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气不是很好,并不圆满的月亮高高挂在天边,周遭像罩上了一层白纱,看起来雾蒙蒙的,天上一个星子都没有,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山风游蛇一样在沿着山路幽幽浮动,仿佛粘人的鬼魅,扯着所经之人的衣衫不肯放松,一串打着灯笼夜巡的弟子警惕的在山路中一圈又一圈的巡视着,他们五人一组,散布游荡在山中各处,过了午夜,都稍稍有了倦意,无精打采的晃着疲惫的身躯,慢慢往寒水阁方向移动着,其中一个嘴里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唉,大师兄就是太谨慎了,咱们山中布防了这么多的阵法结界,任他魔教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何须还要我们夜夜再巡视这么一大圈,”
旁边一人应话说,
“非常时期嘛,这叫万无一失,外面的人进不来,不也怕咱们的人跑出去不是?”
他们二人这话匣子一开,剩下几个小弟子也都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开了,虽是怨声载道,但埋怨之人似乎并不是给他们下命令的许清羽,
“就是就是,真没想到挽香宫的夏玉晴居然会跟魔教的人勾结在一起,真是人心难测,简直太出乎我的意料的,”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你们不知道吗?她们宫里之前的大师姐江若鸢,不也是跟魔教的人勾结在一起了,后来还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最后把咱们师傅的性命都搭进去了,他们宫里一次出了两个内鬼,也怪不得咱们大师兄如此防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师兄不是交代过咱们了嘛,我们夜巡的主要防范对象是上阳殿,可不是咱们自己人,你可不要在说挽香宫的坏话了,小心我告诉师娘,让她好好罚你!”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刚才就是我口误,以后再也不敢了,”
......
挽香宫附近,一女子身着夜行衣,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棵高树茂密的树冠上往里探看着,
“奇怪,这宫内为何黑漆漆一片,一颗烛火也不点?即使都睡下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师傅不在吗?”
她飞下树冠,立在紧闭的宫门前,心里五味杂陈,砰砰直跳,
“师傅,若鸢回来看您了,弟子不孝,不便现身于您面前,不过请您放心,待魔教攻山之时,我定会为您守住挽香宫,生擒雁宣,要他为墨冰上仙偿命!”
跪在门前磕了一头,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一开始没准备过来冒险,只是太过思念墨月了吧,身体不受意识的控制,稀里糊涂的就上了山,原本就想立在宫门外远远地看上一眼师傅,只是没想到这山中防设不比往日,现在到处都设了些难以破解的结界阵法,好在她本就是山中弟子,破解起来自家阵法倒也不是一点门路都没有,她一方面谨慎的破阵绕结界寻路,一方面还要堤防夜间不断巡视的弟子,本是入夜就进山了,结果兜兜转转的,直到这个时侯才来到这里,
师傅的面没有见成,她不免有些失落,但是,即便是这个时候,这宫内也不应该静谧到如此地步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安起来,停下脚步,疑惑不解的回望着死一般沉寂的挽香宫,那个紧闭的宫门将她彻底阻挡在了外面,犹想起之前在宫里的发生的点点滴滴,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痛,
“师傅......”
终于忍不住挪着步子慢慢上前走去,想要偷偷溜进去一探究竟,但是还不待她靠近宫门,一道闪着银光的结界便将她击退到了后面几步远,与此同时,远在寒水阁的许清羽猛然从梦中惊醒,不容多加思量,提上剑便飞快的往挽香宫方向奔去,
江若鸢被结界上设置的大阵击倒在地,心脉严重受损,嘴里翻涌出一阵血腥,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强大隐蔽的结界?!糟了......”
自己真是大意了,一路上都是那么谨慎不曾留下一点痕迹,怎么到了宫门这里竟然还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懊恼不已,爬起身来急忙就想要逃离,刚才那一下一定是被发现了,若是师傅看见了自己,自己又该如何跟师傅解释现在的情况?万一她再失控杀了自己,那自己又该如何完成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情?弥补自己的过错?
自己该死,苟延残喘到现在只是为了还债,如今欠了师傅的债还没有还清,自己又怎么可以先出现在师傅面前?!
刚爬起来又重重的摔倒在地,刚才被那结界上布下的阵法伤的太过严重了,半晌她都不得动弹,几乎是已经认命了的绝望,
“奇怪,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一人出来查看?难道是没有自己的督促,那帮家伙们就散漫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师傅呢?她真的没在宫内吗?”
暗自侥幸,忙趁机给自己运气疗伤,想要尽快逃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坐定之后周身气息还未运转一个大遭,一把寒剑毫不留情冲着自己就击了过来,慌乱中身子一转滚到一旁,躲开了长剑却不曾想又被他反手一掌给击中了,气息紊乱的她蜷在地上,努力的想要起身但是身上没了一点力气,再做不出任何反抗了,
抬头看着那人的身影,她暗自钦佩,不过一月未见而已,他的功力竟然长进了这么多,下手也有分寸的很,本可一击毙命,却刻意偏了力道收了几分力,目的就是留一个活口好问清楚,有他坐镇寒水阁,墨冰上仙大可以安心离去了,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挽香宫!”
剑锋一挑,蒙面的黑巾被他用剑挑了下来,江若鸢不知所措的低下头,清羽一下子有些慌了,
“怎么是你?!”
“清羽师兄,别,别告诉旁人!相信我,我此来没有恶意的!”
