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瘦水的计划,叫汤燕声都听得惊讶挑眉,继而赞许地轻拍小妹的手背。
这个小妹啊,她哪里有她自己所说的那么没用,她分明是有勇有谋,胆大心细!
虽然是汤家年纪最小的女孩儿,她却展示出了超越几个姐姐的机智和勇气,就连她这个当大姐的都自愧不如。
小妹设定的计策非但没错,甚至堪称完美。唯一的意外,只是对手太强了。
如果不是詹姆士,如果只是任何一个普通一点的对手,那么小妹只会笑傲,不会自责落泪魍。
也由此,让汤燕声心生警觉,担心起詹姆士这个佛德家族的第三个孩子来。
既然这个詹姆士如此机敏、如此强大,那如此紧张的此时此刻,这个人又在哪里?
他若与乔治联手,非但皇甫华章有危险,与皇甫华章绑定在一起的燕卿和时年同样就更危险了檎。
汤燕声深吸一口气问:“那么现在,这个詹姆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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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这样一问,反倒更问出了燕翦的泪水。她深深垂首,想要藏住自己的眼泪,却反倒都是徒劳。
她死死攥着手指,“……他也不见了。”
他明明说他接下来的时间到当晚都只是有应酬罢了,那么如果有应酬的话也不至于打不通手机。此时此刻燕翦就更担心他也是飞到亚洲去了,而且是刻意瞒着她!
他终究还是飞过去,帮着他的兄长了是吧?那小哥岂不是又将凶多吉少!
听说詹姆士在这个节骨眼不见了,饶是汤燕声,这一刻也有些面色微变。
詹姆士在这个时候不见了,绝不可能只是巧合,他一定是也飞到了亚洲去。此时他的立场选择,便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汤燕声深吸口气,握住燕翦的手:“你赶紧回去,通知你二姐,甚至是二叔,让他们借助警方的力量,联系FBI,锁定詹姆士的踪迹。记住,绝对不能让詹姆士成为乔治的帮凶,否则燕卿和时年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这样一说,燕翦的泪便落得更凶。
她好恨自己,恨自己这样笨,竟然没办法驯服詹姆士,竟然……没办法再帮上小哥。
她哭着出了监狱,站在大门外,发了疯一样固执地拨打詹姆士的手机。
就算是最后的机会,就算是这样做只是傻,只是徒劳,她也要再试一次!
可是依旧没有回音,回答她的还是手机关机!
她觉得胃疼,全身的血流仿佛都奔向胃部,让她不堪忍受。
她捂着胃蹲下来,先按照大姐的吩咐,联系二姐,再联系二伯。
警方虽然强大,可是这毕竟是他国境内,谁也不敢保证警方是否能帮得上忙……
燕翦攥紧手机,将手机贴在了额头上。
就在此时,手机忽然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
她一看号码,几乎要叫出来。是詹姆士,是那个失踪了十几个小时的冤孽!
她含泪接听,几乎是用哭的:“你在哪里?你说啊,你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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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该国,詹姆士刚落地,才刚开了手机。
莫名地,就是觉得她会打给他,于是他开了手机第一个就是拨给她。
然后就听见她在耳边哭,柔柔软软,如泣如诉,问他在哪里。
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被雨雾灌满,软得能拧得出水。
虽然……他知道她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问,不是担心他身在何处,不是悬心他的安危;她只是,怕他会危害到她小哥罢了。
可是怎么办,在她这里他就是自动自觉学会了麻痹自己。明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可是听着她贴着他耳边软软地问,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随之荡漾起来。
他深吸口气:“先告诉我,你哭什么。汤燕翦,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燕翦攥紧手机,用力用力地呼吸:“詹姆士,我求你,不要去帮乔治伤害我小哥,行么?”
果然啊果然,她的泪,她言语中遮不住的担忧,都只是为了她小哥而已,根本与他没有半点关联!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他寒了心,便用最冷酷的语气来回应她。也许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感知到他这一刻的绝望吧?
他嘴上说着冷酷的话,可是心里却忍不住自嘲:詹姆士你可真会自欺欺人,明明已经为了她而到了亚洲这里,亲自带了那炸弹设计师一起来,却还要嘴上死撑。
燕翦嘤嘤哭泣:“只要你能答应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行不行?”
