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弹簧一般从汤燕卿指尖坐直起来,抱住牛奶,挡箭牌一般解释:“是这样的!我起来热一杯牛奶喝,正好遇见汤sir也还没睡。”
汤燕卿倒是从容不迫,缓缓抬头迎着向远的目光:“向远哥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问题被反抛回来,向远走下楼梯,尴尬一笑:“只是觉得好奇你们怎么都没睡,而且——你跟你嫂子本该还算陌生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亲近。”
“什么亲近!”时年登时急了,满面通红地低吼道:“是我睡不着,汤sir他恰好会按摩,便帮帮我。妗”
她一张小脸已经快要燃烧起来了,而且她不自知地开始结巴……
汤燕卿不忍看她这样为难,便叹了口气:“向远哥难道忘了我小时候是怎么讨好我家女眷的么?
向远闻言一笑,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自然记得。你刚三岁就学会了搬着小板凳给汤奶奶挤头,大家都笑你天生就会讨女人欢喜。”
汤燕卿耸肩,将手指了指时年:“如法炮制而已。再说她紧张得睡不着,我这24小时贴身保护的就也不敢睡。帮她放松,也是解放了我自己。跬”
向远含笑走下来,伸手揽住时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啊燕卿?交给我吧。”
又来了……
时年避开向远的手臂,径自走上楼去:“你们二位都不必了。晚安。”
这一晚时年将房门反锁好,再也没敢起身。后来倒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竟然睡得还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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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起来,竟然是向远抢先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时年没有忽略掉向远眼圈的一圈黛色。她颇有些抱歉,便忍不住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向远面上登时拢上光辉:“吃吧。吃完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
汤燕卿迈开长腿,从楼梯走下来。今天竟是褪去了警服,只穿靛蓝色修身剪裁的牛仔裤,上身是连帽的a&f银灰色针织衫。休闲得像是个大学生,却每一根线条都棱角分明,像是等着给a&f拍广告的超模。
时年记得业内有一个说法:凡是上过a&f广告的,不管是电影明星还是模特儿,后来都大红。比如《饥饿游戏》的奥斯卡小影后“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
哦好吧,私心里说一声,他穿这款针织衫比穿同款行街的小贝还要帅。
他仿佛很知道自己的外形优势,便直迎着时年的注视走过来,面容线条冷峻,像是走台一般。走到她面前从她盘子里捞起三明治放进嘴里:“我负责她24小时安全,我跟她一起上班就够了。”
向远上前拦住:“燕卿,我知道有你24小时保护你嫂子,而且我也很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我同样关心她,我也希望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不如这样,我开车送你嫂子。你开你嫂子的车,跟在我们后面。这样一旦出了任何问题,你也都可以立即发现,怎么样?”
汤燕卿将三明治从容地一口一口嚼完,直接摇头:“不怎么样。我虽然很有能力,可是一个人毕竟有限,我只能确保她一个人的安全,如果同时出现了你,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的出现只是多余,帮不上任何忙。”
“燕卿!”向远鼻翼微张,嘴唇紧抿。
这是愤怒,汤燕卿看得懂、
他便上前拍了拍向远肩膀:“放松。我没有任何得罪的意思,我一向只实话实说。可能这就是警察跟律师之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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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卿直接带时间上车,启动车子之前,先将他们的位置通报给贾天子。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时年便忍不住又问:“你不同意我的嫌疑人名单,那你觉得是谁?”
