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内门祖祠中的始祖神像,里面静静的承放着一个有了年头的木盒,外表雕刻的很是粗糙,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打磨和加工,普通到扔到街边也不会有人愿意看一眼。
可这里面却放着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往生签。
老爷子说过,这东西是历代继承人才能拥有的信物,也是左丘守着的一个宝物。
往生签,签往生。
前生今世,过忘川,饮孟婆,记的是曾经,求的却是未来。
其实易珩并不喜欢碰这个东西,因为每次碰到这件东西,她都会感觉到不寒而栗的恐惧感,脑袋里也
会浮现出很可怕的景象。
那是一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地方,天地昏暗,战火绵延数千里,四方之下烽火狼烟,千百万生灵化为祭品,魂祭四方。
而在这片天地中,有着一道纤细窈窕的背影。
她看不见对方模样,却能感觉到一种入骨的悲伤。
那是无力的哀鸣,又是痛哭的煎熬,还有——
被弃如敝屣的恨。
我不负天下人,可到最后竟是天下人负我。
每一次当易珩从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仿若做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梦,胸襟前已然被泪水打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激动,可眼泪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奔涌而出。
哪怕现在只是想想,她的眼泪都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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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木盒,易珩顿时感到全身冰冷,是那种可以将血液都凝结的冰冷。
少女紧紧的咬住嘴唇,忍着那股令她恐惧的气息,眼眸中只剩下盒里放着的那根通体漆黑黝亮的往生
签。
她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可爷爷说过,往生签,签的是人命,改的是命轮。
也就是说,往生签,不仅可以让濒死之人活下来,更是逆天改命的存在。
所以想要用往生签救命,就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易珩深吸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下去,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想要使用往生签,很难也很简单。
使用往生签,只需要在往生签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留下本人的印记就可以了。
可要在往生签上签字,就必须要解开上面的封印。
而解开封印的办法,就是要将她的血注入其中。
可这点恰恰却是最难的。
往生签被左丘流传了千百年,之所以一直没有使用的原因,并不是没有人需要,而是上面的这层封印一直没有被解开。
易珩隐隐的觉得,这道封印只有她能解开。
千百年的周期,然后到她的出现。
她总觉得这东西是留给她的。
易珩手指颤抖的伸进盒内,当碰触到签身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都僵硬了。
凝聚的精神力也开始涣散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不断的吸食着她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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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到你了,想好下在哪了吗?”
易老爷子的这步棋已经想了很久了,前有狼,后有虎,大龙中间还插把刀,这棋哪还有出路?
可老爷子怎么也不愿意看见这个小崽子赢了自己这个老司机,所以绞尽脑汁都在想着怎么去赢,哪怕已经走到绝路,可还是垂死挣扎不认输。
“臭小子,你就不能等一会儿,着什么急?”
“老爷子,这要是在国际比赛,你这可是超时。”
“谁跟你下国际围棋了?这是在家里,我的地盘我做主。”
易尘凡撇了撇嘴角,嘀咕了一句:“随便你,反正最后也得认输。”
易老头子抬头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说什么呢?我是你老子。”
“老爷子,您下个棋不会也要仗着自己是老子的身份,来假赢吧?”
“你看看别人家的儿子,都是想方设法的尽孝,让他老子赢,你这个臭小子呢,就知道气我。”
易尘凡微微倾身探向老爷子,凑近他的耳畔低声说:“爸,想要我孝敬你也很简单啊,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易老爷子的目光从棋盘上转了过来,“帮忙?”
“您就别跟我装傻了,就是孩子的事情。”
这几天,易尘凡也快被这件事给烦死了。
其实易尘凡一直很注意自己那方面的生活,为了不要孩子,他甚至偷偷的做过结扎手术。
可依旧还是有意外的发生,对于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他也是被弄的错手不及。
庄筱蝶不知道这件事其中的内情,可他还是知道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孩子打掉,但庄筱蝶却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因为当年婚约的事情曾伤害过她一次,还有易珩被生下来之后就被宣布成为左丘的继承人,这也是完全违背她这个当妈的遗愿。
其实庄筱蝶一直希望易珩能有她自己的人生,不受到任何的羁绊和责任的束缚,可偏偏她没有权利去阻止这一切的决定。
虽然作为母亲,她已经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可对于女儿的成长她参与的却少之又少。
易珩虽然跟她总是恶语想向,可他知道,那是女儿的用心良苦,她希望用这种方式去化解她母亲之中的那种自责和亏欠。
对于庄筱蝶这样的性子,包容对她来说才是一种毒药。
易老爷子这几天也跟易尘凡因为这件事起过争执,他的主张一直都没有变过,那个孩子是留不得的。
只是易尘凡却不敢对庄筱蝶提出这样的要求,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血脉,为人父母,谁又舍得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这件事对于易老爷子来说,同样是难以抉择的事情。
那个孩子,也是他们的孙子啊,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放弃这个孩子。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易尘凡眉头紧紧的蹙起,“筱蝶想要把孩子生下来,可我害怕她受不了那种生离死别的打击。”
易老爷子垂眸看向棋盘,古稀之年的老人中,老爷子的身体和样貌都显得要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只是这几天的时间,如果足够悉心就会发现,老爷子鬓角的发丝都白了许多,就连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不少。
“这就是你们要面对的劫难,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你们就要勇敢面对,无论什么结果。”说完,易老爷子的耳朵微微抖了两下,细碎的脚步声出现在客厅的门口。
易尘凡看了老爷子一眼,两人默契的同时噤声。
易老爷子的手执起一颗棋子所有所思的盯着棋盘,可脑子里的思绪却十分的乱。
“这是刚买回来的蜜瓜,妈让我端过来让你们尝尝。”
庄筱蝶因为怀孕,最近十分注意保养,她怎么也算是一个大龄产妇了,所以禁忌的事也有很多。
就是她脚下的鞋子,鞋跟都不会超过三厘米的高度。
而且为了不出现高龄产妇常见的高血糖的症状,她连甜的东西都很少吃。
易尘凡为了不让气氛看起来太过沉闷,故意调侃的说:“爸,你倒是落子啊,你不会是怕输吧?这步棋你已经想了半个小时了。”
就在老爷子挑眉朝他瞪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类似鸟叫声的鸣啼,尖锐的划破了沉寂平绪的空气。
庄筱蝶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步一顿,目光紧跟着朝窗外望了望。
“这是什么声音?什么鸟会叫的这么大声?是从窗外传来的声音对吗?”
