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时年的脸已经不仅仅是红,干脆彻底炸开了。
原来方才她换衣的时候,他还是看见了!
车子内部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仄起来,时年只觉前后左右都是他,躲不开避不过。她忍不住挥动双手,拼力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只是阴差阳错,我今早上恰好手边没有换洗的内.衣,你懂的……”
解释了大半天,依旧对上他一双满含笑意的眼跬。
时年便颓唐放下手来,侧过头去,红着脸说了声:“谢谢。我很喜欢。”
何必要解释,只能怪今早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心情,整个抽屉的内.衣礼却偏偏选了这一件穿上。便活该她这会儿出糗妗。
既然做了,便认了。
他便笑了,侧眸凝望她颈侧不听话地从发髻里溜出来的一绺发丝。软软的、细细的,卷曲成天然的弧度,说不出的慵懒和甜美。
他攥紧指尖,忍住想要用手指去勾开它的渴望,微笑着问:“尺码,合适么?”
“嗯。”她的脸腾地又红起来。
不仅是合适,简直是“该死的太特么合适了”!
——她不敢去细想那原因、
看她那表情,他就又忍不住愉快笑开。
“汤sir我求你别笑了!”时年窘得一时抓狂。
她的目光不经意滑向他的手……他便明白了。
却摇头,自是笑得更愉快:“我笑的不是我知道你确切的尺码,而是想起参加过维密大秀的一位中国模特儿——叫奚梦瑶的吧——说过,东方的模特儿只面试脸,不面试上围。如果尺寸不够的话,是需要垫一垫的……”
他修长的手指凌空指了指时年那里:“你却不用……”
“噗!”时年直接呛着,趴到车窗上半天起不来。
他们两个这也算在无形中彼此吹捧呢吧?可是却叫她如此脸红。
汤燕卿愉快得长眉轻扬,看她实在起不来了,只好轻柔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先下车去,你缓一缓跟上来。”
“哦。”时年捂着脸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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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轻响,他先下了车去。
时年双手捂着脸,却还是忍不住手指间分开了细细一条小缝儿,从那小缝儿里瞧见他迈开长腿走到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下。树冠宛若伞盖,浓翠若滴;绿树之下草坪平坦若地毯,草坪上开满了白色金色的小花。
远处康川大学古老的校舍纯白屹立,像是童话里的城堡,藏着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就在这样美得叫人想要落泪的背景前,汤燕卿长身玉立,慵懒地背靠着树干,缓缓点燃一根烟。
烟草在现今社会成为了反面的道具,本不该在此时入画,可是说也奇怪,只因画面的主角是他,便连他微微垂首、两手捧住火苗的姿势,都俊美得叫人屏住呼吸。
时年拍拍自己面颊。问自己:你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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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放纵自己再胡思乱想,她便急忙也跟着下车。
抬眼望着她走过来,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勾起唇角,眯起了眼睛。
时年紧张得心脏狂跳,每走一步都直觉仿佛要摔倒。
避开他的目光,却又努力避得不那么刻意。十几米的距离叫她走得那叫一个艰苦,终于走到了他面前。立定脚步,自己知道脸还是红了。
“汤sir走吧。我们该到教室、图书馆还是宿舍?”
他笑了下:“到这儿还叫我汤sir,你是想叫我今天的微服私访都白准备了么?”
时年便又是面颊大热:“对不起呀。那我叫你汤先生?”
他呲了呲牙:“燕卿。”
她不知怎地,心下一乱,急忙垂下头去。
“哦,好。”
他哼了一声,又伸手过来。
时年便向后退了一步,惊讶望他:“汤s……啊不,燕——卿,你又要做什么?”
