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向景盛盯住儿子,有些不敢呼吸。
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黯然垂下头去:“你从小就是优秀的孩子,你能看出来我也不意外。只是我不想你将我跟她之间的事想得太不堪,因为那一切都不是你妈妈口中所说的模样。”
向远凝望着父亲:“关于当年,您是否愿意跟儿子说说?实则四年前您将时浩然介绍给儿子,现在想来仿佛并不是一个巧合。”
向景盛背过身去,又抽出了一根雪茄瞬。
他是多年极有自制的人,每晚只抽一根雪茄,可是今晚他下意识又想依赖烟草。
向远看出来,却没提醒父亲。人总有六神无主、想要依靠外事外力的时候鱿。
不过向景盛终究还是个自律的人,火柴已经划燃了,却猛然意识到是第二根烟了,便连忙将火柴摇灭。
雪茄还在指间,却再没点燃。
他背着身子,声音幽幽:“……我是早就认识心箴,许多年以前已经认识了。甚至,早过你母亲。那时候她家在天津,我就是到天津南开大学游学的时候遇见的她。她爸爸是南开大学的教授,与许多国学大师都是莫逆之交。”
向远讶然,“怪不得我岳母很喜欢写诗。”
向景盛便也想起许心箴尽管病了,可是在疗养院里还没忘了写诗的事,忍不住微笑:“是啊,所以我也怎么都没想到她后来会嫁给一个警察。那时候中国的警察多是武夫,哪里能懂得她的那些细腻温雅的情感?”
向远深吸口气:“所以听说我想要回中国去学习中国的法律,爸爸就向我推荐了这个武夫,也是想让儿子近距离看看这个武夫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是么?”
向景盛长长叹息:“没错,我是存了这个私心。也所以当听说你说要娶时年,我才那么欢欢喜喜地答应。”
因为她是许心箴的女儿,她跟自己的儿子结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作是自己未了情缘的延续。
向远也忍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四年里,爸爸对我岳母的关照甚至比我这个女婿都多。”
向景盛却黯然垂眸,目光颓然落在桌面上:“可是她却已经不认得我了。甚至很多次见到我还会尖叫。”
向远听得也是心酸,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虽然我是妈妈的儿子,可是同样站在男人的立场,我明白您的感受。”
向景盛欣慰地也拍了拍儿子的手:“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只是你妈妈那个人凡事都能说到最不堪的地步,我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向远轻笑了下:“我也很欣慰这件事只是您的私人情感,而不是您授意于皇甫华章。现在皇甫华章对我岳母也极为关注,我曾经担心过您在这方面成为过他的棋子。”
向景盛惊愕抬眸望向儿子,向远却两书叉进裤袋,转身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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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室。
祈修齐自在地伸胳膊压腿,纵然穿着囚衣,身在这样压抑的小小斗室里,也依旧是一脸的轻松。
大门哗啦一响,他才急忙收敛神色,窝窝囊囊坐回桌边,摆出一张苦脸来。
大门打开,向远走了进来。
祈修齐抬头也愣住:“向远?怎么是你啊?”
说完自己也笑了:“咳,我就该想到,既然师妹说给我找律师,第一个还是该找你的。可是我以为你们两个既然离婚了,估计心里头还得有芥蒂,所以师妹该找别人,而你也不会接师妹的case才对。”
向远向看守点头示意,看守将门重新锁上,向远才坐下,目光清静地迎上祈修齐。
“修齐,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修齐,你怎么会做这么唐突的决定?”
祈修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贾天子不知道,m国的同行也都不知道。在这里真正了解他实力的也只有时年和向远。所以向远这样一说,祈修齐就也笑了。
“你看出来了,也好。四年前师父的案子不能就那么算了,可是在国内已经查不到什么,我就觉着那个人飞天遁地了一般,不知道究竟去哪儿了。师妹跟你来m国,联系就也断了。直到最近,尤其是贾sir到中国去追缉father,才让我再度嗅到了当年的气息。我终于明白,当年的线索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到了m国来。”
祈修齐的目光点点燃烧起来:“我早就想来m国,可是我是中国的警察,没机会轻易过来,更没机会长时间逗留查案。可是这次押解证人却给了我一个良机。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跟上了飞机来。向远,我要留下来,将四年前的案子彻底查清楚了再回去,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向远也只能叹口气:“你真是冒了太大的风险。你是中国的警察,你要明白你在m国的言行都要受到监控的,想要查案就更是难上加难。”
祈修齐微笑:“再难也比远隔重洋,什么都见不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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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向远垂下头去:“如此说来,你跟贾sir,甚至跟燕卿,都早有默契。”
祈修齐没轻易回答,只盯住向远。
“阿远,当年师父收了你这个徒弟,我们都曾经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你是律师,律师跟警察天生就是对头;再说律师跟警察学侦查手法,为的不就是能在法庭上更好地针对警察么。可是师父却力排众议留下你。”
向远轻轻阖上眼帘:“……不仅如此,最后他还是为了救我而死。”
祈修齐深深凝注向远:“你明白就好。”
向远睁开眼,对上祈修齐的眼睛:“所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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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her死了,埋入公墓。
他也没什么亲人,这件事便由警方一力操持。
葬礼十分简单,一位神父主持,贾天子等几位警员将棺木放入地穴。
时年也来了,排在队伍最后走到墓坑旁,却是忍不住冷冷地用中文说:“算你走运!”
夜晚山风如海,两个身手矫捷的黑衣人无声地从墓碑林中穿行而过,走到father墓边。
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分工合作。一个人将周遭的监控摄像头破坏掉,另一个动手挖坟。
father下了飞机便被送往医院,但是具体送往哪家医院却被警方严格保密。本城有大大小小上百家医疗机构,还没排查完,father就已经下葬。现在想要确定他生死的唯一办法,就是挖坟开棺。
对这一幕,早已隐身在一旁的高城并不惊讶。他朝手下眨眼一笑:“汤sir说了,这就是个钓鱼的坑,只要咱们想抓线人,就到这儿来守着。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咱们守株待兔就好。”
而且汤sir还说过,他们来的肯定不止这一拨人,叫他们第一波收网之后也别放弃蹲坑守候,还得继续来,后头还会有更大的鱼落网。
待得那挖坟的挖得差不多了,高城方一挥手:“走吧,收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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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高城亲自来审今晚抓到的两条鱼。
汤sir说过,第一波落网的只是小虾米,所以不用惊动贾天子和关椋他们,只让普通的巡警来处理就好。至于审问的话,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高城就将本子啪地在桌上一拍,将对面那个身材修长、一脸阴沉的男子给吓了一跳。
高城这才满意地一笑,“发死人财,够缺德啊。”
他没说father,更没直接问对方的真实意图,只说是墓园管理方发现了监控摄像头被损坏,担心有人盗墓,所以报警。他们这些巡警才出现。
对方听他从这个方向来说,便也悄然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阿sir,不必费口舌了。被你抓住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以偷盗处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最小的损失。
高城便也满意地收工,第二天一早媒体便发布了消息,说墓地被盗。新闻配发图片是father的墓穴,里面已是空了。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墓地被盗,father的墓穴被洗劫一空,连尸首都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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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则新闻,窗边,一道颀长的身影幽幽端起了咖啡杯。
这手段在中国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盗墓的其实什么都没盗到,却反倒被人家趁势说尸首因盗墓而丢失。从此生死与否,便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