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安静了下来,他跟燕卿请求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他跟大声和之间……也许是相遇太早。
都是世交家的孩子,从小就玩儿在一起,除了姓氏不同,其余跟自家的兄弟姐妹没什么两样儿。他都具体已经记不起跟大声是如何的缘起,只是从两三岁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在”汤家了。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儿,甚至晚上都一堆小孩儿一起睡。那时候还没什么性别意识,甚至都忘了你家我家,就觉得所有的孩子都是一家的,大家都是亲亲热热。
男生的心智比女生晚熟,所以小时候男孩儿话还说不全的时候,人家女孩儿已经可以变换着花样跟他斗嘴了。他那时候也是心气儿盛,就不喜欢嘴厉害的女生,自觉地只跟在大姐姐似的燕声身边。
燕声是大姐,从小就是耐心平和,永远帮他们吃喝拉撒,还要平息他们之间的各种战火。那样的燕声既身在小孩儿堆里,却又卓然于外,总是那么的温柔陷阱,总是那么的宁静优雅。他也不知道是更羡慕她身为大姐的权威感,还是那时候就被她的气质征服,所以就总有事没事凑在她身边峻。
那时候真的还太小啊,小到完全不明白那种仰慕和依恋会在未来的时光中渐渐发酵成什么。也只觉得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她爱静,他也就不多言,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彼此相伴就好了。
后来,燕翦出生鲫。
这是汤家最小的女孩儿,生下来就像玉雕的小娃娃一样可爱,全家人自然也都宠着捧着。就连燕卿那样的小洁癖,也竟然肯为这个小妹妹换尿布,被尿湿了也没生气。
那时候的燕声就更像是个小妈妈一样,将帮忙照顾的责任都揽了下来。平时看着弟弟妹妹们玩儿,她怀里也都是抱着燕翦。
燕翦天生聪明伶俐,一岁多就简直舌灿莲花,说话清晰伶俐。小姑娘也聪明,知道不找燕犀和燕卿去斗嘴。一来燕犀天生的律师毒舌,话虽然不多,冷不丁蹦出一句来就让人直接被摔南墙上去,小丫头扛不起;燕卿那小子,就算不斗嘴,也总能蔫儿坏地报复回来,于是燕翦瞄准了他。
于是后来的情形变成不是大声抱着燕翦,就是他抱着燕翦。小时候都流行过家家,燕卿就带头管大声叫“小妈”,管他叫“小爸”,虽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一起照顾燕翦来说的;可是换到另外一个角度,何尝不是说他跟大声的关系更亲密?于是他就非但没恼,反倒还喜滋滋的。
燕翦到了五六岁上,燕声那时候在上高中,课业开始紧张,于是燕翦就单独只黏着他一个了。那时候的燕翦是个小可人儿,时常亲密地抱着他的鼻子贴在他脸上,柔声蜜语地跟他说:“小声我好喜欢你呀。”
还用幼稚园小朋友们常见的说法说过:“我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幼稚园小朋友的话,都只当成笑话罢了。他听了也只是一乐,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他哪里能想到,那小妮子说得竟然是真心话。
他就更没想到,那时候的大声已经足够长大到能预感到将来的三角问题,于是开始与他保持距离,尽量不再单独让他跟她呆在一起。
后来他跟燕犀、燕卿也都长大了,都上了中学,来汤家便不那么勤了。只是他还时常在操场上踢着踢着足球,便蓦然惆怅地停下来,抬头看看那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计算着又是几天没给燕声打电话了。
他恨不得天天打,哪怕她不说话,只是听她在那边无声地微笑,也让他觉得心里安静。
可是他却也知道她的性子,每次挂断之前她都大姐姐似的嘱咐他,叫他专心学业,别天天上学还揣着手机……于是他就不敢天天打,总得扳着手指头算着,三天了,才可以打。
再后来,大声上了大学。去了东海岸。
她去报到的那个晚上,他惆怅得整夜无法入睡。就因为听燕余和燕翦都说,大姐中学的莳绘都不谈恋爱,就等着上大学呢,这回终于可以等着看大姐也带回男朋友来了。
踌躇了许久,他才终于拨通了大声的手机,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直到大声都有些哑然失笑了,问他究竟想说什么呀。他才严重口吃着问燕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大声仿佛害羞了,又仿佛闪避,半晌才说:“……你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他便郁卒下去。他比她小,他也不想啊!可是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每每想来也都想撞墙。
她的性子娴静淡然,可是实际上十分坚强独立,他都知道。与她比起来,他跟燕卿差不多,都是闹腾、调皮,有时候也莽撞冲动。这样的他在她眼里一定永远都只是个小兄弟,永远没有男人的成熟和担当吧?
