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那斩钉截铁的回答,易珩突然冷笑了出来,“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吗?我被当了傻子好多年?”
“很显然,你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傻,你靠你自己的能力,扒出了我最不想说的秘密。”
左丘规矩森严,虽然接纳古武世家来此修行,但每一世家也只接纳一到两人。
而且非古武修炼的世家,更是不得入内。
在易珩的记忆中,左丘接待过的古武家族就有:玄九门,巫道八门,五行者,元素异控,铸筹五家……只不过这些家族都是依靠强大的血脉来传承,所以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决定了他们修为的高度。
而还有一些家族,不需要血脉天赋做支撑,更多的是考虑修炼者本身的身体素质,练的也是外加功和气功。
类似易珩使用过的小云拿手,还有大小周天,太极剑,八卦掌,卸骨术,隐身术等等。
可约乔司家族,却不是这些家族中的人。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家族跟古武两个字根本就不沾边。
而且以他们的家族背景,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左丘。
所以亚玄能被送进左丘,这本身就是一个谜题。
而之后左丘发生的事都跟这个天赋异禀的男孩有关。
左丘内门第一次被攻破,丢失的古书也是和地煞化戾的阵法有关系。
接下来在易珩身上发生的事就更加紧锣密鼓了。
几次的生生死死,竟然都出自他们的手笔和陷阱。
如果说内门的受袭,他们针对的是左丘。
那梅岭大桥的事,他们针对的就是易珩本人。
只不过她最后没死,还让人辗转查到了亚玄的身世。
当她查到了约乔司家族的历史,发现了他们家族中那个至关重要的女人左囚尧,一个名字中带着强烈怨气的女人,左囚音译左丘。
所以她根据经过的那么多事,再联想到沈巍所做的一切,答案呼之欲出。
什么人会让沈巍为之隐瞒秘密?
那个人对他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
直到她发现了一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我修炼鬼道的?”
易珩故作轻松的说笑的姿态,挑了挑眉梢,“你昨天还气恼的吊打了我一顿,你现在又这样说,是承认了吗?你修炼的就是鬼道。”
“我一直以为我隐藏的很好。”
“你的确隐藏的很好,不过人的体温是不会骗人的。你全身温度很低,四季如此。你影子很淡,淡到有的时候会莫名的消失不见。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你的掌心,你没有生命线,又或者说你的生命线是黑的,所以被你用秘法隐藏起来了。”
沈巍的左手向上一翻,伸出的掌心中果然有着一道黑色的生命线,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极为诡异。
也就是因为这道生命线,让她开始怀疑沈巍的身份。
当她查到这是鬼道的地煞术引发的后遗症,而亚玄那神秘的消失方法,也和地煞术中记载的一种身法很相似。再加上她后来发现的那五个类似“养尸囦”的坟地,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鬼道中的一种借尸续命的邪术。
鬼道中的人,一下子就接连出现了两个。
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谁会相信?
所以,这也解开了她第一个不解的问题:亚玄和左丘是到底什么关系?
“你说的没错。”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那两个女婴的故事吗?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用继承人的身份问你。”
沈巍的目光变得更加沉深,继承人的身份在左丘有着不容置疑的地位。
这也是她在表达对这件事追查到底的执着。
“当年的故事很长,而你说的那些话中大部分是对的。”
尘封多年的事情被揭开,沈巍的思绪由模糊慢慢的变得清晰。
原来过去的一切,都没有被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以往,反而是更加沉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底。
“左丘一直很期待有女孩的出生,这一点没错。可在三百零七年前出生的女孩却是一对双生女,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祖训上并没有写,出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所以两个女孩都被精心地养在内门里,想着未来的继承人可以从中择优选取。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两个从小相亲相爱的姐妹却反目成仇。其中一个女孩的性格也突然大变,双生女的姐姐依旧秉持着孩子的天性善良,大方,可爱。
可妹妹却变的越来越孤僻,性子阴晴不定,而且一件小事就能激怒她的怒火,最后变得暴戾而又冷血,几乎每天她都会在左丘杀人见血。
就在她们满十三岁那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夜里,双生女的妹妹把姐姐杀了,还残忍的喝了姐姐身上所有的血液。
一时间,左丘震动。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所有人又不敢杀了妹妹为姐姐报仇,因为妹妹已经成为整个家族中唯一的女孩,承载着继承人的身份。
但因为她弑杀了自己的同胞姐姐,被剥夺了继承权,但却没有处死,而是被关在了后山中,与世隔绝。
直到有一天妹妹突然怀孕了,而跟她繁衍出生命的那个男人却被她杀了。
原来她想要的仅仅是孩子而已。
可令人意外的是她生下的也是一对双胞胎,而且还是两个男孩,而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了。
那两个男孩的性格和两个女孩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反差越来越大。最后双生子中的哥哥也在他十三岁那年杀了弟弟,事情发生的过程,和她母亲当年的事情如此相似。
后来她的母亲因此疯了,抛下这个男孩从左丘逃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
直到后来,左丘才收到消息说,这个女人又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其他的孩子,可依旧是一对双胞胎的男孩,而她的后代凡是结婚生子的必然会是双胞胎的男孩,而在十三岁的那一年,其中一个男孩必然会将另一个男孩杀死。
就像中了诅咒一样,每代无一幸免。”
易珩脸色骤变,“无一幸免?那你……”
沈巍的脸色更显出一种冷色调的苍白,嘴唇也变的毫无血色,“我就是那第一个男孩,被她扔在左丘的小怪物。”
易珩望着他的背影心口突然很难受,“那你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还被亲生母亲抛弃,就算是左丘留了他的一条命恐怕他也只能过着阶下囚的生活。
“谈不上好坏,那时候更加折磨我的就是身体。其实你忽略了一点,也是你一直都不相信的一点,那就是左丘的起源。”
易珩疑惑的蹙眉:“起源?你是说……魔族?”
