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特地又开车去了隔壁小镇“瀑泉”,找到了那间最大的华人超市。她满满地买了一大篮的中国食材,排队到柜台去结账。
这间最大的中国超市却是开在相对宁静的小镇里,可是饶是如此,这里还是汇集了许多的华人顾客,或者是同样来自东亚的族裔。时年明白,他们是宁愿驱车数十、甚至数公里从周围的市镇开过来,只为能买到地道的来自中国的食材。
只因为,“中国胃”最难改。
她记得当初刚做社区的志愿者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社区居民对于华人邻居的看法。那位老夫人十分客气,含笑不语,可是她明白越是这样的,实则心里越是隐忍了许多话要说。
她坚持不懈地去采访那位老夫人,终于让那老夫人敞开了心扉。老夫人含笑问她:“姑娘,你也是从中国来的,实则你比我更清楚你们华人在M国的生活现实,不是么?你瞧他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即便生活在我们这个社区里,可是他们吃的中餐,说的中文,交朋友仅限于华人圈里,就连逛街也只去唐人街,永远不关心本地的选举、不投票……嘿,那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如果不能成功融入当地的社区和文化,那他们就永远都只是孤独的移民,你说是不是?餐”
时年无言以对。
于是她从那之后开始很注意,开始主动地从饮食上去接受当地的习俗,然后开始敞开心扉克服心理障碍去大胆使用英语口语斛。
所以瀑泉小镇的这个最大的华人超市,她实则这四年多来,加上这次也只来过两次。
“小姐,到你了。”
时年走了一会儿神的当儿,收款员已经在含笑招呼她。她赶紧歉意笑笑,走上前来结账。
说来也是巧,竟然又是站在上回来给郭正梅买燕窝的时候站的那个收款台。时年不由得歪了歪头,又想起了曾经在这里遇见过的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他与她说话,说仿佛在哪儿见过她。她红了脸,然后举起手露出婚戒。
当时因为外头的阳光刺眼,也因为这问话太像典型的搭讪,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没高高仰头去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只是……不知为什么,时年眯起眼来,想起那个男人在她身边握着钱包的手指。
苍白,修长。
而那钱包……极棒的头层小牛皮,柔软细腻,有漂亮而又内敛的光泽;针脚整齐而不僵硬,可见是手工的上线。更关键的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品牌标识,优雅而低调。
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小姐请问你现金还是刷卡?”收款员又在提醒。
时年连忙回神,急忙递上信用卡。
提着食材走出华人超市,时年还是摇了摇头。也许还是过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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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没好意思将食材拎回康川大学去。宿舍里虽然有厨房,却不适合中餐,到时候那满屋子的油烟就没处散去。她想了想,还是给向远发了个短信,说如果家那边他如果暂时不用的话,她想暂用一下。
向远收到短信时,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心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跌下。
他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马克和林奇先生,然后深吸口气,给时年回复:“别忘了《离婚协议》里头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房子是属于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老天,他这一刻有多想抛下马克父子,就这么驱车直接赶回去。哪怕就是为了再看一眼她在家中的模样,便也什么都值得了。
向远发完短信,将手机揣进口袋,便轻轻闭了闭眼睛。
林奇先生便笑了:“向律师有私事要忙么?那我跟犬子先告辞吧。”
向远连忙抱歉道:“没事。其实刚刚是我不好意思,在工作的时候不该带着私人手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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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回到她与向远曾经的家,见门廊地板上却是干干净净,并未积灰。时年便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可见,向远还没有搬走。
她拎食材进厨房,赶紧动手忙碌。
门铃响,她赶紧擦手来开门。从对讲器里就瞧见汤燕卿一脸严峻地站在门口,她只能悄然叹了口气,开了门。
他隔着墨镜,眯眼打量她:“你不是说今天都会在学校里上课、泡图书馆么?还说不用耽误我工作,也不用贾天子和关椋陪着你。原来你就是到这儿来上课和泡图书馆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向远这房子里还有大学教授、图书馆啊?”
他一脸的不高兴,时年又岂能不明白,只能叹了口气:“谁说这房子里没有大学教授了?我眼前站着的这位又高又帅的,难道不是康川大学的客座教授么?”
“至于图书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阿远的藏书室,里头的法律书籍多到让人眼晕。”
听出她终于肯乖乖吹捧他一下了,他这才哼了一声,抖了抖肩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就那么电光石火的瞬间,他还能好整以暇凑在她耳边说了声:“这还差不多。饶了你了。”
他进来果然也先看了一眼地板,时年便连忙说:“呃,我刚擦了地。”
他两手叉在裤袋,显然刚刚的高兴劲儿又散没了。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用不用我再上楼瞧瞧向远的房间?”
时年只能举手投降:“好吧,阿远还没搬走。可是我回来不是跟他私会的,我是回来用厨房。”
他便转头去望厨房:“你用厨房做什么?制作食品级的毒药么?”
时年被他气着了,忍不住伸脚踩了他脚尖儿一下:“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
径自转身回了厨房,不想理他了。
将买来的鱼小心地刮了鳞,接下来准备切花刀。可是说实在的,处理鱼一向是她的软肋,因为生的鱼肉摸起来——像橡皮一样。而且那苍白失血的颜色,让她总是想到“尸体”。
当然,躺在砧板上的鱼本身,可不就是一具尸体么。
看她操着菜刀,拎着鱼尾,比量来比量去的模样,汤燕卿实在忍不住了,将嘴里咬着的一根胡萝卜放下,走过来挽起袖子。
“我真担心你用菜刀比量的不是鱼,还是你自己那‘唯五’的珍贵手指头。”
说着话已经将鱼接了过去,自如地同时接管了她的菜刀。
她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其实心下也是悄然松了口气。
说真的,她也真的担心打那么多道花刀下去,她真的会照量到她自己手指头上去。
“你会?”她盯着他的侧脸。
他扭头盯她一眼,目光清锐:“把你那根问号捋直,变成直线。下头的顿点儿留着。”
那就是“?”变成了“!”喽。时年冲他做了个鬼脸。
回头才瞧见被他啃了一半的胡萝卜,便急了:“哎你这人!我一共就买了一根胡萝卜,配菜用的,你怎么给啃了一半了?你上辈子是兔子变的么?”
他忽地凑过来,他身上微凉、带着烟草醇厚的气息喷到她颈子上,痒痒的‘
“你是想说我是play-boy那只兔,还是流芒兔的那只兔啊?”
“噗……”时年好悬喷到他脸上。
哦吼,原来某人还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花花公子,就是流芒哦。
看她笑得难以自已,他才悄然舒了口气,也笑起来。
四年前的事是她的噩梦,也是他心上最痛的那块疮疤,他这四年近乎苦行僧一般的修行,就是为了能赢得这样的今天——这样的,能看见她自由地在他面前展颜而笑的模样。
他与其还要担心四年前,他不如更珍惜眼前,珍惜现在能与她快乐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样想来,心情便豁然开朗。
心情好,手法就更是高妙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时年目瞪口呆地看他手指修长,稳定地操控刀刃,在橡皮一样的鱼身上划出近乎完美比例的花刀。每一对斜线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完全的相等,而每一刀的深度也几乎相同……
时年摇头笑:“这刀法堪比外科医生了。”
他挑眉望来:“我学过啊。”
“你怎么什么都学?”时年也是一愣。
他垂眸淡淡一笑:“想当一个好警察,想能成功捉拿到各种各样的罪犯,我就要学习他们各自的专业技能,甚至学着用他们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人群中将他们认出来,进而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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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