汤燕卿哑然失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不再容许她闪躲,他伸手到她眼前来,手指娴巧抽掉她的发圈,她盘成发髻的一把长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逃脱了束缚的柔软发丝在空气中自然舒展,卷曲起天然的弧度,自在滑落肩头。发丝被阳光镀上浅金色的光芒,仿佛为她加上自然的背光。
时年小小惊呼,却已经来不及拦阻:“燕卿,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个抗议刚说完,他回手就又抽走了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时年的第二声惊呼便接踵而至:“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像是鬼把戏得逞了的孩子,淘气地笑:“在我面前,别伪装你自己。”
时年的脸便又红起来。
没错,她在公司的时候盘老成的发髻,鼻梁上还卡着黑框眼镜,套裙也都选最板正款,就是为
了让自己显得更成熟,更冷静一些。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更好地找准记者的职业定位。
“你别这样。”时年慌乱之下去抢那眼镜:“我戴习惯了。工作的时候你不让我戴,我会没有安全感。”
“不许。”他将那平光眼镜直接没收,揣进裤袋。
“可是你自己不是也总戴着墨镜?”时年真是急了。
他却摇头,“现在就没戴。”他红唇微勾:“……如果你不喜欢,那以后对着你就永远都不戴。”
“我不是那个意思!”在他面前,总叫她觉得越说越错。“我的意思是,我戴着那眼镜也不影响待会儿办案,那你就还给我。”
“谁说不影响。”他轻轻扭转她肩膀,叫她朝向那没有院墙阻隔的大学校园:“你瞧,那些大学女生有几个会梳你那样古板的发髻,戴那样老式的眼镜?现在咱们的角色同样是大学生,才能方便走进他们之中。”
视野里的大学女生们……果然都是活力四射、青春逼人。每一个都尽情展现着自己的青春活力,绝不保守退缩。
他走过来,垂首凝视她的眼睛:“你才25,不是52。”
时年微微一怔。
是啊,她都忘了自己才25岁,从数字上来说还是个可以恣意享受青春的年纪。可是她已经太过习惯首先将自己当成结婚了四年的妇人,于是便总以一副老气横秋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她都忘了自己突然远渡重洋嫁做人妇时,自己还没有完成大学学业。来到m国后,因为缺少一张大学文凭,她无数次尝试出门应征工作都被委婉拒绝。
所以这样看过去,她实则有多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有多怀念她自己未曾完成的大学学业。
“走吧。”汤燕卿走过来,轻轻揽了揽她肩头:“我们去当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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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草坪,走过书香飘逸的教学区,走到古老的宿舍楼门口。一路上汤燕卿将校警与他说过的情形,一一讲给时年听。
时年便轻轻一笑,“你先等在这里,让我自己先进去。”
“为什么?“汤燕卿惊讶挑眸,唇角却缓缓勾起。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与他不谋而合。
时年慧黠轻笑:“既然校警都说周光涵生前的社交生活很丰富,经常带回来东方面孔的女生。那我就去当那个其中之一,瞧瞧从中能探出什么来。”
汤燕卿赞许微笑,却还是拦住:“还是我去吧。周光涵的是命案,你刚经历过妮莎的事,我不想你再受到惊吓。”
“受到惊吓的不是我,”时年伸手推开汤燕卿的手:“如果你去了,受到惊吓的就是校警。自己管辖的校园公寓出了命案,校警神经早就绷紧了,你是男的,容易叫校警紧张;我是女的,更好办事。”
汤燕卿扬眉而笑:“去吧睡美人。我就在这儿,如果有任何问题赶紧跑回我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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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学生公寓,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时年闭上眼睛,张开鼻翼。
这种感觉,竟然与她走进燕舞坊那条走廊的时候闻到的气息极为相像。
这便说明燕舞坊的建筑与这栋学生公寓应当施工于相近的年代。产生的气味来自相近时代的建筑材料,尤以木料为主。时过经年,木料最禁不住腐朽,这样的几乎相同的气味,定然是来自同种的真菌。
反过来若是不同时代的木材,就算是同种类,却会因为年份的不同,干湿度也会有所不同。产生真菌的情形也会不同,气味便会有别。
冥冥之中,燕舞坊的童妻案与康川大学的周光涵命案便这样神奇地产生了某种近似于宿命一般的关联。
时年的思绪转完,她也正好走到了走廊的终点。校警的工作室就在走廊彼端。
看见她眼眸明净地敲门走进来,之前一直坐在窗口盯着她的校警肖恩吓了一大跳。他甚至忍不住伸手出去在时年眼前晃了晃,待确定时年的眼珠儿是跟着他的手左右走过的,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
“原来你看得见啊。”
时年细细打量这位校警:肖恩是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高且瘦,有一些微微的驼背。有一头金发,不过发质略干,宛若柴草般从警帽边沿露出一圈儿来。眼睛是灰色,情绪转换时能泛起灰蓝色。
他一指窗外:“那条走廊足足有40米,你差不多从门口就闭上眼睛,一路上这么走过来。只中途有三次伸手摸了摸墙壁,整个途中便什么都没撞上。我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啊。”
时年便笑了:“您以为我是盲人吧。”
“您别见怪。”她歪了歪头:“是因为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黑暗里,有眼睛却也跟没眼睛一样,所以就适应了不依赖视觉的行走。等后来回到有光的世界,就算闭上眼睛走路,也不会撞上人。”
“哦,那倒是一门技能。”肖恩也觉惊奇:“不知您为何眼睛好好的,却要生
活在黑暗里?是特别的生存训练么,还是别的什么?”
