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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夜色依旧,原本该热闹而又喧嚣的御街,因为东华门处两方对峙的兵士,而显得冷清无比。

一家已经紧闭门户的茶馆,被兵士的敲门声砸开,掌柜的连带着伙计,站在门口望着门外通明的火把照耀下,一个老人、一个青年男子含笑寒暄,而后在茶馆门打开后,缓缓走了进来。

芳菲透过马车车帘的缝隙,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官场上的叶青,比起平日里在府邸的样子来,多了一丝不怒自威与让她芳心乱跳的魅力。

特别是看着叶青与韩诚从容不迫的寒暄,看着旁边那家茶馆被兵士们拍开门,叶青跟韩诚走进时,芳菲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原来老爷真的很威风,甚至比传言中的看起来好像更威风一些。

“十余年来,这家茶馆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啊。”叶青打量着烛光下的茶馆陈设,有些感慨的说道。

“哦,这么说来,叶大人跟这家茶馆很熟了?”韩诚在叶青对面坐下,掌柜的亲自颤抖着手奉茶在桌面上,而后有些茫然无措的不知道是该站在旁边伺候着,还是该躲到一边别碍了这两位大人的眼。

韩诚对着茶馆儿掌柜挥挥手,掌柜如同获释一般,急忙行礼,便急急往后面跑去,深怕晚一步的话,就会惹来杀头的灾祸。

“叶某第一次来这家茶馆时,还是禁军都头,那时候也是为了多挣一些养家糊口的柴米钱,所以就在这家茶馆内,被兵部差遣到了燕家当护卫,如今想来还是颇多感慨啊。”叶青给韩诚倒茶道。

“如此说来,你应该感谢兵部才是。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的兵部尚书还是汤硕可对?”韩诚笑着问道。

“不错,大官,在叶某眼里,那可是朝堂之上能够通天的大官。汤思退贵为右相、汤硕差遣于兵部尚书,汤家一门可谓是显赫的无以复加啊。”叶青嘴角带着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看着韩诚继续道:“本以为在我大宋朝,除了汤家之外,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如此显赫、能够把持朝堂的家族了,但如今看来,叶某还是见识太少了啊。”

“叶大人是在指老夫吗?”韩诚并不生气,笑呵呵的喝茶问道。

“当年的汤氏一门比起如今的韩大人,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啊,毕竟那时候兵部手里只有临安禁军,而如今韩大人贵为当朝左相,令公子韩侂胄身兼两路安抚使,更是手握重权,所以当年的汤氏一门跟如今的韩大人比起来,岂不是根本没有可比性?”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唐思退一门,可是败在了你叶青的手上,如今你旧事重提,怎么?当我韩家会像汤氏一般好对付吗?要不叶大人试上一试如何?”韩侂胄高大的身形出现在了茶馆门口道。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就着今夜御街无人,你我都有人在此,大可以杀个痛快。”叶青扭头,针锋相对道。

韩侂胄身后的兵士,瞬间再次抽出了腰间的腰刀,而不远处的钟蚕等人,同样是瞬间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端起了手中的弓弩。

韩诚笑而不语,继续轻松的品着手里的茶水,完全无视叶青跟韩侂胄的针锋相对。

“叶青,你莫要欺人太甚!别当我韩侂胄真就不敢跟你撕破脸皮!”韩侂胄冷声说道,而后一步跨进了茶馆内。

“到底是你们父子欺人太甚,还是我叶青欺人太甚?韩侂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真当我叶青在临安是又聋又瞎,什么都不知道?”叶青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跟韩侂胄相望道。

韩侂胄沉默,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们的韩诚,而后深陷的眼窝再次紧紧盯着叶青,拳头来回几番握紧。

“叶青,冤有头债有主,今夜之事儿难道你不清楚到底是谁的主意?既然如今平安归来,大可既往不咎才是。过了今夜,老夫就要辞官了,将来的朝堂啊,你们有的是时间,何必如此冲动急于一时呢?”韩诚终于开口说话道。

“那若是我的人对韩大人不敬的话,韩大人可会有如此宽容的胸怀气度?”叶青冷笑一声,而后缓缓坐了回去,韩侂胄同样是冷哼一声,而后挨着韩诚坐了下来,一杯茶水自叶青的手里,递到了他的面前。

