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燕卿挑眉含笑,目光从单层镀膜玻璃上滑过,最后落回祈修齐的面上:“师兄是优秀的刑警,见过还是没见过,自己心下必定有数。又何必要用这样的疑问句呢?要是换了我,我只会说‘我们见过’,或者‘我们没见过’,不会加那个问号。”
祈修齐眯起眼来。
汤燕卿耸肩轻笑:“况且我这么帅的一张脸,师兄若是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怎么还会问‘见过吗’呢?”
玻璃背后,时年都觉着两颊轰然一热,悄然望了望身旁的关椋,赶紧伸手扶了扶额。
祈修齐被噎住,死死盯着汤燕卿。
汤燕卿这话说得看似笑谑,实则却也是直指核心:师父说过,身为一个优秀的刑警,必须有“火眼金睛”。看过的人,你得一眼就记住他的特征,然后在茫茫人海里还能把他一把揪出来。没有这眼力的,就别当刑警。
汤燕卿耐心地俯下了身子来,双手撑着桌面垂眸望向祈修齐:“现在你告诉我,见过么?”
祈修齐轻咬牙关,闭上眼睛:“没见过!”
汤燕卿轻笑一声,倏然起身,转头走向门边:“天不早了,师兄还要担负贴身看守father的任务,累了,早点休息吧。”
看到这里,时年的心也悄然一松,落回了原地。
没见过,太好了。
汤燕卿放松地走到门边,正想开门,孰料祈修齐忽地立起身来,双拳抵在桌面上鲎。
“我是没见过你这张脸,可是我还是见过你!”
时年刚刚落下的心,才稳当没超过两秒,便倏然地又提了起来。
祈修齐有些激动,双肩都耸了起来。他两眼灼灼地盯住汤燕卿:“我见过你的说话方式,我认得出你的推理思维。汤sir,我没说错吧?”
门边,汤燕卿也顿了一下,才转身回来。依旧是一身的清傲,却不见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我说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人一累的时候,思路容易搭错线,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我们再聊。”
他说完,目光还是扫向单层镀膜玻璃这边来。
祈修齐却不认同:“不,我现在的思路很清晰,而且我没有半点睡意。汤sir,我见过你,在网络上。”
时年看得出来,祈修齐尽力想要维持平静,可是实则他的肢体语言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
汤燕卿却仿佛没听见,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腕表:“真的不早了。我刚从香港回来,累了。师兄不休息,我可要先回去休息了。有事以后再聊,拜拜。”
汤燕卿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出了门,却刚站在长廊里想要缓一口气,便见旁边观察室的门打开,时年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他。
他蹙眉,她面上的神色让他预感不妙。
果然,还没等他说话,她先清清冽冽望过来:“教授,方才你在修齐面前垂下头去,虽然是扮作看表,实则你是在【逃避】。我知道教授不希望被人看出来,可是没办法,教授把我们教得太好。”
他深吸口气,扬起脸来:“嗯,你没看错。”
她走上前来,就在他眼前,扬起娇俏的脸,柔美却又坚持:“教授在逃避什么?逃避师兄的话,是么?教授不方便当面对师兄承认的事,那现在方不方便在之后咱们两个时候,只承认给我听?”
面对这样的时年,他无颜以对。
他垂眸凝注她,忽地径直上前,将她压在墙面上,唇便落下来,用力地吻她。
这是警局的长廊,左右都有监控。他的唇专注地碾压她的唇,他的手左右抬起来,准确指向监控的位置。监控后面的警员见了,摇头叹息着将那两个摄像头暂时关了。
多日不见面的两人,这一吻便是磁石一般的相撞。他虽是带着自己的小心眼儿,可是唇舌之间的致命吸引却来得那么鲜明而深刻,宛若明亮的闪电,瞬间击穿理智。
她知道他这个突然袭来的吻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在抗拒;可是当唇瓣贴合的那一瞬间,她便徒劳地忘了所有。
当她自己发现的时候,她已是不自觉点起了脚尖,双手主动缠住他的脖子。
他更是投入到忘了这是哪里,双手灼热地推着她的衣裳,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
她一声低叫,急忙用足了力道推开他。他被迫退开两步,却两眼依旧带着渴望的氤氲,贪婪地凝视着她。
她又羞又急,做贼一般左右打量,生怕这时候审讯室里的祈修齐和观察室里的关椋会出来。
他则高高挑起长眉,伸舌尖轻点唇角,品尝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清甜。
嗓音沙哑,近乎呢哝:“他们不会这么没眼色的……”
是在安慰,却也让她更窘。不会没眼色的原因,也一定是先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才会有眼色地不出来!