汤燕卿掰了掰后视镜,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向远从窗子望出来。他立着的角度,整个人都沐浴在朝阳里,唯有面部被窗子上部的阴影挡住,完全看不见他面上神色。
汤燕卿便迅速启车,一脚油门踩下去,带时年先远离了这个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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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上公路,他从镜子前后左右看过,然后才幽幽道:“你先告诉我,你第5个嫌疑人是谁。”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还没有确定,所以才没写。”时年又紧张起来,捉紧安全带。
“不对。”
他双手扶住方向盘,面容冷静而笃定:“如果你真的没有确定,你会直接就不会写下第5项,或者就算写了你也会勾掉。你之所以坚定留下第5项,说明你心中其实有明确的人选。”
他转过头来:“你其实已经在开始写那个名字。只不过你后来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时年心慌意乱,别开头去。风从公路上钻进来,撩起她的鬓发。
“汤sir,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便猛然一打方向盘,车子直接
驶下公路,仓惶落进路边的草地。
他踩下刹车,转身过去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臂。
“还想跟我撒谎?为了保护那个人,你都不惜跟我撒谎,更是跟你自己撒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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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惊住,拼命摇晃手臂:“汤sir你别这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将时年的两手并到他一只掌心去,从裤兜里掏出时间写的那张名单,将那名单平铺开指给时年看。
“你在第5项上写了一个问号。可是你看你原本的起笔,分明是从右上方向左下方的一个笔画,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问号的起笔。这个问号只不过是你后来作为遮掩之用罢了。”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
时年微微轻颤:“我,我当时手滑了。”
汤燕卿怒极反笑,伸手捉住她右手食指尖儿用力捻住。
“还跟我撒这样低级的谎,嗯?我早说过你写字喜欢用划纸力道重的‘英雄’,你自己写字每当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一定会力透纸背。这样的你怎么会在写那样一个关键名字的时候手滑?”
他将名单重新装起来,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捏住时年下颌,轻轻向上抬起。
“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你心中怀疑、却不敢说出口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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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汤燕卿又仿佛化身耐心却邪.恶的猎人。明明胜券在握,却又逼迫可怜的猎物自己走入陷阱。
时年用力向后退,脊背已然抵在副驾驶的车门上。
这样的情形,此前跟向远在车中有过一次。彼时彼境,她惊慌失措,只觉自己仿佛堕入寒潭深水,无法呼吸。
于是此时她也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那样恐惧的一刻到来。到时她就可以逃避开这个问题。
她宁肯再面对一次那样的恐惧,也不想对眼前这个还算陌生人的阿sir说出自己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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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也奇怪,上一次的恐惧并未如约而来。没有恐惧的帮忙,她只能毫无遮挡地直面他。
她的一双手腕还在他掌心,此时才觉他的手好大,单手就能将她双手控制住。
而他的另一只手,方才空出来为了取出嫌疑人名单的那只手,正凌空向她慢慢靠近——
时年一声低呼,下意识闭紧眼睛,死死避向一旁。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他是要俯身过来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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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惊恐都落在了他眼底,汤燕卿轻叹一声,指尖儿落在了她颊边。没太放肆,只沿着她玲珑的下颌轻轻滑动。她紧张得喘不过气,却透过那指尖儿叫她感受到更多的不是狎戏,而是——抚慰。
她便猛地转头回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放手!”
他摘下太阳镜,眯起眼来望她.
“睡美人,瞧,你不怕我。而我也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打开防备的锁,把你心里的那个怀疑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直白炽烈而来,像是倾天而降的阳光。时年无处躲闪,只能又闭上了眼睛。
好奇怪,她全然不明白她对眼前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信任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与他相比,她明明应该更信任向远的,不是么?
她闭眼摇头:“对不起汤sir,我名单上最后一项真的没想写什么。你放过我好不好?或者我跟你承认我错了,我不该随便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我听你重新提出你的怀疑,好不好?”
汤燕卿却捏住她下颌,将她头扳回来。他的指尖袭上她眼睑,顽皮却霸道地拨动她的睫毛……仿佛有小虫麻痒痒地爬过,她闭不住眼睛,只能颓然睁开。
该死的,还有这样的办法,她真是快要被他欺负哭了!
她懊恼睁眼瞪他:“汤sir,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是不是?”