“今夜这口恶气,不管你

叶青咽得下去,还是咽不下去,你都要强忍着咽下去。若是你叶青不服,大可以自西湖便前往孤山问罪才是,而不是坐在这里跟我抖你北地枭雄的威风。”韩侂胄冷冷的说道。

“叶青,今夜之事儿,你我心知肚明,说白了,我们都不过是皇室手里的棋子罢了,何况你叶青如今已然安然无恙,若是还如此斤斤计较,可是有失风度啊。所以倒是不如趁着今夜良机,我们商议一番如何?”韩诚笑着说道,语气多少有些劝和叶青跟韩侂胄的意思。

就在韩氏父子跟叶青于茶馆儿内谈判的时候,皇宫内的李凤娘,在听到嘉会门处已经没有了韩侂胄以及众兵士的身影后,脸色瞬间变得冰冷,道:“去福宁殿。”

其实不用李凤娘猜便知道,黄贵妃必然是跟韩氏父子暗中有勾结,要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关键时刻,韩诚父子就会极有默契的封堵东华门跟嘉会门。

当然,更让李凤娘愤怒的是,自己两日多没在宫中,而韩诚则是进宫不下数次。

福宁殿此时同样是灯火通明,外面既有宫女、太监,同样也有着殿前司的兵士守卫着,但这些于当今皇后来说,完全可以视若无睹。

当今圣上赵惇睡眼惺忪,看着嫣然一笑的李凤娘,瞬间睡意全无,身穿睡衣坐起身道:“皇后这么晚可是有什么事儿?朝堂之上有大事儿发生不成?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实在无法抉择,便与韩诚等人商议便是了,不必来问朕的意思。”

“妾身并非是为朝堂之事儿而来,妾身是有一事儿想要询问黄贵妃,不知道圣上可否应允,妾身跟黄贵妃单独说会儿话?”李凤娘笑的很妩媚,赵惇旁边的黄贵妃听到李凤娘的话语,顷刻间是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赵惇的胳膊,而后知后觉的赵惇,此时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看了看黄贵妃后,点点头道:“既然皇后找你有事相商,那你便去吧,朕在此等你。”

“圣上……。”黄贵妃瞬间娇躯冰凉,那在赵惇眼里温柔和善的皇后李凤娘,此刻在她眼里,跟来自阴曹地府的厉鬼并无多大的区别。

而此时的赵惇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催促着黄贵妃立刻跟已经出去的李凤娘前去。

黄贵妃泪眼婆娑,却是不敢在赵惇面前,说出自己可能一去便不复返的可能,只好在宫女的侍奉下,甚至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手脚冰凉、一步三回头的被李凤娘带出了福宁殿内。

茶馆内,叶青转动着茶杯,淡淡道:“即便是韩大人您辞官归隐,但我朝还从来没有过……即任左相之差遣,而且又能够领兵之臣,若是一开此先河,别说我等朝臣会心忧,怕是孤山的太上皇、宫里的圣上,都会担忧的无法入睡吧?或者是说,难道韩大人有意谋反不成?”

“叶青,若是论起……。”韩侂胄如今,显然还不想因为左相之位放弃手里的兵权。

“枢密院掌兵,叶某镇守北地、收复失地,可叶某并未在朝堂之上再谋一官半职。韩兄若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即便是叶某不非议,但你能管得住天下所有文人士子的嘴?韩大人为何辞官,除了要让贤于你韩侂胄,让你子承父业外,恐怕跟朱熹等一帮文人的口诛笔伐、弹劾攻讦也是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吧?”叶青越发轻松的问道。

“大理寺孟珙如何说?”韩侂胄不服气的反问道。

“志同道合罢了。当初在丹徒叶某就曾经警告过韩兄,要小心史弥远,可韩兄却是当作耳旁风,如今应验了吧?韩大人辞官的缘由,看似主动,实则是因为朱熹等人在临安言论的压力,不得不如此做啊。”叶青呵呵笑着道,他并不怕韩氏父子识破,自己是想要借他们父子的手来对付朱熹。

如今朱熹虽然已经彻底跟朝堂隔绝,但就如同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一般,朝堂之上连丁点儿影响力都没有的朱熹,如今在民间文人士子中的声名,却是越发的高涨,从而也使得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的韩诚,不得不为了大局,主动辞去左相的差遣,来让韩侂胄来担任。