易老爷子原本在客厅里下棋的手指顿时僵住,肩膀猛地一颤,目光沉邃的朝内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易尘凡的脸色也是跟着骤变,“爸,那是——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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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站在藻居的外面,依旧执着的继续着每天一期一会的等待。
虽然从易珩口中知道了太和的答案,可这家伙却依旧希望可以再见太和一面。
只要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钟意的心中总是还存留着某种期待。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只是当他收拢意识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藻居门前。
“砰”的一声闷响,藻居的门骤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钟意压根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快就见到太和,在门开的那一刻,他直接被定在了原地。
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印刻着那扇开合的木门,期待的想着那个熟悉的人。
只是当他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人,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
那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是一个对他来说也并不算陌生的一个人。
“怎么是你?”
过度的失望,让钟意的声音直接劈叉的喊高了八个声调。
沈巍看见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不过他只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钟意一眼,随后脚步飞快的从他的身侧掠出。
根本不等钟意说下一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独留钟意一个人呆愣愣的依旧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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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庄筱蝶送回房间,易尘凡不敢耽搁,赶紧加快脚步又回到了客厅里。
他轻声唤了一声,“爸?”
“啪嗒”一声轻响,易老爷子手中夹着的棋子直接掉在了棋盘上,
而就在他纵然起身那一刻,一道黑影已然冲进了客厅。
易尘凡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煞气袭来,他那双柔和的眉眼瞬间凝刻出一把短刃,犀利的朝那道人影看了过去,随即低声呵斥:“是谁敢闯老宅?”
沈巍的身影出现在易老爷子的面前,目光直直的落在老爷子的身上,“她动了那件东西。”
易老爷子额头上的皱纹直接凹陷出了一垄沟,转头朝他看去,神情异常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沈巍自始至终没有看易尘凡一眼,他的声音苛责而又冰冷的针对着易老爷子,丝毫没有任何的尊卑风度,“你不阻止?”
易老爷子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沈巍长身玉立,声音铿锵不阿,“你都没有做,你怎么知道来不及?让我进内门。”
易老爷子抬眸看向他,“你还不明白吗?她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那东西只有跟她才有感应,那是她的东西,如果她不放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沈巍手指攥紧,“这就是你的原因?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回来?为什么不把那个孩子杀了?”
易老爷子的手上已经出现了老人斑和苍老的皱纹,他不再是当年风华锐气不减的少年,多年的经历和磨砺,已经让他无力的收起了棱角。
有些事,有些人——
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会让他很容易动容,不忍。
“沈巍,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跟我父亲说话?别忘了你的身份,在左丘还轮不到你说话。”
沈巍转头看向易尘凡,眼神中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通身气度,凌厉狂暴,砭人肌肤,“如果你不是她的父亲,你现在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易尘凡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如他,可要是奋力一搏,他还是有把握杀了这个怪物。
“你以为我会怕你?想要杀我?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住口。”
易老爷子的怒吼出声,锐利的目光直接朝易尘凡瞪了过去,“小子,你多大了,说话还这么没有分寸。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他要是想杀你,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爸?你难道还怕他吗?他不过是左丘的叛徒,败类。”
“啪”的一巴掌挥了过去,易老爷子直接将人打的倒退了几步。
“他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这里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就是你,闯了大祸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不是要想办法吗?那就带着你的女人滚出左丘。”
沈巍的目光带着一丝冷嘲的从这对父子的脸上掠过,“易成才,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敬你,是因为她的原因,而我要杀你,她也拦不住。从这一刻开始,你们父子给我记住了,她的命已经还给你们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欠你们易家分毫。”
“啪”的一声碎响。
系在沈巍头上的黑色绳扣突然间断裂,墨发如瀑,飞扬而起,黑沉沉的目光锐利得像一把晦暗而锋利的尖刺。
浓烈的煞气从他的身上爆发,直接将所有的阳光屏蔽在外。
而在那迫人的威压之下,冷汗已经在短短的时间里渗透了易尘凡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