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倒被说得一愣,甚至忍不住扳出手指来掐算了算,才红了脸瞪他:“谁要跟你当兄妹?你省省吧!”
兄妹个头,她最讨厌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妹关系了!她不会忘了二哥燕犀跟安澄就是卡在这个关系上,两个骄傲的人没办法再向前跨过最后那一步。
甚至还有二姐燕衣,如果不是从小被小哥认认真真当成了妹妹,也不至于只能偷偷喜欢小哥多年,却从来不敢公开说出来。
再说亏他还好意思说什么“自保”?以他那性子,他上来了邪气儿,还管得了什么兄妹不兄妹的?!
他幽蓝的眼睛凝着她绯红的脸,有些意外地扬起了长眉:“难道你强调你我之间因为解忧而来的亲缘关系,目的不是这个?檎”
燕翦深吸一口气,坐直,正色凝望住他,决定不再跟他兜圈子。
“詹姆士,我来跟你谈合作,所以你现在依旧还是我工作室的投资人。我既然需要你的投资,那我自然希望你长命百岁,所以当我发现你置身危险,我就不能袖手旁观。这次,我想帮你;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你不用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只需要答应跟我合作就行。这是互利互惠的交易,你有理由拒绝么?魍”
她才不像他,除了恐吓就是要挟,她可是跟他只谈平等互利的交易!
他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长眉高扬,淡淡笑了笑:“是么?你想怎么帮我,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燕翦“哗啦”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大白纸来,在桌面上铺开;用牙齿咬掉笔帽,然后垂首画了起来。
“首先,咱们来说凯瑟琳的车祸。”抬眸向他望过来,目光中是不容抗拒:“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你从头到尾也没听全我想跟你说什么,所以你这次最好给我耐下性子来,一次性听完!”
“我再说一遍:我没兴趣诋毁你的凯瑟琳,我知道她是你未婚妻,我知道你爱她!我现在所说的,只是客观评论那场车祸,用推理的视角,我保证绝对不会掺加我个人的情绪!”
他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小嘴儿。
那么樱桃般大小的红唇,里头还叼着笔帽,却还有空隙能将话说得字正腔圆、滚如落珠。
可是看着看着,他还是先蹙了眉,指着她的唇:“别叼笔帽,坏习惯,吐了。”
她有些意外,颧骨上倏然涌起红晕,随即瞪他:“用你管?我习惯了,画稿的时候有时候连铅笔也这么叼着,也没见毒死了。”
他一听之下,双眉陡然蹙起:“你还敢叼铅笔?那……炭条呢?”
她不说话了,妙目轻灵一转,忽地扑哧儿笑起来:“你管呢?”
她叼过,那次连牙齿都给染黑了,被同学发现了大惊小怪地叫,她才以后再不敢将炭条也往嘴里放了。
他的眼睛越发深蓝,眯眼盯着她:“那你还能活这么大,真是奇迹。”
她“切”了一声:“你别跑题行不行?是不是还是不想听我说凯瑟琳的事,所以这就故意打岔?”
他固执地指着她吐出来的笔帽:“答应我,以后不叼铅笔,那我好好听你说。”
燕翦不知怎地,心下奇异地晃了晃,却用力忽略,然后夸张地点头:“行,为了正事,我就答应你了。那你可给我好好听清楚,看仔细了!”
她在白纸上画当时凯瑟琳出车祸的简略现场。
两条直线代表公路,几条虚线代表划分车道的区隔。一个大大的叉代表车祸发生的地点,前后标出同向和逆向行驶的几辆车子的车牌号尾号……
“这个现场图,我是参照了媒体的新闻图片,也咨询了警方的现场勘查记录。这里是凯瑟琳撞车的地点,她自己对媒体和警方的描述也是说与对面迎头开过来的车子撞在一起的,是吧?”
詹姆士悄然提一口气,眯起眼睛:“没错。”
燕翦抬起眸子来:“可是那辆车逃逸了。更诡异的是,警方没有查到那辆车子的车牌号、驾驶员等资料。就连遗留在现场的车漆碎片,都显示车漆是喷过好几层的,就是为了迷惑警方,不让警方能顺利查到车子原本的漆色。”
他眯起眼来:“所以呢?”
