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皇帝忽地扬声:“你究竟是怎么操控那些老鸹的?”
固伦原本坐在龙榻边,很是不自在来着,正想法子该怎么脱身,却也没想到皇上冷不丁这样岔开了话题,问出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题来。
她心下便一松。
感念他的心意,她转头望过来,已是眼角眉梢染满了嫣然笑意。
“那奴婢先问,皇上是怎么猜到奴婢操控了老鸹的?”
见她又这般笑靥如花转头望来,他这颗心呀,又酸酸甜甜浮荡了一阵,才稳妥妥放下鲺。
“因为朕听见了有哨子声。那些老鸹本是朝着吃食去,可是听见哨子声还是都克制住了对吃食的渴望。朕就明白这一定是有人刻意训练过它们,才能用规矩束缚住它们的本性。”
固伦目光晶闪:“皇上圣明,正是用的哨子。”
固伦说着拉过腰上的荷包来,从里头摸出一枚小巧的哨子。竟然也是金子打造的,即便是在夜色珠晖之下,也灼灼闪耀。
那哨子打造得精灵小巧,小小一枚摊在她白玉一般的掌心,越发显得可爱。
他忍不住伸过手去,却也只敢摸了摸那个金勺子。
“怎么吹?”
自从看过那老鸹之后,他便满脑子都在想象她立在群鸟中央,随着哨音,那些墨色羽毛的鸟儿振翅在她身周飞翔的模样。
大明子民也驯鸟,不过多数都只是将鸟儿困在笼子里,用剥夺了它们的自由为代价,强迫教给它们学舌罢了。不像她,她不强制鸟儿们,只用口中的哨音为牵绊。有缘的,便肯听她哨音,受她规束;没缘的,自然不肯听也听不懂,便也不受她影响,依旧振翅自在飞,过自己原本的日子也就是了。
这又是一种天人合一。
即便只是想象那样的场景,他也会忍不住微笑。
他凑近了些,抬眼望她。
即便隔着幽暗的珠晖,他也能看清她长长密密的眼睫,像是两把小刷子,扫尽他心上尘埃。
“那你吹给我听听。”
固伦却睁大了眼睛:“这个时辰奴婢若是吹响哨子,那就会被外头值守的锦衣卫们听见。这是违反宫规的,皇上难道忘了?”
他便咬住唇,有些不高兴起来。
固伦心下叹息,知道他怕是又以为她故意不顺从她了脸盲狱主修真记。
她想了想,转头瞧见皇帝榻内摞起来的好几床棉被,心下便有了主意。
小时候淘气,到了时辰还不想睡觉,她没少了借助棉被来掩藏自己。最严重的一回,是在景福宫里。碍着宫规,到了时辰必须熄灯,她只好端着灯猫进被窝里去看话本,结果灯火燎着了灯罩子,继而把整个棉被都给点着了。要不是李隆发现得及时,冲进来一盆水都泼在她脸上,那她自己一把长发连同眉毛和眼睫毛一定也都被烧光了。
当晚李隆跟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将伺候她的两个宫女吊起来打,打到半死。她受不了,冲上去抱住那两个宫女,跟李隆大喊“你要打,有种就打我!”
她尴尬死了,又嘴硬不肯服软,还看不得人家宫女替她受过,更不能理解李隆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要知道因为他母后的缘故,前朝后宫多少人都在密谋着废了他的王位,他必得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才是,可是他竟然为了她而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到头来一定是外臣和后宫嘴里的一道口实。
那时候还是小孩儿的李隆竟然一脸活阎王似的森然,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你可知道,你刚刚险些烧死了自己,死的时候还一根头发都不剩!”
她跺脚推开他:“我自个儿愿意当秃瓢儿,你管得着么?再说,就算头发都烧干净了,大不了我进山当姑子去!”
当晚李隆一把拽过她的腰来,将她按在他膝头上,亲自扬了巴掌打她……
她哭死了,之后三天没爬起来过。
因此她生了他的大气,回头叫人通知小爹爹,三天后就跑出了景福宫去,其后半年再也没回李朝,不理那个小霸王了!