时年却不想多提,笑了笑:“不是的。”
肖恩见时年避开这个话题,也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心上不由得浮起一个镜头来,忍不住道:“小姐你这技能倒叫我想起一位阿sir来。那位sir在光线极暗的房间里也坚持戴着墨镜。检查尸体和命案现场,他都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手去摸。我那时也差点以为那位阿sir是盲人,还好奇警局经费什么时候这么捉襟见肘了么,怎么连盲人也招入警队了。”
时年听着便忍不住挑眉:“不知是哪位sir?”
校警想了想:“仿佛是位姓汤的……”
时年便偏头,目光穿过走廊上瘦长深邃的窗,望向立在窗外过道边的那道颀长身影。
古老的校园里绿树如伞,他悠闲立在树下,眯着眼打量走过的大学生,甚至偶尔会跟当中的人含笑点头,或者出声打个招呼。她确定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刷存在感。这样一来,也许下次再来,便会被当成校园里的老面孔,当真以为他是本校的学生了。
她甚至更敢肯定,他打招呼的对象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经过他精心挑选过的。比如说正是从这栋学生公寓走出去的,或者是正要走进这栋公寓来的——也就是说,他是在与周光涵同公寓的学生记忆里刷下自己的烙印。
自然是为了方便日后办案……好狡猾。
时年便忍不住露出微笑:“是么,那倒好有趣。”
攀谈了几句,校警肖恩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职业警惕。m国的校警系统有别于中国校园内聘请的保安,该国的校警也是警察机构的一个分支,所有的校警都是经过专业培训才能上岗的正式警察。
肖恩上下打量时年问:“看你有些面生。你不是本公寓的学生,是来找人?”
时年点头,怯生生一笑:“我来找一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他叫周光涵。”
肖恩面上的微笑便是一窒。
时年却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垂首娇羞道:“请问你他住在哪个房间?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课。我来得太唐突了,电.话也没打一个。不过我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肖恩有些尴尬,直起腰来伸手摸了摸后颈:“呃真对不起……你来得不巧。周光涵他已经,已经不在人世。”
时年想起妮莎,想起乍然听见汤燕卿说“她已不在人间”的那一刻……
时年身子便重重一震,面上血色褪尽,换上一片苍白。
她凄楚地抬眼,双唇都在颤抖:“您说什么?您跟我开玩笑的吧?”
肖恩见状也心有不忍:“……是真的。怎么这么巧,我方才说到的那阿sir和命案,说的就正是周光涵。连他的尸体也已经被警方运走了。”
时年无声地哭出来,泪一对一双滑下。她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伸手撑着肖恩。
“怎么会这样?上星期我们视频通话,他还是满面阳光地跟我讲起这里的一切美好,他还说等我,要我尽快来。可是等我办好了一切,满怀欢喜地来投奔他,他却……”
肖恩十分恻然,轻叹一声:“小姐,真对不起。”
时年扬起小小的面孔,将自己一脸的苍白和满脸的泪都呈现在肖恩面前:“我求求您,至少让我看看他的房间。让我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让我再寻找一下他曾经的影子。”
肖恩十分为难:“你知道的,那是凶案现场,所以警方限制入内的。”
时年双手紧紧握住肖恩手臂:“我知道仁慈的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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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光涵的房间朝西。这个时间走进去,房间里一片幽暗。
这个房间里也许不经常开窗通风,于是房间内的木材腐朽气息比之走廊里更重,时年忍着才没有抬手掩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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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