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对“波斯猫的眼睛”,本沙明也不用猜又是谁来了。
迎上那个踯躅走过来的身影,他莫名地忍不住咆哮:“你又想要怎么样?!”
燕余显然被他的怒气吓了一大跳,有些六神无主地左右望了望,然后举起手里的小盒子。
“谢谢你答应我帮忙,我本来应该表示感谢的。我也想过是不是该请你吃顿好的,可是我又有点犹豫你的口味……就在我还没想好的时候,你就已经自己走了,下了地铁口。我就只好追上来。”
她努力地笑笑:“幸好我车上还有一盒甜点。我亲手烤的,下班的时候刚刚烤好的,还热着。我本来是想烤好了带回家给燕翦吃的……可是我想我还是送给你,作为感谢和庆祝吧!”
本沙明盯着那个印制精美的盒子皱起了眉头魍。
她拿他当小女生,还是小孩子?笑话,用甜点来作送给他的答谢礼物,亏她想得出来!
他冷冷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吃,尤其不喜欢吃你亲手烤的。”
燕余咬住唇,明明有些受伤,却还是在努力地笑:“怎么可能?我的手艺很好的,凡尝过的人都喜欢。上次我到工作室去,你们同事也都喜欢吃。”
他冷冷盯着她:“不包括我。”
眼前这个女人真是笨,这颗脑袋也跟她烤出来的泡芙一样么,里面除了空,就是灌满了奶油?
拜托他看见她再度出现,是更震惊于她是怎么知道他在哪一站下车,那就等于知道了他的住处!他真正与她计较的,才不是她烤出来的甜点究竟好不好吃!
他是杀手啊,一个杀手的行止怎么能被这样一个笨笨的女人给猜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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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真冷,眼前这个男人真是无情。
燕余自忖自己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按着礼数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意罢了。
她便深吸口气,让自己别被他打击到,继续温暖地微笑:“没关系的,我知道大男生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吃甜点。这个你带回去就好,你可以分给自己的朋友,邻居,甚至路边的流浪者,要么就是分给小猫们也好啊。”
她含笑左右望望:“你看,这么冷的晚上,能吃上这样甜软的东西,相信大家都会觉得幸福。”
本沙明盯着她,冷冷吼:“你够了!”
他最看不惯她那种动不动就相信甜品能征服世界,好像随时这个人间就都变成又软又甜的甜品屋了的神情。
他眼中的那个世界,跟她的,太过天壤之别。
燕余叹了口气,抱住盒子不说话了。
本沙明越过她,径直朝前走。背后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他皱眉回头,却见那个女人固执地抱着她的甜品盒子跟在他后面!
“你要干什么?”他停步回身,眼中不由得拢起警惕和警告。
她则两眼坦白地迎上来:“既然你坚持不要,那我就帮你沿途将它们送给流浪者和小猫们好了。你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我帮你做。”
他有些抓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
她耸肩:“这怎么是无聊?这样冷的冬夜,能给别人一点温暖和力量,难道不好么?”
本沙明顿觉自己的逻辑在她的面前根本无法产生说服力,他只能顿足:“你想给谁温暖和力量,都跟我无关。你派你的甜点,总之,别再跟着我!”
他迈开长腿,悻悻地朝前走。
身后没眼色地不断传来“谢谢”,“妙~呜”,让他心烦。
空气里那份甜香也跟她的脚步声一样,如影随形,不断挑战他的胃。到后来,他自己都开始忍不住地觉得饿。
晚上刚下班的时间,谁能抵抗得了这种味道?