毕竟,若是在这个朝堂动荡、势力重组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韩氏父子就有可能会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所以他不得不选择退隐,把朝堂左相之

差遣留给韩侂胄来掌。

“叶大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既能消弱我们父子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又能借我们的手为你讨伐朱熹,可谓是一举两得啊。”韩诚摇头苦笑道。

“朱熹与我有怨,世人皆知,但我却又奈何不得他,当年一怒之下抓了,那又如何,不过一个晚上,我还不是乖乖的又给放了?可如今则是不同了,叶某在北地收复失地,扬我大宋之威,朱熹即便是继续率他的学生攻讦我,天下百姓还会认同吗?所以韩兄与韩大人,自然而然的就进入到了朱熹的法眼,加上史弥远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韩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不要一直把视线放在叶某身上,叶某即便是权利再通天,但也绝不会阻碍你们在朝堂之上的大事小情,可……史弥远不一样,虽然他并未与朱熹见过面,但户部尚书郑清之,是谁的学生,难道你们不清楚吗?”叶青悠闲自在,端起茶杯,看着韩氏父子凝重的神情道。

“你真会离开临安?”韩侂胄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如今的叶青要功劳有功劳,要名望有名望,即便是他争夺右相这一差遣,他相信,恐怕也绝非是什么难事儿。

“朝堂之事儿一了,我便会立刻回淮南路,而非是淮南东路,从今往后,只要朝堂之上无人恶意中伤我叶青,叶青绝不会没事儿就跑回来碍你韩侂胄的眼。但史弥远会不会一直在暗中碍你我就不得而知了。他虽然跟朱熹不熟,但郑清之熟啊。”叶青笑呵呵的说道。

“撤了吧。”韩诚沉思片刻,而后抬头对茶馆儿外那些依旧刀枪出鞘的兵士说道。

随着韩诚一声令下,不大会儿的功夫,东华门处原本盔甲明亮、肃杀森严的兵士如同潮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即已递交辞官奏章,便不会更改。”韩诚看着叶青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某相信韩大人言而有信。”叶青端起茶杯。

韩侂胄看了看韩诚,又看了看叶青,无奈的叹口气:“左相之差遣韩某绝不会易于他人,两浙路的安抚使,韩某已有人选,不知道叶大人可否满意?”

“随意,只要韩大人认为吏部的官员可信便足矣不是?”叶青毫不气馁的继续挑拨着,史弥远跟韩氏父子之间的利益纠缠。

“再过两日便是大朝会,但愿叶大人也是言而有信之人,老夫累了,先行告辞了。”说完后,韩诚便起身向外走去,韩侂胄深深的看了一眼叶青,而后才起身,跟着韩诚离去。

钟蚕走进茶馆儿,叶青此时独自一人正端着茶杯若有所思,今夜看似平安渡过,就是不知道宫里头,李凤娘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妒妇,会不会又搞出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大人,韩府外面的人要撤了吗?”钟蚕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贾涉所率的不过两千人,而自从跟随叶青回临安的一千人,一直都是如同放羊似的散落在临安各个角落,今夜,更是有好几百人,在暗中把韩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收点今夜西湖一事儿的利息就好,燕家别院,我们伤了多少人,便让他们多少人偿命便是,若是一点儿也不警告他们一下,他们还道我叶青真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了。”叶青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后说道。

钟蚕率先走出去,叶青摸遍了怀里,也没有找到哪怕一文钱的差钱,扭头随意的说了句差钱先欠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馆儿。

掌柜与伙计颤巍巍的从后面走出来,惊魂未定的看了看整洁的桌面,以及那完好无损的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茶馆儿的伙计则是小声嘟囔着:这些大官谈事儿,跟平常的那些商贾讨价还价,也没什么区别嘛。

“嘘……你小点儿声,想让人家把咱们的店砸了啊。”掌柜的紧忙回头怒斥道,而后再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冰冷的武将。

“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啊。”吴猎嘴角带着一丝杀意,而后一挥手,身后瞬间跑过来几个兵士,茶馆的掌柜跟伙计,以及楼上的其余伙计,没有留下哪怕是一个活口。

通汇坊内下车的叶青,听着钟蚕说道茶馆的伙计跟掌柜,被韩侂胄的心腹吴猎灭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一言不发的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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