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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曾与司夜染同轿过,不过却不是这顶银龙小轿。彼时是一顶大轿,内外两层,形制堪比拔步床。

而此时的银龙小轿,内里狭窄,仅容一人。

兰芽爬进去便手足无措,缩在门口不知该如何进退。

司夜染盯着她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亲手将轿帘落下,然后将她拎起来,搁在他身边儿糌。

两人这样并肩坐着,便只能挤在一起,肩膀紧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腿碰着腿。

兰芽便有些心虚气短,只觉这小小天地之间的温度陡然高涨,将她的脸都蒸红。她只能困难地别开头去,眼睛只绕着小轿内壁打转。

那些银色锦缎之上,用白银搓线修成的蟒龙,个个张牙舞爪、嚣张霸气,这么看过去,便仿佛亲眼观赏千百只蟒龙打架……倒也不腻烦。

她便忍不住想,素日司夜染自己坐在这顶轿子里,是不是就盯着她此时眼前所见的一切,看银龙翻滚,忖度该如何覆雨翻云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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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窘迫得不知该如何自处,可是须臾便平静下来,接下来又公然在他眼前走了神……

司夜染心下只能无力叹息了声,慵懒问:“又在想什么?”

兰芽一震,连忙回神。自然不敢实说,只拈了心上几缕哀伤,垂下粉颈去,低低啜泣:“小的又给大人惹麻烦了,所以不敢面对大人。”

司夜染轻哼:“又怎了?”

兰芽想挪出身子来,正儿八百给他跪下,奈何空间实在狭窄,她向外扭着挪,就连带着司夜染也跟着一起扭起来……幸好这轿子用料做工极佳,方没有因为他们两个的一起扭动而发出吱嘎动静,否则——外头人还不得以为别的什么了!

司夜染只能无奈冷笑:“既然怕外头人想歪了,就别动了!”

兰芽一脸通红盯住他,只得深深垂下头,“……娘娘身边的梅影,趁着大人在寝殿内陪娘娘说话儿的当,将小的硬押进偏殿的耳房去——给,给小的验了身。”

水意终是浮上视野,兰芽用力眨去:“小的抗拒不得,所有秘密都被梅影她们看去。想此时娘娘定然也知道了小的是女儿身——小的一身生死事小,小的只担心连累了大人。”

轿子里的光暗,只有随着轿身摇曳,从轿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那么几缕光。于是兰芽就越发觉得看不清司夜染的神情——即便距离这样近,即便几乎脸贴着脸,却还是看不清。

司夜染轻哼了一声:“你错了,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瞒着娘娘。再说,以娘娘眼力,不管怎么伪装,实则都是瞒不住的。”

他斜睨过来:“我早已在娘娘面前说了实话,娘娘也未曾责怪。”

“真的?”兰芽一喜:“娘娘真的不会因为小的,而迁怒于大人?”

司夜染再哼一声:“抱歉,让你失望了。”

兰芽一窘:“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司夜染目光斜掠过来:“兰公子,别当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你实则恨不得女儿身的秘密被梅影她们发现,借此让娘娘责备于我。最好趁机从此让我断了娘娘的支持才好!”

“兰公子,你苦心孤诣,时时刻刻不放过任何机会,巴不得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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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猛地转过头去,狠狠盯着轿子内壁。

他没说错,她是时刻想寻找机会,恨不能断了他背后所有支援,恨不能让他死了才好!

可是之前无论是在司礼监,还是在梅影她们手底下,她发疯斗狠,一是为了给自己保命,其二却都是想的他!

此时她只恨自己,方才怎么会有那么要不得的一念之仁?她应该永远恨他,绝不容许哪怕有一闪念的迟疑!

也不至于让他此时这般奚落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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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生气了。

司夜染手肘抵着窗沿儿,指尖撑住额角斜睨向她——她这根小脖子若总这么扭着,是不是快要断了?

还有他这精工刺绣的轿子,可会被她目光里的火给焚了?

他这么想着,唇角不由轻勾。却收住,伸手去捏她下颌,强迫她将脸扭回来。

她一脸的绯红,更多是气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瞪着他,仿佛能拧到他心里去。

他便幽幽叹了口气:“我又没冤枉你!你故意降低身段儿,爬到娘娘眼前去,这是太过明白的讨好。你以为你跟我一样,也能轻易讨了娘娘的欢心,然后让娘娘渐渐疏离我,而对你好起来,然后你就可以有资本扳倒我了?”

