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基地,休眠舱。
原本宽敞的舱室,如今已被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设备填满,数十人的科研团队穿梭其间,或是记录数据,或是调试设备,一派忙碌景象。
宫一丁的思绪一直和基地保持连接,根本不必用眼睛看,所有的进度都在他的脑海之中,什么地方有问题,一个念头发出去,就会立刻提醒相应的人员,因而设备的组装非常顺利,进度喜人。
欧展鹏匆匆赶到:“宫老,准备的怎么样了?”
宫一丁读取脑中的时间,瞬间算出剩余的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欧展鹏抿了抿嘴唇,严肃的表情下掩盖着丝丝缕缕的忐忑。
按他原本的想法,既然下定决心,那么只要给休眠舱一个复苏的指令就好。
但宫一丁和科研团队显然不这么想,他们不仅要考虑复苏成功的问题,还要考虑一旦失败该怎么办。
所以,这段时间准备的各种设备粉墨登场,一点都没浪费。
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转眼就是半个小时,设备全部按计划完成调试。
接到消息的单秋宇走进休眠舱,欧展鹏和宫一丁赶紧迎上去。
复苏先知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欧展鹏和宫一丁拿定主意就能实施,必须上报总部同意。
收到申请的三巨头也很纠结,凑在一起商量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同意。
换成其他时间,三巨头宁可人类发展的慢一点,也绝不会同意复苏先知,可人类如今的处境可谓危机环伺,指不定哪一天就要彻底玩完。
这不是多派几艘移民船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移民船在其他行星站稳脚根,最快也需要几百年时间才能发展到地球的水平,慢的话搞不好得拖上千八百年。
为表达对先知复苏的重视,单秋宇代表军方赶到星舟基地,亲自参与复苏的全过程。
若不能复苏,最多就是白跑一趟,万一复苏成功,那么单秋宇就要代表人类,与先知进行全方位的对话。
这不是欧展鹏或宫一丁可以胜任的工作。
单秋宇挥手制止欧展鹏即将出口的客套,抬头仰望几层楼那么高的休眠舱:“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复苏先知,但如今的形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愿先知复苏之后,能为人类打开一扇希望的大门。
“基本完成。”欧展鹏说。
“随时可以开始。”宫一丁说。
“那就准备开始吧!”单秋宇说。
宫一丁下达指令,一个悬浮平台飘了过来,一行人登上平台之后,缓缓升到与休眠舱平齐的位置。
“复苏哪一个?”单秋宇问。
“这个!”欧展鹏指向一个休眠舱,“他叫雷,当初摧毁断舰的就是他。”
休眠舱内是位面貌英俊的中年帅哥,单秋宇深深地看了雷一眼:“开始吧。”
“开始!”宫一丁说。
欧展鹏向雷的休眠舱下达复苏指令,原本沉寂的舱体表面浮现各种先知文字,还有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的图表和进度条。
“复苏开始!”一位研究员大声说。
“休眠舱运转正常!”
“舱内温度上升!”
“实验体状态稳定,内外温度同步上升……”
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停通报复苏情况。
欧展鹏的心头越发忐忑,紧张而又期待。
宫一丁低声调侃:“怎么?这就坐不住了?”
欧展鹏认真地反问:“您说呆会先知要是醒了,我该说点什么?”
宫一丁先是愕然,随即一阵哭笑不得:“我怎么知道?”
“零下八十度!”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休眠舱上。
“零下六十度!”
“零下四十度……”
复苏程序按部就班,一丝不苟。
当雷的体温终于越过冰点,开始向正常体温进军的时候,欧展鹏的心脏不争气地激烈跳动起来。
岂止欧展鹏,就连宫一丁,都觉得自己的处理器有点发热。
“零上1度,皮肤软化!”
“零上九度,血液微循环!”
零上十四度,休外循环建立!”
“零上二十度,心脏起搏……第一次起搏失败……第二次失败……第三次失败!”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起搏失败,是不是等于复苏失败?”单秋宇低声问。
欧展鹏看向宫一丁,后者想了想说:“已经建立体外循环,就算心脏不跳也不影响复苏,就是复苏之后必须搞清楚心脏为什么失效,如果心脏功能有问题……就得为他换一颗心脏了。”
“喔!”单秋宇微微点头,“没影响就好。”
体温仍在上升,起搏仍在继续,直到第九次起搏,监测设备上终于出现了微弱的波动。
“跳了,跳了,跳了!”负责监控设备的研究员兴奋地大吼!
“自体循环建立,体外循环结束!”
“体温稳步上升,消化系统恢复生理活动!”
“肺部复苏,正在人工呼吸!”
一条条好消息连续不断,宫一丁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太好了,太好了!”
最关键的节点已经越过,实验团队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宫一丁忍不住问:“大脑有没有反应?”
“还没有!”
“脑细胞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
“转移设备保持开启,随时准备转移意识!”
“收到,设备保持开启,随时可以转移意识!”
“自主呼吸恢复,人工呼吸结束!”
“体温接近正常,出现了出现了,大脑出现活动迹象!”
屏幕上,脑电波原本是一条毫无波动的直线,此刻却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再不懂医学的人,也知道这它的出现代表什么。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惊喜的声音响成一片。
宫一丁和欧展鹏同样惊喜,只有单秋宇依旧保持镇定。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镇定,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思绪翻涌,各种念头乱成一团。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先知就没有人类今天的成就,从这个角度来讲,人类把先知供起来都不过分。
但是退一步讲,从三大史前文明的遭遇可以判断,先知的掌控欲非常的强,没复苏的时候好说,复苏之后会不会对人类指手划脚?