“所以我怀疑这不是一场偶然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场蓄谋的事件!”
燕翦说起正事来,两眼晶亮,满脸都洋溢着自信的光彩,肢体动作也是坚定有力,完全不像从前对着他时的模样。
他压住心下那股子奇异又已经不再陌生的心跳,努力不动声色地点头:“可是在警方抓获那个人之前,任何的结论都有可能言之过早。”
“你愚蠢!”燕翦毫不客气:“每个现场自己都是‘会说话’的,它已经这样明白地告诉了我们真相!”
他扬起眸子来:“你是想说,有人想杀凯瑟琳。是谁?”
“没错!”燕翦紧盯着他的眼睛:“嫌疑人一:本沙明;嫌疑人二:林奇父子!”
詹姆士没说话,眯眼凝视着她。
他的注视让她微微有些紧张,于是提出自己的证据。
“我之所以将本沙明列为第一号嫌疑人,是因为凯瑟琳出车祸那晚,我在医院里见过他。他明明已经到了医院,却没进去,显然他一来也许是良心有愧,二来则是要观察凯瑟琳的具体伤势,死了还是没死。”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是么?”
他的话让她有一点小小的迷惑,她想了想,进而点头:“没错。”
他垂下头去,只看着面前的咖啡杯。热气袅袅,向眼睛的高度飘升上来。他幽幽道:“小笨好歹在你这儿还算有这么一条线索,那林奇父子的嫌疑就更只是凭臆测了,是么?现在警方没有查获任何与他们直接相关的线索,所以就连你对他们的怀疑,也只是一拍脑袋而已。”
燕翦深深吸气,不愿承认,却不能不承认:“是。从推理逻辑来说,他们因为与你存在着直接的利益冲突,所以也拥有极大的嫌疑。”
他笑了笑:“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千万别出去对人说去。你是汤家人,这么无凭无据,只凭臆测地说出去,会给你汤家丢脸。”
燕翦满面大红:“我……”
她要不是真的记挂着他的安危,她才不会说出这么贻笑大方的话来!
她深吸气瞪住他:“可是你以为我只是要说出这两点怀疑来,那就错了!我是汤家人,所以我汤家人做出的推理也绝不只是这样简单的!”
“哦?”他指尖撑住长眉:“你还有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
她一咬唇:“凯瑟琳!”
他蹙眉:“她又怎么了?”
她双眼如灯,紧紧盯住他:“凯瑟琳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所以按照人们的常规思维,出于同情,人们会自然免除她本人的嫌疑。”
詹姆士眯紧蓝眼,倏然盯紧她:“难道有错么?”
“是,有错!”她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尽管看见了那幽蓝的怒气和警告,可还是勇敢直言道:“这场车祸显然是蓄意为之,从车子的漆色伪装来说,准备的时间很长。出了车祸后,车子完全不留下任何线索,让警方迟迟找不到究竟是谁‘害’了凯瑟琳;可是凯瑟琳却因为这场车祸,稳稳妥妥地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所有的一切……”
“所以她虽然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却又何尝不是这场车祸的最大受益者?也就是说,从这个收益的动机来说,这场车祸的策划者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啊!”
詹姆士别开头去,目光渐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胡说!”燕翦双手撑着桌面向他紧紧盯过来:“你听得懂的!一场车祸,她借机可以让你,让所有人都怀疑到本沙明,甚至将警方的视线也同样引向他;一场车祸,她获得了你的怜惜和愧疚,所以你终于答应了与她订婚,乃至定下了婚期!她想要的,全都得到了!”
甚至还有……她和詹姆士之间契约的结束。
一场车祸,给凯瑟琳的除了伤势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可是詹姆士却笑了,笑得有些清冷:“汤燕翦,谢谢你的分析。可是对不起,我全都无法接受。”
“没错,凯瑟琳是个有心计的女人。换言之,没脑的女人也没机会走到我詹姆士的身边,我就是因为她聪明才会喜欢她。可是她的心计,还不至于到了你所以为的那种心机的程度——她就算理论上有可能自己设计这场车祸,可是她却不会愚蠢到以自己下半生的事业,甚至是生育能力做赌注!”