兰芽咬着牙没说话。

没错,她就是想这么试试看的。

司夜染眉眼愈发霁和:“可是你又何苦贪那二两银子,嗯?你可知你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娘娘有多不耐烦?”

兰芽傲气一笑,索性迎住司夜染的眼睛:“大人睿智,如何看不出小的那也是故意的!这宫里,或者说这天下,最精明的只可以是高高在

tang上的皇上、娘娘们,哪里可以是小的这样的小脚色!在主子面前,可用的奴才必定得是不完美的,才能让主子们放心任用。”

“于是在娘娘面前,小的越是贪得无厌,娘娘心里反倒越放心。贪得无厌的手下又最好控制,贪财的给他钱,贪色的便赐他女人便是,只要他心愿得偿,便自然效命——大人,难道小的说的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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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东西……

司夜染心下暗叹了声,面上却依旧清冷,只轻蔑挑了挑眉:“算你有理。可是你却表演得太过了……娘娘是需要好控制的手下,你也尽可以表现出贪得无厌,但是也总不至于为了二两银子吧?娘娘要的人,总归要有些心怀,倘若真的连二两银子都过不去,那还有什么格局?又能指望办什么大事?”

兰芽面颊越烫,瞪着他,可是心下却已然认了。

他说得对。

兰芽咬住嘴唇,目光灼热地盯住他,似有想问。

司夜染只能再叹口气:“问吧。我可不想脸上被你的目光烧个窟窿出来。”

兰芽更窘,只能死死攥住手指,借此平息心中的翻涌。

她清了清嗓子:“……大人是对多少两银子表现出贪得无厌的?”

“哈——哈!”

兰芽也惊了,没想到司夜染竟然这样朗声笑出来。她还从没见过的好吧?

这一笑,他的眉眼便平添生动:“……远的不说,只说眼前吧。我方才向娘娘讨的银子,是‘女色’。”

“嗯?”兰芽面上再滚过一团火去。

司夜染轻叹了口气,凝着她那张快要燃烧了的小脸儿,却没多说什么。

他不会告诉她,他这么多年伺候贵妃,从未主动向贵妃讨要什么。今天这还是第一次,他就是要让贵妃明白,这个人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想讨要的……于是纵然贵妃不满,却也只得念着多年的情分由得他,暂时保下这小东西的命来。

兰芽鼓着腮帮,猜不透司夜染的心思,便忍不住嘀咕:“娘娘真是宠爱大人,大人但凡要什么,娘娘都是给的。就连小的是女儿身的秘密被揭穿,娘娘也看在大人的面儿上,没要了小的性命,连宫规都可以不管……”

所以她如何肯信,贵妃跟他之间半点龌龊都没有?

司夜染眼瞳里寒光流转:“……你想的简单!梅影她们给你验身,你是不是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已然验出来你早已被我幽闭,否则你以为娘娘真的就会善罢甘休?”

“什么?”兰芽一怔。

司夜染垂眸,带些自恋地凝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以及修剪完美的指甲:“对于娘娘来说,你是男的是女的根本就不要紧。要紧的是,我绝不可以带进宫来一个美貌女子——娘娘决不准这宫里随便多出来美貌女子,你懂么?”

“而你既然已经被幽闭了,于是纵然再美貌也无关紧要。皇上是绝不会宠幸一个幽闭过的女子的……娘娘便自可安心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亲手杀了你,给她自己双手添一笔债?”

兰芽重重一震:“大人的意思是,倘若当时梅影她们发现我没幽闭过的话,也会当场将我幽闭?”

司夜染目光悠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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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内又安静了下来,兰芽低垂臻首,两手之间死死互握住,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却又抓不住头绪。

之前的一些事,忽地仿佛有了答案。可是这答案,却是她最最不想得知的!

她宁愿,因那些事而继续痛恨他。

她不怕自己死了,她只怕她多活一天,却有可能对他的恨意一点点减淡下去……

那要她如何对得起全家人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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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她将自己紧绷成一颗顽固的核桃,司夜染忽地哂笑一声:“兰公子,你又想得太多!本官施你宫刑,又与娘娘何关!那是本官对你的惩戒罢了!”

兰芽眼里倏然涌起一包水意,她狠狠扭头瞪他一眼。

他说得对,这不过只是一场巧合。他将她幽闭了,也只是为了讨好贵妃娘娘,让贵妃不至于迁怒于他……他才不是为了她!

