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让罗莎自己来讲述,的确是为难。毕竟那一年的罗莎只有12岁,而且是在惊恐和不堪之中……时年便决定将主动权拿过来,引导她、陪着她一起重新再走一回当年。
时年问:“我记得那天在电话里,你隐约说过‘开始就是画画、读书、听音乐’,你用了‘开始’这个表达。那是不是说最初你并没有直接去送给那个老头子去?
在时年掌心里,罗莎的指尖冰凉。
“是的,”她瑟瑟地答:“开始一切都很阳光、平静和美好,所以我绝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也因为这样,当后来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我反倒会加倍地恐惧,更加难以承受。褴”
时年心下悄然想,这可能是两种原因:
其一,小丑让罗莎在平静和美好的气氛里画画、读书、听音乐,这本身也是一种训练。待得训练好了,再送给那老头子。
其二,就有可能是小丑也许带走罗莎,真的并没有将她作为童妻的初衷。只是后来因缘巧合,让他最终还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前一种很丑恶,后一种虽然也一样丑恶,但是却有了那么一丝丝情有可原的意味鲎。
时年再问:“你的讲述里一直在跟我强调一种描述:你说那老头子来的时候,你醒不过来。是你太困了,还是你在临睡之前服用了什么催眠的药物,还是一种什么其它的感觉?”
罗莎闭着眼睛迷惘地摇头:“我真不知道……不过不是我太困了,临睡前也没特别服用过什么。你懂的,自从我知道晚上有老头子来,我心里其实就是警醒的,所以我不可能那么困,也不可能是食物里有东西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醒不过来……明明触觉很清晰,可就是醒不过来。”
时年心下悄然一动。
随即时年再放缓了语调,“那我们再进行到最艰难的部分——跟我再讲讲那个老头子。”
“罗莎你听我说,我们回忆,不是为了再次品尝那些痛苦,我们是为了抓住他!将他给我们的痛苦都回敬给他,不让他再逍遥法外!”
罗莎之前的讲述虽然也紧张,但是还算平静,可是这一刻却无法平静下来。她有些想发脾气,潜意识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抗拒,或者说是想逃避。
“我都说了我醒不过来,你为什么还问我?我睁不开眼睛,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说到后来,罗莎已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醒不过来,我也知道你睁不开眼睛。可是你听我说,你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就比方说,就算你醒不过来你却还是知道他是个老头子,是因为你能感知到他手上的皮肤……所以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来。”
“辨识一个人的特征不仅仅局限在外貌上,还有许多其他细节的。让我帮你,好么?”
罗莎终究也是坚强的女子,哭了一会儿便抹掉了眼泪,毅然点头:“你要我怎么做?”
“闭上眼睛,”时年轻柔吩咐:“我们从你印象最深刻的手来回想起。你说感受到他皮肤的苍老,那么除了这种触感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比如他手上戴没戴戒指、手表、手串一类的饰物?”
罗莎一震,随即叫出来:“有!很大的一枚,在他大致无名指的位置上!每一次贴着我,都让我觉得好凉,像是毒舌的牙齿!”
“还有么?”时年耐心引导:“人的手指形状也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有人有特殊的情形。比方说六指、断指;手掌某个位置的老茧,又或者是伤疤。”
罗莎想了想:“那个人的小指,好像格外无力……还有,他的手就算按在我身上,也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他的手上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气味?”
罗莎用力地想了想,然后略有迟疑地说:“……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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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叶禾和小麦也没睡着。
叶禾忍不住嘀咕:“反正我是挺讨厌罗莎的。当年她怎么坑咱们头儿的,就算头儿打掉牙齿和血吞,咱们却也都知道!真不明白,头儿把她弄进来一起住干嘛。头儿是大人有大量,可是咱们为什么还要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麦一笑:“头儿一向不是脑袋一热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缘故。你难道梅想到熊洁么?”
叶禾怔了下:“你是说头儿想保护罗莎?”
小麦点头:“罗莎和熊洁有点像,都曾经是头儿的冤家。头儿虽然宽容大量,但是难免也会受到敌对情绪的影响,所以头儿尽管尽量去帮熊洁,可是后来熊洁还是死了;头儿这回一定发现罗莎也面临着什么危险吧,头儿不希望熊洁的悲剧重现,所以这一回头儿是全数放下了个人的计较。”
叶禾有点小苍白:“那是不是说罗莎会把危险也带进这房子来?”
小麦豪迈地挽起袖子,秀了秀肱二头肌:“别怕,还有我呢!”
叶禾登时就乐了:“对啊,汤
sir说过你的背景,你家里是开武馆的,你是打女哦!”说着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小麦:“不过还真看不出来哦。”
小麦咯咯一笑:“看不出来最好,等我出手,你就只能趴地上才能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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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华章的城堡。
一片凝肃。
夏佐和森木陪在皇甫华章的房间里,其余的仆人全都噤若寒蝉,垂首立在走廊里,个个面上都是一片惊恐。
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茶具全都砸了。
先生已经许多年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或者说先生从前就算是有脾气也都自己隐忍住,可是这一次却忍不住了。
虽然先生没说是因为什么,不过大家也都能猜到是因为小姐。
今天小姐从新加坡回来,先生提前三天让仆人们大扫除,还特地嘱咐厨房准备小姐喜欢的甜点……可是先生却是自己走回来的。
自己。
“走”回来。
先生的腿,竟然独自走山路回来,可以想见先生心中的绝望。
见先生砸完了茶具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些,夏佐忍不住低声劝慰:“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吩咐属下去办……”
“你住口!”皇甫华章斜斜瞟过来:“你们想干什么?想替我除了谁?!”
夏佐皱眉:“先生误会了,我们自然不会对小姐怎么样。”
皇甫华章仰躺向后,闭上眼睛:“她从新加坡回来就不对劲,可见新加坡之行又让她发现了什么。她对孟初雁的死十分介意,我都不明白这样一件小事在你们手里怎么会办成这个样子!”
夏佐也是黯然:“先生训斥得对。她只是个小角色,属下以为处理她的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却没想到……她却自杀了。”
“以为她是小角色,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皇甫华章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你们怎么忘了,汤燕卿就陪在她身边啊!”
夏佐面上一白:“归根结底,是没想到孟初雁选择了自杀,让我们措手不及。”
听到这句话,皇甫华章才平静下来,挑起长眉望着窗外幽暗的灯火:“自杀也是一种勇气。也许,她比所有人都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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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家。
汤燕犀上楼,敲门走进汤燕卿的房间。
“少爷在新加坡玩儿的开心么?”
汤燕卿哑然失笑:“我倒是听说哥玩儿躲猫猫的游戏,玩儿得不亦乐乎。”
汤燕犀“嗤”了一声坐下来:“反正也不用我去逮他,保释担保公司的赏金猎人看着他的行踪,比我还上心。”
“如此说来,倒不用咱们再另外派人保护他的安全。”汤燕卿也佩服老哥这条高招。
汤燕犀盯着弟弟,还是将那天晚上在中古所见说了。
汤燕卿垂下头去:“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在香港和新加坡都发现了大姐亲手设计的紫铜铁马。”
汤燕犀也颇为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伤害我们的姐妹,对他有什么好处?”
汤燕卿笑了,伸手拍拍兄长:“都说羡慕嫉妒恨,羡慕之后便是嫉妒,嫉妒之后就会是恨了。咱们父慈子孝,手足情深,可是这一切,他却从来都没有。”
“他曾羡慕,最后却还是落脚成额恨。他都没拥有过的,凭什么眼睁睁看着我都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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