詹姆士站起身来:“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对自己那么狠毒么?如果不能,就别这么狠毒地去揣度她……”
燕翦咬住唇,羞愧得几乎落泪。
她没有像他以为得那么狠毒,她只是在推理……她没有那么莫名地恨凯瑟琳——或者说有一点,可是真的不至于要咒她。
詹姆士穿上大衣,冷冷说:“今晚我的咖啡,你付账。谁让是你把我引来的,所以这杯咖啡原本用不上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
燕翦盯着他背影,心底层层翻涌。
她设想的情形不是这样的——她是想好好地跟他谈合作,她是想认真地帮他分析那场车祸,她是想……帮他啊。
看他背影出了大门,越走越远,几乎随时可能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燕翦霍地起身,拍了现金在桌上,也顾不上穿自己的外套,提起公事包就追了出去。
夜风凛冽,裹着旋儿割到脸上来。
她跑着追上去,隔一段夜色向他喊:“你就不能信我一次?那场车祸,真的有些蹊跷!绝不是巧合,绝对是有人长久而刻意地设计的!而且凯瑟琳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真正想指向的目标,是你!”
他震动,却忍着不回头,继续朝前走。
她跑累了,跑不动了。身上薄薄的毛衫早已被冷风吹透,她觉得冷。
更因为他决绝的背影,因为他决绝不肯听她的举动,让她觉得所有冷风都一股脑钻进了她鼻腔里去,让她的鼻子觉得酸凉。
她一吸气,眼睛里便涌满了泪,她握紧拳头兀自孤勇地喊:“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还是要小心防备林奇父子。他们绝不可能放弃佛德集团,他们一定会趁你羽翼未丰、根基未稳的这段时机除掉你……除了他们,你更要防备你自己身边的人啊,防备他们变了心,在你心窝子上捅刀子。与林奇父子比起来,也许本沙明和凯瑟琳是更危险的。”
“你可以当我是在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是你千万要小心啊!”
她说着说着,寒风灌满喉咙,泪雾迷蒙了眼睛,她徒劳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冻冷了的身子。
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何必管他死活?
当她终于说完,垂首抱紧自己的时候,面前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双男装的鞋子。
她一惊,急忙抬头去看。
蓝眼的男人已经在眼前蹲了下来,与她平齐,眯起眼睛盯着她,语气悠缓地问:“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也要跟着跑出来,也要提醒我,嗯?”
她惊住,她自己刚刚也还在自问,也还没有答案呢啊!
她又要,怎么来回答他?
他却仿佛没有认真要等她的回答,问完了之后便叹了口气,解开他自己的大衣扣子,拉开,将她提过来,裹了进去。
温暖的大衣,里面还存着他的体温,变成了缠裹住她的小小世界。
忽然就暖了,冷气液化成水,倏然涌上眼睛。
他垂下头来,借着竖起的大衣领子的遮掩下,就在路边这样狂肆地咬住了她的耳垂。近乎当真用力地啃啮。
他在她耳边低喃:“我后悔了怎么办?我后悔与你结束那份契约。今晚……第五个晚上,好不好?”
他的气息让她颤抖,更——骨软筋酥。
可是理智却在嚣然地提醒,让她决然地抗拒:“你疯了么?詹姆士,你已经跟凯瑟琳定下了婚期!我没兴趣当你在婚前的甜品!”
他兀自咬她,指尖托着她的下颌,转而又来吻她的嘴。
他蓬勃的热力,在大衣裹成的小小天地里,灼热地烙印着她。
遭遇她的拒绝,他也不恼,兀自攻陷她的防备,沙哑地呢喃:“……不管。总之,你现在还有把柄在我手里,汤燕翦你别忘了,还有那些照片啊。”
“今晚,我就要你当我的甜品。嗯……奶昔吧,好不好?就像你之前在那间店里那么想要的奶昔,嗯,好不好?”