兰芽一字一声说:“谢大人教诲,小的知道了。”

司夜染蔑然调开目光:“兰公子,我此时倒不知该如何辨认你的眼泪。你在司礼监的唱念做打,倒真是上佳。”

兰芽面颊鼓成苹果,懊恼却又带着几分自豪:“如果不陪大人演好那一场戏,大人又如何向司礼监上下解释?只有小的哭喊愈发凄惨,只有出了让司礼监上下看见小的路都要走不了——司礼监上下如何能一声不发便让小的随大人安然离去?”

司夜染这才徐徐一缕淡笑:“嗯~”

他哪里使了那么大的劲道,如何就至于让她凄惨哭号成那般模样?几乎整个司礼监的房盖都快被她的音量给掀了……那痛楚不该是他对她做的动作,而该是千刀万剐还差不多。

兰芽心下便也不由得舒泰了许多,抹干了眼泪,端正坐直。

小妮子,竟然在他面前显露出这小小的傲然……司夜染偏首睨着她,勾了勾唇。

她有下文。

等不多久,果然兰芽清了清嗓子:“大人是赏罚分明的人,那小的忖着,大人方才的意思,是不是小的也算小小立了一功?”

司夜染真是毫不意外,慵懒哼了一声:“想要什么?说吧。”

兰芽这才笑了:“回大人,小的想去看看鸽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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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房位于宫禁西端,距离西苑不远。

司夜染吩咐息风带着方静言等一班少年先回灵济宫去,他自己只带着兰芽和初礼到了鸽子房。

下轿刚一进门儿,兰芽便被惊住。

但见这满院子的飞羽,无论是散放着飞在空中的,还是暂时圈在笼子里的,抑或是给悬在树上的,一见了司夜染来,竟然全都引颈望来,欢喜地扇动翅膀,放声高啼!

羽翼扇动光影,鸟声宛若高低起伏的奏鸣,司夜染就在这样别致的欢迎礼乐里,含笑翩然步向它们而去。

眼前此景,妙不可言。

司夜染立在飞羽当中,含笑伸手,登时便有许多鸟儿飞来,争抢着齐齐整整立在他手臂上。有个挤不下的彩羽鹦鹉,便心急火燎地站到了司夜染的头顶。

司夜染朗声大笑,抬眸望向已是呆了的兰芽,长眸微醉:“过来~”

兰芽家里也养过鸟儿,不过是学嘴的八哥,就养在金漆笼子里吊在廊檐下。她欢喜了便去教它背两句诗,那鸟儿也总讨好地扇着翅膀喊“大小姐,大小姐!”

可是却与眼前不同。她养的是个玩意儿,是被强行泯灭了鸟类自由习性的宠物;而眼前的那般生动鲜活,依旧保持着它们来自原野山林的模样。它们与司夜染亲近,也并非是讨好,反倒更像是万类平等的由衷喜欢……

兰芽深吸口气,不知怎地,就是压不住鼻子里一丝欢喜的酸涩。

她屏息悄然走过去,怕打破了那一片自然的妙趣。司夜染含笑挑了挑眉,自然地将他臂上一只最好看的翠羽红嘴黄肚皮的鸟儿端在指尖儿,然后搁在她手上。

那小东西有些不安心地转着黑眼珠儿打量她,而她也紧张到不敢呼吸,惊喜地享受这一刻的妙趣。

司夜染看着这一幕,无声微笑。

鸽子房伺候的内监们连忙都一股脑跑出来,呼啦啦给司夜染请安。见那位公子正开心,便都凑上来说吉祥话儿:“这满园子的鸟儿,说也奇了,就都是最听司公公的话!每每见了司公公来,便欢喜得什么似的。”

一个老内监指着司夜染肩头那只硕大的金雕说:“就比如这小金吧,平素逮谁咬谁,就算咱们喂食也跑不掉……可是一见大人来,它便乖顺得跟个小鸡子似的,毛儿都顺了!”