他只能不断加大步伐,争取在自己得胃叫起来之前,赶紧脱离开那个女人。
终于……走着走着,身后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没有了道谢,没有了猫叫,也没有了沙沙的、如春蚕咬桑叶一般固执且细碎的脚步声。
甚至,都没有了空气里流溢的甜香味道。
他反倒一愣,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空了。
汤燕余已经不再跟在他身后。
他眯眼望远,才看见她那有些浑圆的背影。
她竟然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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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他自己煮了份意面,拌了些豆子。可是怎么吃却都不入口。
可是肚子偏偏还饿得慌。
他懊恼地走到冰箱前,打开四处看了看。搁架上、保鲜盒里大多数都是超市买来的半成品,微波之后就能入口的。可是此时看起来却有点像是冷酷里的尸首,一个一个都是苍白冰冷的,让他挑不起半点胃口。
他咬咬牙,还是抓了外套出门。
就在楼下面包店,柜台里就兼营小小的甜品。他挨个点指了许多品种,满满地装了一盒。
回到家里,配了红酒,一口一个咀嚼入腹。
这晚竟然睡了个好觉,也许因为整个房间里都是这样甜软的气息吧,便将这个世界的冷硬全都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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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詹姆士向外界宣布了具体婚期。
公司同事都表达了恭喜之意,本沙明却一脸苍白,跌坐在椅子上。
布瑞看了他一眼,起身拿着行事历要进詹姆士的办公室跟老板重新商定近期的时间安排,也是希望一切都能给老板的婚事让路。
本沙明却忽地站起身来,抢在了前面,一声没发,径直先推门进了詹姆士的办公室。
詹姆士坐在办公室里,立在一片枯山瘦水里,盯着蓝釉佛首出神。
见本沙明进来,倒并不惊讶。
幽蓝的眸子抬起来,静静落在本沙明面上:“我希望你进来说的只是公事。不过其实从我上次开出调令之后,我跟你之间就没有什么公事可谈了。至于你继续留在我的秘书室里,要真正服侍的主人是谁,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本沙明原本已经苍白的脸,这一刻便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站在黑石造成的浮岛上,双手于身侧攥紧。嗓音早已不知何时沙哑了下来。
他沙哑地说:“詹姆……为什么是凯瑟琳?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这样快?”他深深吸气:“你说过的,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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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闻声转身,越过白沙造成的流水,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抬眸直直盯住本沙明:“原来你是来质问我的。”
本沙明狼狈地垂首。
詹姆士却冷冷一笑:“可惜,你不配。”
他错开目光去:“跟谁,什么时间结婚,都只是我自己的私事,与你无关。你只是我的手下,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至于我是否喜欢女人,我会不会哀伤女人,就更不关你的事!”
本沙明绝望地抬起头来:“可是詹姆……我不仅仅是你的手下。曾经在法国的岁月里,在超过十五年的相伴里,你跟我之间,早已是……”
本沙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詹姆士冷冷截断:“我能同意的不过是:你跟我之间早已相依为命。仅此而已。”
本沙明顿在半途,生生噎住了下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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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佛德集团最高的那层看似天台的办公室里,皇甫华章那一层四面玻璃幕墙,宛若坐在云端的办公室里,此刻坐着的却是马克。
马克听着从詹姆士办公室传来的争执声,倍感有趣地勾起唇角。
他按照想象中的模样,学着皇甫华章的姿态,让椅子与桌沿儿成45°角斜坐。双手十指相抵,目光含笑。
这是先生留下的玩意儿,原来当年先生在群狼环伺之下入主这佛德集团之后,早已悄然在每一间办公室都安装了监听设备。所以先生才能对整个公司所有的动向全都了若指掌。
而相信无论是当年那些反对先生的人,还是如今的詹姆士,也都不会完全想不到办公室里有这样的设施,所以办公室们也都在这些年中有过不同程度的重新装修。
只可惜,先生智慧超人,他选择安放监听设备的位置,或者说监听的技术,都是那些人无法找到的。所以即便詹姆士也曾在不久前就刚刚重新装修了办公室,科室却也还是没能逃脱被这间办公室轻易监听的命运。
他歪头看看父亲:“本沙明的话您也听见了吧?他想说的是,在法国相伴的那些岁月里,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朋友,他们是恋人,是一对情侣。”
林奇皱了皱眉。
同样出身贵族,就如同欧陆那些古老的家族一样,不是不能有喜欢的男童,可是……却不可以影响正常的婚姻,不可以影响到子嗣。
他现在也十分担心自己的儿子,担心他不肯喜欢女人。
马克见父亲没有说话,心下也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便轻轻够了勾唇。
他知道,其实当初他“追求”时年的事,虽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可是父亲事实上是高兴的,以为他终于肯喜欢女人了。
可是父亲却哪里想到,因为时年的事,却彻底毁了他跟先生之间的关系。先生为了保护时年,险些亲手打死他!