忙收了剑,卸下防备上前查看着她的伤势,江若鸢觉得愧疚想要推脱,但清羽那纯正的真气却已经源源不断的由她的后背贯通了周身,
“别动,我来为你疗伤,”
“清羽......”
“我知道,不怪你.......”
他看上去平静的很,但江若鸢心里却早就翻江倒海了,千言万语化作两行热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滴落下来,
片刻,清羽已经为她调整了气息,修复了心脉,
“你为何深夜欲闯宫门?”
“我,我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师傅,后来见宫内寂静,怕出事,所以才想要冒险潜进去看看的,谁知你竟在此设下了这样的结界......”
“你师傅不在这里,宫中所有弟子全部搬到了寒水阁,她下令封了宫门,自我师傅下葬那日起,她就入主寒水阁了,如今是我师娘,”
“这......”
江若鸢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目露哀泣之色,
“终究还是嫁给他了......”
许清羽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轻声说,
“跟我走吧,去见见你师傅,她也很想你,”
“不,不!我没脸见她......”
许清羽犹豫了,想了想又说,
“你跟她之间还有误会未解,其实带你回去见她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会原谅你,这样吧,若鸢,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先回去,等找个机会我再好好劝劝她,然后再接你回来。”
江若鸢长叹一口气,
“原谅?不管她会不会原谅我,总之,我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了,清羽师兄,再过几天就是七星连珠日了,我不放心师傅,你们可都安排妥了?”
清羽点点头,
“万无一失,”
“那就好,清羽师兄,谢谢你,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孽障还想走吗!”
墨月从天而降,一身怒气立于他们二人面前,抄手拿起许清羽的剑便向着江若鸢身上就刺去,
“既然你还敢回来找死,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师娘!不可!”
许清羽顺势把江若鸢护在了身后,用掌生生抵住了墨月刺来的剑,墨月力道收了几分,怕伤着了清羽,不满的大声呵斥他道,
“让开,你也想造反吗?!”
清羽不理会她的意思,劈手将她手中的剑夺了下来,然后跪在地上说,
“师娘不要冲动!若鸢来到此处没有恶意的,给她个赎罪的机会吧!”
江若鸢见到她泪珠子更是如泉翻涌,她跪在清羽身后,低下头,心中千言万语,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像要炸掉,
墨月看着她,心里也是酸酸的,很不舒服,若是刚才清羽没有拦下自己,那自己的剑真的就准备要了她的性命吗?她不知道。
“我已将你逐出师门了,再见如同仇敌,你还回来这里做什么!?活的不耐烦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前来惹我生气,想要看我到底敢不敢一剑杀了你!”
“师傅......”
“不准叫我师傅!”
“呜呜呜,若鸢师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哭声由远及近,小明溪呜呜的跑了过来,上前就扑到了江若鸢的怀里,
“姐姐,我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想死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江若鸢惊讶不已,张开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心中一阵苦楚,墨月将脸别到一旁去,没叫他们看见自己眼中的清泪,刚刚明溪说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泪点,那些话,也正是自己想要对她表达的意思啊!
清羽拍了拍明溪的脑袋,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难道是又饿了?”
“嗯嗯嗯!我就说嘛,我晚饭吃的那样饱居然到半夜也会饿,原来就是为了见你所以我的肚子才故意会饿的,呜呜呜,”
一番歪理让许清羽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站起身,走到墨月身边,施了一礼,
“师娘,江若鸢......”
“杀了......”
清羽一愣,明溪更是激动起来,放开若鸢就抱上了墨月的大腿,
“师傅不要杀师姐啊!求求你,求求你!”
他又慌乱的拉起江若鸢,催促着她说,
“师姐,我知道你是被那个死雁宣欺负了对不对?是那个雁宣故意骗你的,我们都被他给骗了,你快告诉师傅,你完全是被他给利用了,整件事情你完全都不知情啊!你跟师傅发誓,就说以后再也不跟魔教的人有所往来了,你再也不爱雁宣了好不好?你快告诉师傅啊!”
江若鸢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师傅若要杀我,能不能在等上几日?容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还了欠您的债......然后,用不着您来动手,我自会以死谢罪,还请师傅成全!”
墨月不语,明溪却哭着又抱住了江若鸢,
“姐姐你跟师傅都说了些什么?!明溪听不懂.......但是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姐姐我娶你好不好?是不是只有娶了你,我才能像雁宣当初那样带你离开?我娶你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雁宣就是个白痴,傻子!他不懂得珍惜你,辜负了你,他就是个大笨蛋!姐姐,你嫁给我吧,此生我来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江若鸢看着他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明明是在哭着,但是嘴角确实止不住的笑意,
“傻孩子,姐姐不白疼你......记住,你以后一定要乖乖听师傅的话,不要让她生气难过,替我好好照顾好师傅.....”
清羽跪了下来,
“师娘!”
墨月忍着哭声,有气无力的低声说道,
“押入地牢,严加看守,若是让她跑了或者是死了,唯你是问!”
“是!”
这样也好
地牢里,墨月气的浑身颤抖,一个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
“混账!”
江若嘴角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是,”
“江若鸢,你以为我现在不杀你就是准备放过你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没有功夫搭理你!等到神器封印好了,我自会再来与你慢慢核算旧账,你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从我身边离开!”
江若鸢苦笑,
“是,”
自打墨月下令将她关进地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死不了了,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连她的小心思也看看不破吗?如果真要杀了自己,何苦再多等上几日?
此刻江若鸢除了愧疚,就是感激,若是自己最后真的可以帮得到她,那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