司夜染但笑不语,目光只不远不近地滑过兰芽面庞。

兰芽小心托着彩羽的鸟儿,悄然侧眸去瞧他——不想两人目光狭路相撞,兰芽一颤,手上的小鸟受惊,扑啦啦飞走了。

兰芽懊恼跺脚,却追不回来。司夜染笑容便更融开,仿佛收不住了。

兰芽便更窘,恨不得抱着树干爬上去将鸟儿给追回来。看她姿态实在太不雅,司夜染只得无奈嘬唇轻哨。悠扬一声,那鸟儿便似得了号令,扭头朝兰芽飞了回来……

失而复得,欢喜便加了倍。兰芽开心笑着,妙目情不自禁转向司夜染去。

他立在葳蕤树影间、衬以飞羽啁啾,像个——美得无法用人言形容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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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总是短暂,两人转了一圈便出了鸽子房。

回到轿子里,司夜染便又是清冷模样,吩咐轿夫直回灵济宫。

兰芽心便也沉下来,小心道:“大人竟会驯鸟,且是此间高手。”

“嗯。”司夜染只答一字,并不多说。

兰芽不甘,扭头望过去:“大人为何会驯鸟?”

司夜染淡淡望她一眼:“我曾经在鸽子房当差,办的就是替皇上驯鸟的差事。手段也都是跟着师父学的,是鸽子房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兰芽鼓了鼓唇,使劲忍住了,没出声。

司夜染反倒看不下去,蹙眉令:“直说!”

兰芽扭头瞪他:“大人撒谎!那些鸽子房里的师父,小的方才也见了,他们也都说的明白,那些鸟儿只有见了大人才会那般。由此可见,大人驯鸟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而且绝不是鸽子房里承袭下来的那些寻常路数!”

司夜染这一刻有将她轰下轿子的冲动。

就连初礼也听出动静不对,悄声从轿子外问:“大人可有吩咐?”

兰芽也有点心虚,低下头去攥住衣角:“大人这般反应,已是给了小的答案。小的说的绝对没错!”

司夜染恼得伸脚踹向轿门,扬声问:“初礼,替

我封了你家兰公子的嘴!”

初礼在外头便傻了。

兰芽则不甘,反唇相讥:“原来大人也怕了么?既然将那个案子交到小的手里,却原来不是要小的查明案情,反倒是希望小的办不明白?此时见小的已经接近真相,大人便恼了?”

司夜染骤然喊:“落轿!”

距离灵济宫门还有段距离,初礼和轿夫都有点傻,却也不敢违拗,赶紧将轿子放下。初礼恭立在轿帘外问:“大人?有何吩咐?”

司夜染寒声:“你等,退避三舍!”

初礼便更呆了:“三十里为一舍,三舍便是百里之遥……大人当真要奴婢们退避到百里之外?”

司夜染冷斥:“还不去?”

初礼一拍脑袋,只好带着轿夫远远遁走。

他盯着兰芽,轿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转着尾指上的玳瑁指环,幽幽说:“说!”

兰芽紧张地闭了闭眼,不敢猜说完了之后他是不是会宰了她。可是情势至此,她也不想退缩!

她深吸几口气,直盯着司夜染的眼睛:“冯谷之死,真正的嫌凶,就是大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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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

兰芽不在,孙海等两路捕快便将搜得线索汇总在了贾鲁这里。

贾鲁听着两路人马的汇报,眉心不由拧起。

这个结果,纵是他也未曾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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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龙小轿内,司夜染已然恢复了平静,冷冽盯着兰芽的眼睛:“仇夜雨如此说,皇上也有此种怀疑……就连你此时也这样说了,嗯?”

“本官要你查案,难道是要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来么?”

兰芽毫无惧色:“虽则冯谷死不足惜,仇夜雨纵然背了黑锅也是活该,可是此案终究该有个明白的落地!是大人做的就是大人,小的就算侍奉大人,却也不能连这句实话都不敢明白地说!”

司夜染凝着她,她一脸的义正词严仿佛明珠泛光。

他嗤了一声:“佐证何在?”

兰芽轻轻阖上眼帘,不太敢面对司夜染这样的目光:“……佐证就是小的自己。当晚只有小的最近距离看清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飞禽颇为奇怪,而且仿佛有人控制。小的亲耳听见那群飞禽飞来时,空中滑过奇异的唿哨。”

“而方才,小的更证实大人果然有高超驯鸟手段。更重要的是——大人为小的唤回那只小鸟之时,所用的唿哨声正如那晚一般!”