她恼得跺脚就走。
他轻叹一声,还是
跟了上来。
夜色深了,幽暗洞穿警局的长廊,将暗影印进来。
她和他就在这样幽幽静静的长廊里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轻易说话,心下却也是恬然的宁静。
走到大门口,她还是顿步回身。本是想狠狠盯住他,却还是在他的目光迎上来的刹那,有些红了脸。于是狠狠瞪的目的没达到,只能闪烁着避开:“我是想说,你别以为你刚刚得逞了,真的就让我忘了要继续追问。你刚才在逃避,我看得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我要一个答案……汤sir,我想知道在曾经的那件事里,你究竟是以何样的身份参与过。”
她瞟他一眼:“就算你始终不肯明说,我也知道实则你什么都知道。那就说明你一定以何种形式参与过当年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你别想瞒我!”
她说完了,缓了一口气:“我今天给你机会逃避,是因为我想你也许也同样需要时间来整理;但是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抬眼就看见他的眼底隆起了阴云。
她心底便忍不住一凉。
今晚她已经放过他了,还答应了给他时间去整理,可是他怎么还能用这样的目光望向她?
可是随即她便发觉不对。他是面对着他,可是他眼底的阴云却不是因她而起,他是——望向门外。
她心下一抖,忙回身去望。心底便是一颤。
玻璃大门外,门阶之上,映着车子明晃晃的大灯,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明明门外灯柱那么刺眼,他却只是站在灯光旁的暗影里,所以他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却也都在这样的夜色里被明晃晃的灯柱映成一片暗黑色。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时年头皮发麻地闭了闭眼。
也都怪她自己,刚刚一路走过长廊的时候,脚步虽然向前,实则眼睛和注意力却都在后脑勺上。而一向警醒的他,一路走来,也是将所有的目光都静静落在她的头顶……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竟然都没能注意到门外。
她本该想到,他是会来接她的。
这么晚了,她又是独自来警局,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她便收摄心神对他说:“汤sir就送到这儿吧,太客气了,请留步。我走了。”
随即转身边拉开玻璃大门走出去,迎向门外刺眼的灯柱,还有那立在幽暗里的人。用手挡住灯光,仿佛才看清他,便惊喜地笑:“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么?”
他这才向前一步,走进了灯影。这才看清,他身上的大衣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紫色。极深的宝蓝与酒红融合之后的颜色,是最深的冷静与一点酒精的热烈混合而成的闷搔的热烈。
时年便笑了。
他也轻轻挑眉:“这就是我急着要来见你的缘故。嗯哼,刚买了这件新衣裳,是我从没尝试过的颜色,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人。”他说着从容不迫接过她的小手,摘下自己的羊皮手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暖着:“答应过你再也不穿一身黑,所以选了新的颜色要让你先看见。”
时年垂眸,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颜色,倒比之前那件稳妥的驼色更进步了。以他这样的性子,肯透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闷搔,都是难得。
而这难得,还都是为了她。
她便点头:“很好看,真的。先生也是衣架子,这衣裳先生穿过了,相信这个品牌的专属毛豆都不好意思再穿了。”
他抿嘴微笑,不语。
倒是她背后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线:“又说傻话。大表哥的衣裳,这世上怎么会找得到第二件?怎么可能还有品牌?怎么会还有毛豆有机会试穿呢?”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