她抗拒的心,与酥麻之下已经不知不觉节节败退的感官,自相矛盾着,让她想要哭出来。
“你混蛋……詹姆士,你不是人!”
“对,你说得对。”他热切地咬她下颌:“我是魔鬼,一心想吃掉你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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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绝不敢想到,他竟然就近将她带回了佛德集团。
却没回他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让电梯向上运行,直达大楼顶,那个看起来不像办公室,倒像阳光房的神秘房间。
她一路神智迷乱着,不停挣扎在“跑”,“不跑”的博弈里,于是都没看清他是如何打开了那一扇看起来十分高科技的大门。
那些闪烁的声光电,那些要验证指纹、面容,甚至是瞳孔纹理才能打开的门锁,竟然对他一路畅通。
她紧张却好奇地走进去,就像阿里巴巴走进四十大盗的藏宝山洞。这个时候就算是詹姆士忽然改了主意,不让她走进去了,她却也还是会进去看看的。
这一刻她才更深刻地知道,原来自己的骨子里是偷偷地潜藏了这么多的冒险因子。她渴望闪亮而不平凡的生活,她希望——拥有燃烧的人生。
詹姆士率先走进去,回身向她望来,满意地看见她眼中因为看见的一切而点点亮起的光芒。
天啊,竟然是一个仿佛完全悬空的房间。特殊的玻璃材料使得四壁仿佛并不真实存在。让人仿佛置身云上,俯视人间之感。此时人间灯火璀璨,仿佛天上银河倒置而下,俯仰皆琉璃,俯拾即是。
她惊艳地捂住嘴,惊讶地望住他,良久失去了语言功能。
直到理智回位,她才问出来:“这是谁的办公室?”
詹姆士好整以暇抱着手臂,“皇甫华章的。不过现在,被马克鸠占鹊巢。”
他幽蓝的眼睛凝视着她:“不过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燕翦直觉他话中有深意,不过此时已经无暇多想。她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大圈,将办公室各个视角全都看全。
看完了,才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猛然转身,用力瞪住他:“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他笑起来,满脸邪肆:“因为……这个晚上,我想在这儿。”
他桀骜地笑,伸手轻拍办公椅的靠背。优质鳄鱼皮,脊背上依旧留着生前的纹理,“因为你那么担心林奇父子,担心我在他们手里会死得像个蚂蚁。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是如何撒野!”
燕翦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要在这间办公室对她做什么!
起初的欢畅都变成了紧张,她几乎跳起来:“我不陪你玩儿!这种,这种无聊的游戏!”
小孩儿么?因为对方欺负了你,你就跑到他被窝里撒尿,是不是?
他却笑起来,冷傲地指了指大门:“只可惜,凭你自己走不出去了。”
燕翦心下又是大骇:“詹姆士,你别想我会满足你这种扭曲的报复心!我不要,绝对不要!”
詹姆士勾起红唇,朝她缓缓走来。
房间中没开灯,只有脚下人间传来的万千灯火,在这幽暗明灭之间,他蓝瞳瑰丽,红唇如血,勾起*的弧度。
“可是我偏想让你跟我站到相同的高度,同样看见与我相同的风景。”
他伸手,指尖擦过她下颌,将她的面颊纳入掌心。
“而你,越是反抗,却反倒越是让我想要得到。汤燕翦,你一定是前生伤过太多公子的心,所以轮到今生遇见我。”
她结舌,瞪着他那在幽暗里如鬼魅一样惑人的眉眼,惊喘几声,还是跺脚:“那也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还前世今生了。如果她前生真的造了太多业,那罚她今生爱上个和尚还差不多,跟他又有什么关联?
她今生遇见他,是她拯救他更多才是!
他却笑了,掌心奇异地温柔起来,摩挲她下颌细致的线条,柔声说:“反正,我不想放开你。谁欠谁,都不要紧。”
---题外话---【咳咳,反正小J压根儿就没想当个好人~~明天见,争取加更。】
谢谢蓝的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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