兰芽捉紧衣角:“大人纵然不认,小的也能猜到大人奇技何来!大人是大藤峡小罪人,大藤峡的瑶人世居山林,与鸟兽亲近,于是自然会些中原人都不会的驯鸟技法。所以大人在鸽子房时可以凭借这手段邀得皇宠;那么大人便也有理由凭借那秘不示人的手段,来杀人灭口!”

“虽则留在冯谷身上的伤口都是嗜血虫的痕迹,并无那些飞禽的牙印,但是此刻想来,却也有可能是冯谷之前在灵济宫时已经被大人用了嗜血虫;甚至可能是随后而至的花二爷,在暗巷中施放了嗜血虫……而那些飞禽,是大人派去吃掉那些嗜血虫的。这样一来便尽数毁灭了证据去,飞禽自然不能作证!”

兰芽阖上眼帘:“只不过,恰巧那些飞禽也救了小的性命,否则那些吸干冯谷血的虫子也同样会要了小的性命……”

轿中一窒。

司夜染却是寒声冷笑:“兰公子,真可惜当晚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听见呢!你这般说出来,旁无佐证,如何就能定了本官的罪!”

兰芽咬牙:“我没想向谁揭发了大人!我此时问出来,不过是想要确认,我究竟办对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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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喊完,自己也傻了。

她这是怎么了?疯了么?眼前是绝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打算向别人揭发他?她得要他死才是!

她可以去告御状,或者将事情告诉给贾鲁;甚至她可以去找仇夜雨啊……这些人是都有能耐凭着这宗案子好好收拾司夜染一番的!就算未必能直接要了他的命,也能断其羽翼!

轿子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兰芽惊恐,司夜染却缓缓绽起微笑。伸手撑住兰芽头顶的轿壁,缓缓向她倾身过来。

本就距离恁近,这一下子根本就是都贴在她身上。他唇贴着她面颊,慵懒沙哑地道:“……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爱听。”

兰芽惊得在他压制之下轻颤。

她也没想到,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怎地忽然改变了情状?他怎地忽然变成此时这般,攥着她的手腕,唇在她颊边逡巡……他的嗓音也变得不可思议的温柔,一遍一遍哄着她问:“说,为什么不向外人揭发了我?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么?”

兰芽忍不住哭出来:“……大人别想多了!小的只是,小的只是一总归一宗。小的也是想明白了,大人那晚放了那飞禽出来,虽说可以杀人,但是,但是好歹也恰好救下小的一命!

那时若没有那些飞禽飞来,她早被冯谷杀了。

她闭上眼,绝望地抵御司夜染霸道气息的侵袭:“……一命抵一命,小的便觉得此事不该再向人揭发。反正,反正来日方长!”

她的泪控制不住地扑簌簌流下,形成细流,都涌入司夜染唇角。司夜染一叹,伸手到她腰后用力一揽,将她小小颤抖的身子都抱进怀里。

这些已是够了,纵然她还要发狠说“来日方长”,可是有她此时这一句,已经胜过一切。

他抱紧她,狠狠吻上她不肯服输的小嘴儿。

小小的轿子因为两人的扭缠而慌乱地颤抖起来……

就算之前司夜染已经让初礼他们退避三舍,虽然情知初礼他们不会傻到真的退出去百里之外,但是却知道他们肯定是不在轿子边儿的了。可是那也不等于就能在轿子里这般吧?

兰芽周身都被司夜染贴住,纵是抵抗也不过因为狭窄的空间而变成与他贴身厮磨……兰芽手腕在头顶被他扣住,只能喘.息哀求:“大人求你,不能在这里……”

司夜染轻笑,伸手去挑她裤带。

“本官至今郁闷:你竟说在司礼监时候的呼号只是在配合本官演一场戏……难道本官那时的动作,当真就对你没有半点影响?兰公子,你可当真会打击一个男人的自尊。”

他说着,手指已然探入……

虽则不再似如司礼监时一般的狠戾,可是速度丝毫未减。那根手指仿佛这轿子上刺绣的银龙,深入她私隐的波心,辗转翻腾,酣畅进退,潮头回旋……

兰芽终是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好怕这样,真的好怕……

不该欢愉,怎可欢愉!