“什么条件都答应?汤燕翦,你还能给我什么?我跟你之间已经有了那个契约,我实在想不到合约之外,我还会对你什么感兴趣。”
他自己这样说着,可是心里何尝不明白,他不是不想要更多,而是不敢要。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身为汤家小孙女的身份,一定会让她狠狠地拒绝。
燕翦也觉心里无望。他说得对,她也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是他感兴趣的。
身子?已经是他的了。
主动送上门来?她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还有什么?
她横下心:“你说,只要你能说得出,我就都答应你,行了么?”
站在亚洲沙尘狂烈的风里,他小心地吸气。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知道得肋骨都在生疼。
可是,要怎么说?
他便只能闭上了蓝色的眼,小心地让自己听起来毫不在乎:“那……装作爱我吧。至少在我们还剩下的22个晚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做出爱我的样子来。别总一副受惊的模样,你懂的,那样很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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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作……爱他?
燕翦自己心下也是迷惘,不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是此时此刻她没时间犹豫,便应声承诺:“好,我答应你!”
他笑了,也许有满意,更多的却是凄凉。
她连犹豫都不犹豫,这是多么明白无误的谎言。
他努力地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帮你小哥。”
他说完,便掐断了手机。
不知道还能继续多说什么,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为难。
更何况,他看见了本沙明也下了飞机,朝他望过来。
在本沙明面前,他不能表现得跟燕翦太过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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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悬心的一切,那近乎凌迟的等待,其实却结束得很快。
一场爆炸,皇甫华章葬身火海,时年和汤燕卿却在最后的关头得以逃生。
虽然最大的功臣不是詹姆士,可是他带去的炸弹设计师无疑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乔治和皇甫华章这一对仇人,一死,一人被带回M国受审。
更重要的是,汤燕卿、时年和解忧都安然无恙地归来。除了时年脚踝上的小伤,以及最后亲眼目睹皇甫华章葬身火海而留在心上的伤……
汤家上下终于长舒一口气,都热切期待燕犀和燕卿兄弟,以及时年母女的归来。沈宛和素昔刘为首,汤家人已经私下里安排起了汤燕卿和时年的婚事。
虽然对当年的事,汤燕卿还是没有多说,可是汤家人一个一个又都是什么样的人,早已隐约确认,时年就是汤燕卿当年那梦魇里的人……经过了这么久,这么久,应该赶紧在一起,再也再也不要分开了。
汤敬爱上下都在欢喜着,却唯独燕翦的心依旧高悬着,怎么也没放下来。
亚洲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二哥和小哥他们都回来了,连乔治都被押解回来,那么……小声呢?
还有,詹姆士呢?他既然也回来了,为什么没有跟她联络过?
在学校里,小笨也依然还没有现身。
他们都去哪里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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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M国后,汤燕卿一边悄然忙着婚事,一边忙着这一系列案件的结案。
燕翦没敢直接去问小哥,转了个弯子去问汤燕犀。
小声自然是她最好的借口。
燕翦二哥的房间,二哥正在看书。仿佛成年后的这么多年,二哥只要是在家的时候,凡事她看见他的时候,他走在看书。
律师嘛,时刻要研读律法和判例。
她捉着手,自顾地说。汤燕犀听着,视线并未离开书本。
待得听小妹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完了,方缓缓从书本上抬起了头,盯着小妹的眼睛。
“燕翦,其实……你选择向一个律师来说这么多话,真的不是很聪明。”
燕翦面上便腾地红了。是啊,她怎么忘了律师的耳朵该有多敏锐,就算天衣无缝的证言,律师们都能找出纰漏来;更何况她自己方才的讲述里,就因为太过于想要掩藏真相,而漏洞百出了。
她死死攥住手指:“二哥……这个时候,我不好去打扰小哥。”
汤燕犀便笑了,转过椅子来正面面对燕翦。
“首先,你担心小声的事。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小声也去了亚洲,而且帮了我很多。他带去了皇甫华章的力量部署,让我来得及提前防范,没让皇甫华章的手下有机会集结而来。”
“你懂的,皇甫华章的终极对手不是乔治,而是你小哥。他在亚洲经营多年,力量堪与Isee抗衡。如果他这次没有死在乔治的炸弹里,他会回手就利用亚洲的地利让你小哥死无葬身之地。于是我跟你小哥商定,由他冒险出现在皇甫华章面前虚与委蛇,我在外围与小声协同瓦解他的力量。”
“小声没有同我们一起返回,也是事实。因为他的信息源是来自于大姐,所以他此行亚洲还要完成大姐的一个心愿。”
汤燕犀说到这里也悠长地叹了口气:“大姐一直为那些女孩儿的命运而自责,所以她想捐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希望能重建巴米扬大佛。小声带着大姐的发愿奔赴向那个战火中的国度,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所以要延后回来。”
燕翦听得也是满心的唏嘘,忍不住湿了眼眶。
知道了小声的下落,可是却不能因此而放下心来。
因为……二哥的话没能解释詹姆士和小笨的未归。
汤燕犀凝视着小妹的神色,再叹息一声:“从你方才的陈述里,你是在问小声的未归,可是你的措辞里分明也强调了‘跟我们在一起的人’,而不是小声自己。燕翦,别试图在律师面前说谎,我要你自己问出来,我才会给你答案。”
燕翦快要哭出来,却极力忍住了,只能轻声问:“……詹姆士·佛德。”
汤燕犀轻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他去了。”
燕翦紧张起来,在身后扭着手指:“他去了之后,有没有做伤害小哥的事?”