比起颈子上几乎窒息的伤,实则留在他心底的伤才更疼。
更何况……后来他才知道,先生之所以那么狠心,之所以不顾一切出庭指证他的缘故,都是因为时年才是先生藏了多年的心头所爱。
他的信念,他多年的信仰,那一刻落下土渣来。
可是最后……时年却毁了先生,让先生再也没能回来……
因为时年,他对女人的厌憎不减反增。
他垂首去,掌心满怀感情地摩挲椅子的扶手,想象曾经先生是怎样在这里坐过,是怎样地起身。
他闭上眼睛,缓缓道:“所以,以本沙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容许詹姆士跟凯瑟琳结婚的。如果詹姆士一意孤行,本沙明就一定会在婚礼上出手。”
林奇眯起眼睛:“可是以本沙明的潜意识来说,想要杀的怕也只是凯瑟琳,而不是詹姆士。”
“是啊,他舍不得。”马克如梦如幻地微笑起来:“可是却也并非一点可能都没有。您也明白的,这世上总归有因爱成恨这回事,所以他心中对詹姆士还是已经心生怨怼了的。”
“只需要有人适时将他心里这股怨怼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比他对凯瑟琳的恨还要重的时候,那他首选想要杀的人,就会变成詹姆士了。”
林奇皱眉:“那谁能帮我们做到这一点?还如从前那样,要去求助于霍淡如那样的心理医师么?”
马克笑起来,笑得很得意。
他得意在,原来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拥有那样的能力。
他想着那次他对向远的牛刀小试,回想着一向谦谦君子般的向远在他面前乱了心神,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冲出去的模样……想起,即便是在霍淡如的诊所,面对那样一位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望的医师,他却也还是能悠然自得地施加他自己的影响,他的心下便更是欢喜。
他的天分卓越,即便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可是也能达到这样的高度。这一点,与先生这样像。
他便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不能叫更多一个人知道,所以不能找心理医师。”
林奇蹙眉:“那我们怎么办?”
他含笑抬眸:“交给我吧。”
毫不意外,他从自己父亲的眼睛里看见了那样惊疑交加的神色。
一向都将自己当成个孩子,甚至是无能的孩子的父亲,这一次终于肯重新审视他了吧?父亲老了,到了该让出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厌倦了凡事都对父亲俯首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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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他带奔本沙明去听歌剧,要了位置最好的包厢,垂眸望向舞台,手里攥着牙白的真丝手帕。
他会为了舞台上的人物落泪。
这是一出著名的悲剧,主人公虽然天赋奇高,可惜却不容于世,永远被庸人嫉妒和算计。不甘、愤懑是贯穿整出歌剧的情绪基调,看得人压抑又愤怒。如果做不到如马克这样适时用泪水将情绪发泄出去的话,便都堵在心里,像是一团棉花,闷闷的,排不开遣不散。
虽然是这样一出堵心的剧目,可是因为是大师的作品,又是全球著名的剧团和演员来演绎,所以今晚整个演出大厅还是座无虚席。
马克又擦了擦泪,然后羞涩地转头朝向并肩而坐的本沙明笑:“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了。”
本沙明冷漠地回眸望他,“没有,我在专心看戏。”
马克笑起来,转回头去:“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是法国人。最浪漫的国度呢,所以就算歌剧艰深,可也都看得懂。”
马克说着又向本沙明凑了凑:“不过看你脸上绷得这么严,可千万别当了真。台上的只是戏,咱们花了钱就是来哭哭笑笑罢了,看完了走出这演出大厅,就该都忘了,回头该干嘛就干嘛去。如果当了真,影响了自己的心情,那就把心气儿用偏了。”