可是此时此境,他带给她的竟然再没有一丝的恐惧,而是全数都化作了欢喜。她哭她挣扎,却根本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快要承接不起他连波不止带给她的,更多更盛大的快乐。

司夜染自己也是额角汗下,一手攥紧她腰身,另一手更加快……

他的汗滴下来,落在她粉颊上,与她香津融为一处——他便痴狂,在她耳畔命令:“再分开些,乖……记住,今天在宫里没人敢真的碰过此处,只有我……岳兰芽,你的这里与你所有的一切,都只准我一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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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初礼无助地趴在墙头上,终于看见一直颤抖不休的银龙小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敢出大气儿,伸手招呼轿夫们都回去。

准备停当了,初礼低声问司夜染是否可以起轿。

却听得轿帘内“嘘——”的一声。

初礼纳罕抬眸,恰从轿帘缝儿里瞧见他们家大人横抱着那小小的人儿。而那人,竟然横卧在大人膝头,睡着了。

初礼抿嘴一笑,急忙悄声嘱咐轿夫走慢些,务必步伐稳当些。

不要惊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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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场好梦,终于醒来时窗棂已然罩满夜色。

她刚想喊双宝进来掌灯,却冷不防发觉榻边有人。

她激灵一下子坐起来,拢着目力一瞧。竟然是司夜染!

她忙手忙脚乱地滚到底下,连滚带爬去点了灯烛。

司夜染摇头无奈地看她的狼狈模样,轻斥:“我是鬼么?也至于让你吓成这样!”

兰芽连忙跪倒低头:“不敢劳烦大人陪了小的这么久……大人请回去歇息吧。”

司夜染还穿着之前的锦袍——以他习惯,从外头回到灵济宫,是必定要换下染了尘土的衣裳,重新换过干净的衣裳,才能自在。

由此可见,他当是送她回到听兰轩来,便一直在这儿坐着,都没回观鱼台。

她又撵他……

方才的柔情蜜意之后,她竟然半点都不留恋他!那他刚刚给她的那些欢愉,对她而言又算是什么?难道——她拿他当那些倌儿?享受够了就忘!

他忍不住暗自咬牙,清冷地笑:“兰公子,可知本官方才为何没有径直离去?”

兰芽用力摇头。

他便暗自得意了,缓缓一笑:“是本官抱你回来,搁在榻上。结果你两手攥住本官的衣襟,在本官怀里哀求,要本官别走……”

他翘起眼角,傲慢轻哼:“本官怕你给拽坏了衣裳,好几百两银子呢!否则,你以为本官不会径自便走?”

兰芽深深垂首,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嘴里还是辩解:“大人误会了,小的是梦见了亲人……小的又怎么会拽住大人不让走?只有大人远离,小的才能睡得安稳。”

司夜染盯着她,忍不住呲了呲牙,转头看了看,想要找个什么物件儿摔出个动静来!

却还是都忍了,起身一脚蹬在她肩头上,抬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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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被踹倒在地,虽然不疼,却也还是保持那个姿势

趴了半晌。待得听不见了司夜染的脚步声,才缓缓爬起来。

也没额外多点灯,就在那一盏幽暗的灯烛光影间,缓缓给自己更衣收束。

今天她好累,生死喜怒都于这一日之间经历过。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于是本不想出去见客,可是却强迫自己必须得出去。

她得去见贾鲁。

她答应了司夜染,不将案子真情揭发,那么她就得抢先一步挡住贾鲁,以免他那边也查出蛛丝马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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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在顺天府后院的私宅找见了贾鲁。

贾鲁去掉公服,眉眼之间多了些平和与认真,于灯下看上去,倒也是翩翩佳公子。

兰芽便瞅着他笑了笑。

贾鲁停下手中的棋子,隔着灯烛瞪她:“你笑什么?哎我提醒你,不许在跟我下棋的时候儿这么对我笑!野猫似的!”

兰芽冲她吐舌,实则早已趁他分神,将棋盘上他一枚棋子给拂乱了走位。

待得贾鲁回神,重新去看棋盘,便是一声大叫:“啊,你小子使诈!”

兰芽不慌不忙托着腮帮,眸光璀璨:“佐证?”

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哪里来的佐证?贾鲁一咬牙:“兰公子,原来你惯会使诈!”