不是他单秋宇杞人忧天,而是没人知道先知的成长环境,更不知道先知这个文明是什么模样,没法判断先知拥有什么样的三观。
与人类不同是肯定的,完全相悖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和人类的三观接近,单秋宇就要烧高香了。
然而欢呼声持续了一会儿之后,休眠舱却没有任何反应。
意识到情况不对,欢呼声渐渐停止,大家的目光全都盯住休眠舱,心脏突然凉了半截。
“出什么事了?”一个声音这样问。
没人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欧展鹏敏锐地注意到,休眠舱上那些先知文字并未消失,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宫一丁忍不住了:“生理机能怎么样?”
“全面恢复!”
“大脑呢?”
“脑电波逐渐增强!”
宫一丁陷入了深深的迷惑,所有的数据都显示情况正在好转,怎么先知就是没动静呢?
正思索间,休眠舱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舱体表面的文字图表黯淡消失,接着舱盖打开,缝隙中气流喷涌,发出嗤嗤的轻响。
欧展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宫一丁不需要呼吸,可他的cpu同样出现了片刻的卡顿。
喷气声消失,舱盖缓缓打开,休眠舱里的先知暴露在空气之中,胸膛规律起伏。
“成功了么?”欧展鹏问。
宫一丁摇头:“不知道,可能吧!”
话音未落,先知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眼球滚动,数秒后,沉睡许久的巨人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对漆黑的眸子。
看到不远处的悬浮平台,还有满舱的小人儿,雷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愣怔。
但他很快就恢复正常,抬起胳膊扶住休眠舱,缓缓坐了起来。
单秋宇小声询问:“看着挺好说话,怎么和他交流?”
宫一丁还没说话,欧展鹏已然自告奋勇:“看我的!”
说罢,他脚下的那一小块从平台上分离出去,缓缓飘到雷的面前,嘴里吐出一串大家听起来觉得熟悉,实际上非常陌生的语言:“雷,你还好吗?”
单秋宇愣住:“这是先知的语言吗?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
宫一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这小子身上的秘密可不止这一点儿!”
“说的也是!”单秋宇点点头,不再深究其中的缘由。
欧展鹏等了一会儿,雷却只是看着他,没有半点回应。
他冒险飞近了一点儿:“雷,你还记得我吗?”
刚刚复苏的雷盯住眼前的小不点,两只巨大的眼睛一齐挪向中间,差点变成斗鸡眼:“你是火种,我记得你!”
雷的声音低沉而浑厚,震得欧展鹏耳朵嗡嗡直响,但是能交流就是最好的开始。
可是接下来,雷并没有感谢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而是突然换上疲惫的表情:“我已经选择了沉睡,为什么将我复苏?”
欧展鹏嘴角抽动,他原本还想客气几句,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立刻扭头看向单秋宇,把雷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负责交流,可单秋宇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
单秋宇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吧。”
欧展鹏点头,正要讲述人类面临的困难,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问候:“你需要不需要吃点东西?”
雷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再好不过!”
片刻后,研究团队挪到餐厅。
一路上,不论走到哪里,先知的表情都特别的难看。
欧展鹏觉得自己很理解雷的心情,他这会儿的感觉,应该和自己好好的家被外人占据,还大肆装修改造差不多。
宫一丁操纵一台比先知低半头的机甲,将几只直径五米的大碗放在先知面前。
这台机甲是研究团队的实验品,原本是为对抗一代文明而设计,后来双方矛盾缓和,机甲实验就停了,相应的技术全部封存。
不过当初的实验体还在,就保存在基地的库房里。
为了方便对话,宫一丁才把这玩意从库房里翻出来,不然以人类的体型,面对先知实在是太有压力。
“这是什么?”雷盯着那几只碗问。
欧展鹏跳到桌子上,指着比自己还高的大碗说:“这个是米饭,一种主食……这个是红烧肉炖土豆,一种主菜……这个是牛肉炖萝卜,另一种主菜。抱歉,时间有限,暂时只有这些。”
米饭是100公斤大米煮出来的,足够450到500人食用,两个菜也是一样。
先知来的突然,餐厅压根儿没有准备,仅有的饭菜是为普通人准备的。
好在基地人多,饭够多,菜也不少。
欧展鹏原本还想再给先知准备一点蔬菜,可是这会儿就只出锅两样炖菜,余下的还没炒好,只能先将就一下。
厨师长差点没气死,量最大油水最足的两个大菜整锅端了,还一个劲地不满意,这都是什么人呐?
这会儿厨师长正愁着呢,出了这么大的缺口,过会儿开饭的时候肯定有吃不上的,必须马上安排人手加班加点,尽快把缺口补上。
雷从来没吃过人类的食物,他的鼻子动了动,肚子里陡然发出一阵响声。
或许是真的饿了,他拿起比铁锹还大一圈的勺子,先挖了一桶米饭塞进嘴里,再挖一锹汁水淋漓的红烧肉填进去,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欧展鹏开心地笑了,他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人类已经用美食征服了三大文明,先知虽然是所有地球人类的造物主,可谁说造物主就一定享受过美食的?
先知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整整200公斤大米量,两大碗……两大池炖菜更是吃得点滴不剩。
这特么的,物理意义上的饭桶啊!
目睹这一幕的人,心里全都转着相似的念头:养这么个大家伙,这个月的伙食费肯定不够用了。
满足地放下碗,雷拍了拍隆起的肚子:“没想到你们的食物这么好吃……火种,你们的成就我已经看到了,比我想象中干的更好。现在你可以说了,为什么把我复苏过来。”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欧展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