本沙明瞳孔微微缩紧:“我倒不这样看。所有戏剧都来源于生活,戏剧冲突虽然比现实生活激烈,却也只都是现实矛盾的高度凝集。”
马克无奈地笑:“瞧你,果然当真了。”
他不再多说,用手帕按住眼角,等待新一波泪点的到来。
本沙明当真了,怎么会不当真呢?因为这本就是他帮本沙明选的一出“本命戏”,剧中主角的出身、命运都与本沙明如出一辙。于是本沙明所感受到的情绪,已经超越了剧情本身,而是对于他对自己命运的愤怒了。
唯有愤怒,才会叫一个杀手失却冷静,失却防卫和警惕的本能,才能叫别人有隙可乘。
一切的进行都在马克的掌握之中,他对本沙明的反应满意极了。
唯一的例外……是在凑近本沙明的时候,意外闻到了他身上约略的一点甜软的味道。
那与本沙明的气质,有那么一点的格格不入。
于是散了戏后,他带本沙明去晚餐的时候,忍不住笑问:“最近很喜欢吃甜品么?”
如果是的话,倒也不意外。毕竟这还是冬天,再加上心情的严冬,吃些甜品来补充热量和减压,原本无可厚非。孰料本沙明却防备地向他盯了一眼:“怎么了?”
马克颇感兴趣地眯起眼来,笑着摇头:“没有。只是在想待会儿正餐完毕之后,该给你要一客什么样的甜品,才能合你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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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马克没让本沙明离开。
戏里戏外的愤怒,都由本沙明冲撞的力道展示了出来,让马克十分满意。
情动的时刻他抱着马克,意乱情迷地说:“……他给不了你的,我都给你。反正他也要结婚了,就忘了他,永远跟我在一起。”
本沙明的动作便更加地绝望而疯狂。
马克回过头来,缓缓眯起了眼睛。
本沙明嘴上没有回答,可是事实上他的动作却是给出了更明确的回答:他做不到,他还忘不了詹姆士。
马克绵长地喘息,转身抚住本沙明的面颊。
“可是他已经不要你了。不论你还对他有多专情,他还是不要你了。小笨,你真是个笨笨,他为了一个女人,不肯要你了。他原来还是喜欢女人的,他其实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男人……没有真心喜欢过你吧?那他曾经对你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欺骗你?”
“他骗走了的感情,骗走了你十五年的光阴,现在他自己奔着幸福的婚姻去了,接下来还会跟凯瑟琳生下一大堆孩子……那你呢,我可怜的小笨,你难道要用永远孤单一个人,孤单地生活下去?”
本沙明朝马克望过来,黑色的眼睛里印满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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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詹姆士公布婚讯,燕翦在工作室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多。每天尽量晚地回家,尽量少与家人碰面。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反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可是……总归他那次堂而皇之出现在她家过,她只是担心家人会误会了她和他的关系。
她也左右思量过,或许这么想也是多余,家人里除了燕余之外,好像也不至于误会什么的。
可是……
唉,总归是这段孽缘越发剪不断理还乱,越发连自己都糊涂了,就更对外人无法解说清楚。
直到这日,又小耗子似的偷偷摸摸回到家,却没想到门内冷不丁走出个幽灵似的薛如可,吓得她好悬原地蹦起来:“啊,薛叔儿你!”
薛如可一张脸绷得登紧,朝老爷子书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老爷子等你呢,去吧。”
---题外话---【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