兰芽轻哼,“古来,兵不厌诈。只有愚钝之人才防范不足,而只会埋怨别人。”

贾鲁叹气,伸手拂乱棋盘:“好了好了,愚兄认输便是。”

兰芽翘着纤纤指尖,一颗一颗帮贾鲁将黑白棋子都挑出来,各自放好。她姿态轻盈,这般于灯下看起来,便是极为好看。贾鲁都看得呆了呆。

待得兰芽挑眸冲他望来,贾鲁方连忙清了清嗓子,依旧正襟坐好。

兰芽便也只是一笑,径自退回去,也坐好。

贾鲁只好坦白:“……孙海他们的消息都带回来了。人牙子刘三儿交待清楚了鞑靼人的下落,另一队捕快也挨家挨户去找了——可是,找见的却都是死人。”

“什么?”兰芽一惊:“有人抢在咱们前头杀了他们?”

贾鲁面色阴沉下来:“由此可见,鞑靼人利用嗜血虫侵入京师,果然是故意为之的阴谋。所以,小兄弟,为兄此案必得追查到底,不能到这儿就半途而废了。”

兰芽之前来了诓贾鲁,说她这边实在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便想查到这儿为止了。

兰芽静静起身:“大哥,我想去看看那些鞑靼人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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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着冯谷尸首的冰窖里,此时多了十数具尸首。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

兰芽一个一个看过他们那已经失去了生命鲜活的面孔,调动记忆,隐约去对照他们的面容。

当中的确是有几个,她曾经在崇文门外,或者是估衣铺前的街市上见过的。虽然当时看得不是很仔细,他们也都遮着面孔,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在她心上划下深深的印迹。

那是不屈,那是仇恨!

而那时在冰块碧色的眼睛中看见的,更有怨毒,甚至——嗜杀!

兰芽询问孙海和仵作,两人的意见是这些人都是被利刃一刀割喉。那杀手的刀极为锋利,杀手杀人的手法也老到而坚定,所以可以认定这些人是被鞑靼同伙抢先一步杀人灭口。

兰芽心内不能浮现起冰块的容颜……

若他就是皇孙慕容,那他当有权利调遣这些鞑靼人。这些鞑靼人也会甘愿为他卖命——可是他后来却命人杀了他们;甚至可能是,他亲手杀了他们。

兰芽忍住难过,戴上叆叇,细细探看尸首喉咙上的刀痕。

不过比刀痕更让她动容的是,他们死亡那一刻面上最后的神色——竟然都是安详平静,毫无半点对于死亡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她悄然回头,不期然撞上贾鲁悄然刺探向她的目光。

目光一撞之下,贾鲁急忙调开,片刻之后转回嬉笑,又是一副不认真的模样:“怎么了小兄弟?怕了吧?早说过就算你不怕一个冯谷,可是这十多具尸首还是怪吓人的。快别看了,还是都交给我顺天府的仵作吧。”

装什么傻!

兰芽索性伸手拽了他向外去,到了门廊处,避开孙海等人,直接问:“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贾鲁一笑:“我只是在想所有可能的嫌凶。”

兰芽闭了闭眼:“大哥是怀疑到了我们大人!”

贾鲁咯咯一笑:“小兄弟这样说,难道不是同样怀疑到了?你查案的所有进度,甚至方法与走向,最清楚的人自然是你们大人……若他想除掉这些人,自然有本事赶在你我之前便先杀了他们灭口!”

兰芽斥:“我们大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贾鲁眯起眼,瞳仁里流转过难辨的光华:“只有他们都死了,此案才会成为死案,最终落得个死无对证。纵然想查,也查不下去了。”

兰芽心

下一凛,却慨然冷笑:“笑话!贾大人现下难道是口口声声指控我们大人是冯谷一案的凶手?那贾大人何不发出传票,令捕快将我家大人拿来问话!”

贾鲁也是正色:“兰公子,你当我不敢?”

话说至此,已然一触即发。

兰芽眼珠一转,下一瞬却怒色尽去,转颜一笑:“贾大哥,你别说笑了。我们大人怎么会是真凶?我们大人又何必要杀那些鞑靼人!”

贾鲁却无笑意:“……他这人做事,一向老谋深算,外人极难猜到动机。我贾鲁不才,就算此时还未能勘破,可早晚有一天,我必能猜透了他!”

兰芽听得心寒,便傲然冷笑:“贾大人说错了,我查案的法子与动向并非只有我们大人最清楚。另外尚有一人。”

贾鲁急问:“谁?”

兰芽莞尔:“就是贾大人你啊!”

【冯谷一案,其实算不得什么案子,就是练手。就如司夜染所说,他要的根本不是水落石出,只不过需要有人搅乱池水……此时回看,大家已能明白司夜染为何要兰芽来办此案了吧?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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