她知道,思绪有些飞得远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在与这大明的少年皇帝相处的时候,莫名其妙想起李隆来。
不是她故意,只是她也管控不住。
她便叹了口气,回到现实来,伸手扯过了榻里的棉被。
皇帝看她拉被子,很是一愣。
抬眼去瞧她,却见她狡黠地笑,伸手招呼他过去。
身为九五之尊、天下人主,他怎么能听从一个小宫女的呼唤呢?他很是绷了一下,然而没绷住,还是主动凑了过去。
“你又要做什么?”
固伦唧唧咕咕地笑,将大棉被扬起来,兜头将他们两个都盖在下头。
皇帝一愣的当儿,固伦手快,已是顺手将夜明珠给捉了进来。
棉被之下,小小的天地。整个世
界被迅速缩小,小到只剩下她和他。
皇帝之前全然没想到固伦会这样做,于是抬眼这样近地望向她时,脸已然控制不住地大红了起来。
一男一女共在一张棉被下头,这件事他纵然没经历过,可是到了这个年纪,却也全然都懂了。
更何况一年之后就是大婚,而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和邵贵妃她们都在给他筹备着女官侍寝,于是司礼监和女官局的官员们已经开始给他上这样的敦伦之课。
却哪里敢想,第一个陪他实践的人儿,竟然偏偏是她恶魔猎人在身边。
固伦却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径灵黠而笑,“如此,就可以给皇上吹哨子了。”
“动静被棉被隔着,出不去,外头的人听不见。可是这动静却也可能会伤了皇上的耳朵,皇上请先捂住自己的耳朵吧。”
离得这么近,完全与外面的世界分隔开,皇帝听着她说话,却只能看得见她那张软软红红的菱唇就在眼前伶俐地开合跳动。
至于她说什么话,什么伤了耳朵的提醒,他都早已听不见了。
固伦看少年帝王一双星子般的眼睛,灼灼闪亮地盯准自己的唇,便以为是他着急要听她吹哨子。她便也没多想,伸手将那小小的金勺子填进了嘴里去。
那哨子的原理类似于“口弦”,是整个含在嘴里吹响的。外人看过来,只见嘴唇不翕张,完全看不出是在吹哨子的。
固伦微微噘起樱唇,那金勺子便在口中嘤嘤嗡嗡地出了声。声息由断续,渐到悠扬婉转。她的眼波便跟着灵动神飞起来。棉被罩着的小小天地之间,但见她眼波流光,菱唇红软……少年皇帝忍不住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陌生的渴望,从上次她摸了他的腰一把便一直都在他心底痒着,怎么都除不去。
这一回,他不要它再肆虐了。
反正这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固伦被他捉住了手,原本还想笑,因为是他也受不了她的哨子声魔音灌耳呢。
便如李隆,每回她不耐烦看他念书,她便会故意在李隆耳边吹哨子。李隆便会万般无奈地从书里回了神,然后一脸的无奈。
她想,皇帝也一样是受不了了吧。
因为不期然又想到了李隆,于是她竟然一时失神,没看见少年皇帝的唇向她压了下来。
等她回神,他的唇已经到了她唇边。
虽还未落下,可是那气息连同那触觉都已麻酥酥地传递了过来!
她一惊急忙后退,一慌乱之下,口里的金哨子险些没直接咽下去!
小爹爹早警告过她,说那哨子怎么玩儿都行,却不能往嗓子眼儿里头咽,否则就等同于吞金自尽了。
所以固伦死死咬住了牙关,死死拦住金哨子,不准它再下滑。可是这么分着神,局顾不上眼前的少年皇帝了。而这个世界又这样小,两人距离原本已经这样近……
他的唇还是终究贴了上来,仅仅隔着一道发丝的距离。
固伦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想起自己答应过李隆的,绝不会成为大明皇帝的妃子,也一定会安安稳稳回到李朝去,回到他身边。
她情急之下,丁香儿一转,便将口中的金哨子哺了出去。
这样近的距离,皇帝也完全没想到,于是那金哨子就被她的香软小舌,捅进了他的嘴里去。
异物入口,皇帝本能一避,固伦已是趁势躲了开去。
被子里的温度陡然上扬,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固伦,这一刻也满面羞红,一双眼满是慌乱地望住他。
---题外话---【下一更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