“没错,就是魔族。你爷爷的书房中有一本记载了魔族渡化成人的书,里面大概介绍了魔族想要成为人类的艰难。我记得你曾看过这本书,也问过我关于这本书的看法。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其中的相似之处吗?”
易珩回想着沈巍的那些话,又想着那本书中的记录:“魔族身上煞气很重,而且嗜血成性,性格也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暴躁,到最后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杀戮。而所谓的煞气,实际上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天性,如果要拔除身上煞气,就等于重新白骨生肉,重新投胎。所以你身上的就是魔族与生俱来的煞气?”
“应该说是一股不能抑制的杀气,当这种气息被激活时,我甚至会忘记自我,身体就仿佛被一个杀神所控制。”
易珩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直觉得左丘的起源就是天方夜谭,那些古籍只配糊炕用,可现在看来那确实是她的祖先。
“怎么会这样?”
“知道为什么左丘一脉的人为什么都要练就绫云织梦吗?”
“那不是左丘的传承秘技吗?”
“那不是左丘的独特秘技,而是因为它可以克制你身体中的那股邪煞之气。”
易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真不知道从小练就的古武技竟然是有这样的目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练?”
“没用的。”沈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不同,我是双生子,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性格差异那么大吗?那是因为双生子所继承的就是正反两面,我母亲继承的是魔族的煞气,而她的姐姐却是一个正常人,有着良善的一面。而我也是如此。”
易珩的肩膀一颤,“所以你才会失控的杀了你弟弟?”
“魔族的煞气会在十三岁这一年在身体中觉醒,而如果是在你们这种常态的条件下,完全可以依靠自身那一半的善良和绫云织梦的能力去弹压它,封印它。可我却不可以,我继承的是全部的煞气,在觉醒的那一年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而且那时候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如果我不杀了另外一个我,我就会被淹没吞噬。而事实上如果不这样做,这一族根本不会有人能活下去。”
不会有人活下去?
那就是说只能二者选一,只能一人活下去。
易珩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约乔司家族的那些人性子暴戾,冷血?
为什么他们会干这些要人命的买卖?
这是满足他们内心的一种欲望。
“那亚玄也是这样?”
沈巍声音低沉的回答:“是的。”
“也就是说,你们每个能活下来的人都背负着一条血亲的人命。”
沈巍沉默着……
算是默认了。
怪不得约乔司家族转移到了国外生活,在国内的这种大环境下,又怎么会让他们隐藏住这种丧尽天良的罪行呢?
“那就没有克制它的方法?”
“有。”沈巍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就是。”
“这里?你说什么?”易珩不解的看了看周围,“这里指的是什么?”
“藻居,草木的精华,蓬勃的生气是唯一可以抑制煞气的方法。我也是靠着这里的生子气息,才能压制住自身的煞气,让它不在膨胀蔓延。当年把亚玄接到这里,也是我提出来的,我想着,也许草木之精会对他们的身体起到作用,最好能在十三岁之前改变他们的体质。可后来,我失败了。而且还引狼入室,让他们差点毁了左丘千百年的基业。”
良久的沉默,易珩的唇角颤抖的轻启:“那你为什么要修炼鬼道?”
沈巍那苍白的脸色更显憔悴,低头看了看双手,“我这样的人不修炼鬼道,还能修炼什么?其他的修炼方式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
“可是修炼鬼道要炼化魂魄,所以你去捉来的鬼魂也是用在了这里?”
“我身负煞气,为了能抑制体内的煞气,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只能住在这里。可煞气对我的身体来说,就像是一种氧气,一种支持我机体活性的元素。可煞气被抑制了,我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减。我只能靠着这种方式让自己能活下去。”
“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沈巍苦笑的抬起头,遥遥仰望着这一方的天地。
“天谴吗?要说天谴那从我出生开始就已经遭到了天谴。如今我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怕什么呢?我一身煞气注定入不了轮回,早就做好魂飞魄散的一天。只不过我在等一个人,一个我亏欠一生的人,如果能让我再看见他,我只愿静静地看着他一世安康喜乐。足矣。”
听着他的话,易珩的心中想到了那个能让沈巍如此亏欠的那个人,那个曾死在他手里的亲兄弟。
“所以亚玄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活下去,他修炼鬼道。先是捕捉魂魄,再是屠杀无辜。”
沈巍摇了摇头:“他所图的不仅如此。鬼道中有一条最为邪恶的修炼方式。最低等效果也最卓着,那就是以童男童女魂魄为印,以炼化他们的鲜血为媒介,将自身炼化成鬼影,影子不散,人便不死。”
“可他身体中也有煞气,他没有草木之精,自然不会阻挡体内煞气的增长。如你所说,有了煞气他便也不会死。”
“可你会让他死的,你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