他却笑了,那带了一点孩子气的笑容在他视野里越扩越大。她甚至能看清,他那黑璃一般的眼珠儿深处,炫出琥珀一般的光芒。那“琥珀仁儿”里有一个小小的活体,荡荡漾漾,点点廓清,却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的脸便腾地红了起来。
他笑了,又伸手沿着她下颌线条缓缓滑动:“我的睡美人,放松下来,别紧张。我不会逼你,但是我知道你有勇气说出来。你现在不肯说,是因为你还不够信任我。”
他伸手在她双眼间一抓,宛如魔术师一样,将手里抓到的“东西”揣进口袋里,还在袋口上拍了拍,然后气定神闲说:“瞧,我已经得到你的信任了。别担心,说给我听。”
就像明知这世上所有的魔术不过都是障眼法,归根结底都是骗人的,可是在那手法叫人眼花缭乱的一刻,你还是会忍不住为魔术师鼓掌、喝彩。
时年也是如此。明知道是他扯淡的,可是却说不清为什么,心一点点安静下来。这个陌生人给
予她的,竟然是向远从来没法给她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警察,是正义的守护神;而爸也是警察。
时年便垂下眼帘,努力调动自己的词汇。不过幸好汤燕卿与她在一起始终都是只使用中文,不像向远……
“汤sir,我只能说,那是我生活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我对他有怀疑,可是我又因为这份怀疑而质疑我自己,质疑自己怎么可以去怀疑那个与我如此亲近的人……所以这个怀疑,我求你给我保留一点私人空间。我只能说到这里,你能听懂就听懂,如果听不懂,我也不会再多说了。”
对向远的怀疑来得叫她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对此她有深深的自责和羞愧。
不能因为他是背叛婚姻的丈夫,不能因为已经与他办理了法律上的分居,就可以随意将他归入怀疑的名单。这对向远不公平,对她自己而言也有失客观冷静。
她低低垂眸的样子,刻满了自责和迷惘。汤燕卿便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不逼你说。换我来说。我若说对了,你就点点头;我若说错了,你就摇摇头,好不好?”
时年抬眼望过去:“你连这也能猜到?”
他笑了,伸手点点她眉间:“你别怕。这个秘密我保证只有你和我知道,若你不同意,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他垂首去找她的眼睛:“敢不敢跟我赌一次,看我能不能猜中你心意,嗯?”
时年大口大口吸气。
她自己被孤单一个人困在那个谜题里太久了,她也想倾诉出来,也想求得别人的意见。可是她从前做不到。
挣扎过后,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汤燕卿握紧了她的手,缓缓道:“你怀疑的人是——向远。”
时年愣住。
他便轻叹一声,伸手盖住她眼睛。她瞳孔的瞬间放大表达出了恐惧,便也客观表示了认可。他轻轻拍了拍她额头:“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想了。”
他发动车子,稳定地缓缓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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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办公大楼,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身穿职业正装的传媒精英,个个脖子上挂着白色的名牌。混在他们当中,汤燕卿的一身休闲就格外引人注目。
即便如此,他的气质亦将他的棱角烘托而出,纵然身在这一群媒体精英当中,也丝毫都不逊色。
时年从走入大门的一刻起,就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边走边翻出行事历,翻看今天预定的行程。
汤燕卿两手插着裤袋,迈开长腿走得悠然自在,瞧时年看得认真,便忍不住歪头过来偷看。仗着身高,他轻松看清了她的笔迹。
“今天还要去做童妻的补充采访。不怕么?”
“怕的话,是不是要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什么都不做?那等恐吓我的人还没动手,我就先把自己吓出抑郁症了。”她抬头望他:“而且你知道么,那些可怜的孩子有的才刚刚八岁!新婚之夜就被五十多岁的老新郎活活捅穿了子宫,当晚就凄惨离世……结果却被以各种意外的名义遮掩过去。这样的事情如果不被揭露出来,就永远没人提这些可怜的孩子讨还一个公道。”
“他们恐吓我,我是处于紧张当中。可是我还有你的保护。而那些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时年说到此处,眼中隐约有泪。
电梯门正要关合,汤燕卿仗着身高臂长,在最后一瞬替她按住了按键。时年赶紧钻进电梯,一整厢的人都瞧着他们两个进来。
不同部门的同事工作在不同楼层,平素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加上时年本是新员工,于是跟电梯内大多数人并不认识。可是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恐吓娃娃事件,时年成了公司的大名人,于是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汹涌而来。
也有关切,更多的是好奇,甚至还有隐含恶意。
时年便一皱眉。只可惜电梯厢里摩肩接踵,她无处可避。
就在此时,站在她身边的汤燕卿忽然抬起手臂,将手抵在电梯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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