫里的路程，我见到了我的大女儿。
她也是孩子的母亲了，她知晓是苏媚让人送我来的，也不再同我置气了。
我说了我的来意，我本以为染墨作为皇帝的生母，我定然是不能够和她同葬一处的，就算可以，也得费很多口舌，可是，他们答应了。
我知道，这是因为当今皇帝宠爱我女儿的缘故，可我也怕因为这件事我女儿日后过不好，“轻墨，我只求可以和她葬在一个地方，你们悄悄的把我已经放进去，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只要别人不知道就不会怪罪轻墨了，我如此想着。
轻墨答应了我，我很欣慰，轻墨是个一根筋，没想到数十年的宫中生活，她也变得通融一些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只是有些挂心她以后的日子。
我进宫的时候，听到了宫中人的议论，大约能够听出来，我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里，染墨的儿子是又娶了一位了。
“可有什么是父亲能为你做的？父亲不中用了，只能为你再做一件事了。”我跟轻墨说着，我想着，我这残存的生命若能够替女儿解决掉一点障碍也是好的。
“父亲，女儿什么都好，你不必挂怀。”
我如何不挂怀，我看不见她，摸索到她的脸，我摸着她的脸颊，说着肺腑之言，“爹爹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可是，爹爹对你是好的，爹爹唯一问心无愧的就是你了，你就让爹爹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圆满的离开吧。”
我这一条贱命，不值得惜。
“真不需要了，爹爹，我只希望你来世莫要这样痛苦了，愿你来世可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那你呢？他对你可还好？那个女子…可是他的心上人？”
我不放心的，我这世上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爹爹，他对我很好，数十年不变，那女子是联姻的，她也是个爽快的女子，女儿一切都好，爹爹莫要挂念。”
我听着她说的，心放了下去，染墨的孩子总是好的，那个男人…也是痴情种，想必孩子也不会薄情的。
见过了大女儿，我觉着自己已经是没有任何遗憾了，我进了皇陵，躺在了染墨身边，闭上眼睛，我的一生在脑海中浮现，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