这般想来,他便万丈雄心都成灰,自己都问自己:骆弦声,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也许配得上她的,应该是比她还要成熟淡然的男子,能让她心生安全感,能让她的心永远平静下去——便如后来出现的皇甫华章。
于是那句
话,他那个晚上便没敢说出来。
他那晚在外面坐了一个晚上,先是心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他想既然生理的年纪他自己没办法控制,那他就让自己的心智更快地成熟起来。等到她发觉他成熟了,能与他平视甚至仰视的时候,他就可以说了。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开始发奋读书。在校园拿了一个又一个奖学金,然后自己创业,涉足网络投资,创办星空网,再到后来的星空娱乐帝国。
他在等,等他自己再成功一点,再成熟一点,他终究可以拉近与她的差距,他会在她眼里从弟弟变成男人,那他就可以说了。
可是这个世上许多事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说的机会,后头便会发生一连串出乎意料的阻隔,就再也难找回这样的机会。
他忘了,他在长大,燕翦同样在长大。而且燕翦是女孩子,跟大姐更方便地聊心事。于是那时候才刚上初中的燕翦已经开始跟大姐聊他,述说她对他朦胧却坚定的爱恋。
于是他发现,燕声在与他的通话里,态度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离。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以为她是在大学里终究有了男朋友;或者说……在她眼里,他没有成熟,反倒更幼稚了?
于是他就更不敢“幼稚”地贸然表达。
时光就这样蹉跎下来,她寒暑假开始了旅行,去亚洲寻根,去非洲探险,有时候他的电话她都接不到;或者说有信号,她却不想接吧。
大学四年之后,她没毕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事业方向。她说她在旅行的路上看到过那么多疮痍,原本灿烂的人类文明却被战火摧毁成断壁残垣,她心生责任。于是好不容易盼她大学毕业归来,可是事实上她在家呆的时间就更短,她将跟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到了她的事业上去。时常不知何时走的,更不知何时归,更让他揪心的是会完全失去跟她的联系,一点都不知道她一个孤身女子在那战火之中是否安好。
那种绝望吞噬着他的心,他也唯有只要闲暇了就来汤家守着,期望得到她的哪怕一点消息。
可是后来……燕卿也出事了,虽然不知他具体遇见了什么,可是却将自己关进一个孤单的世界里去,也没时间搭理他了。他在汤家,也只有讪讪地跟燕余和燕翦两个小女生在一起说话。不然那楼阁那么空,汤家长辈各自有事业要忙,他自己傻傻坐着,岂不所有已的心事都泄露了?
于是就连燕余都误会了他那样频繁地跑到汤家来,是为了燕翦。
燕翦就更是开心,每次他来,都打扮得美美的,将她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展示了出来。
……他就越发百口莫辩。
就是那一年,他开始冒险,报名参加了一个真人秀,毅然去了无人的海岛,跟鲨鱼同游。
而自己旗下的影视制作机构,只要有关于亚洲战火地区有关的报道和影视制作的申请,他都一定批准,甚至非要亲自参与。
他只是想,能在那战火纷飞里,与她哪怕偶然相遇。
大学和后来的事业经历,让她开始越来越靠近修禅的意念,他也曾听她说过,口也会造业,有些话说了便是业障。
他明白,她用的是佛经里的话。
佛曰:不可说。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