汤燕犀眯起眼来。
坦白说,詹姆士的突然出现大出他的意外。而且詹姆士还不是去帮乔治,而是带了炸弹设计师去。
虽说乔治与詹姆士两兄弟之间因为公司的事起了嫌隙,詹姆士自己也在强调这一点,可是显然这不足以构成詹姆士帮汤家而豁出乔治的理由。
依詹姆士的立场,完全可以作壁上观,坐收渔利,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事。
汤燕犀也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一刻,他的心中却是“叮”的一声。
燕翦,这个平素只被关爱,被一直当做小女孩儿来看的妹妹,言语之间对詹姆士的关注有些过度——她这样的反应不可能是无本之木。既然如此,便将两方线索对合起来,得出这样的结论:詹姆士的突然帮忙,或许正是因为小妹!
汤燕犀也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幽幽道:“……他没帮乔治,他反而是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不是他带了炸弹设计师及时赶到,时年也许来不及逃生。而接下来,你懂的,你小哥也一定不会独活。”
汤燕卿歪头,修长的手指撑住额角:“所以甚至可以说,他是你小哥和时年的救命恩人。”
燕翦倒退三步,眼中倏然被泪水充满。
她深吸气,将那泪意硬生生吞下去。
她也没想到,真的,不敢想。
原本最大的希冀,不过是他能到了亚洲之后,能将乔治的计划告诉给二哥和小哥,能让二哥和小哥提前略作准备罢了;不敢想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汤燕犀扬眸静静打量着小妹:“我的答案,是否让你心安?”
二哥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燕翦不敢在二哥眼前多作停留,便笑着用力点头,赶紧跑了开去。
一口气奔出二哥的书房,奔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才一把扶住紫檀廊柱,落下泪来。
虽然,还是忘了要问小笨的下落。
不管了,小笨原本也是与她无关的人。只要知道詹姆士是做了这样的事,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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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还是抓过手机来,盯着屏幕。
明知道他不可能再主动打过来,便深吸口气发了条短信过去。
内容只有两个字:多谢。
发完之后却不知怎地有些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便翻个身钻回被窝里去,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没有回音。
一个小时。
整个夜晚。
她不知不觉乌了眼圈儿。
她在惆怅里安慰自己:算了,那边战火纷乱,手机时常没有信号。可能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吧。
所以……所以那两个字他可能根本就没收到。
那也好。
亏自己还翻来覆去折腾了整个晚上地紧张。
燕翦不知道,她的短信不是没发过去。只是彼时詹姆士正在洗澡,手机就放在酒店房间里。詹姆士自己没听见,本沙明却听见了。
他转头看向磨砂玻璃那边詹姆士强劲有力的身材轮廓,继而冷冷垂眸,按开手机,看了一眼之后,眯了眼,按下了删除键。
短信不止删除,还被粉碎,不留下一点痕迹。
然后他满意地笑着走进了淋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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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让人舒服得闭上眼睛。
詹姆士享受着本沙明的按摩,疲惫和舒畅让他暂时可以放开心里那个倩影。
本沙明幽幽说:“骆弦声还留在亚洲未归,正是良机,趁此除去这个心头之患。”
---题外话---【今天加更,上午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