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玩意?卧槽,这是什么玩意儿。”
听着高岳乐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说实在的就是出现再恐怖的东西,也没有他的声音叫的恐怖。
钟意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躲在了沈巍的身后。
有这么一尊大佛挡在自己身前,那安全感简直如泰山般巍峨屹立。
如今他也算是知道了沈巍的一片苦心,这分明就是给他挡灾呢。
看着高岳乐的模样,就算自己再过淡定,可如果冷不丁的出现一只手突然拽住自己的脚踝,那自己的状态也不会比他好哪去。
而且慌张之下,高岳乐那两脚踢得也是相当的重。
可惜呀,即便是厉鬼也只是灵体之身,完全没有实体。
这两脚就直接揣空了,他整个人也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响,那声音真是听着都疼。
诸葛铖的视线缭乱,一道道黑气在他周身缠绕。
他的耳畔响起了细细碎碎的杂音,仿佛有着无数个人在同时唠叨着什么?
从刚刚开始的喃喃耳语变成了尖锐的争吵,而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他身边的黑气就越浓越深。
这就是煞气,还是用死人怨气化成的。
问怨铃,问的是世间不平事,解的是冤冤相报仇。
可如今却被用来做了这种事?
不得不说,圣器蒙尘,竟成了一个邪物?
诸葛铖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纷乱的思绪沉静下来。
隔绝那厉鬼般的嘶吼声,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反而也没有了那股惧怕。
沈巍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个局外人,孑身而立。
“你不去帮忙吗?”
钟意看着那缭绕的黑雾,听着那令人发麻的嘶吼声,心中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是在帮你吗?”沈巍回答的理所当然。
可钟意却微微一愣,这说的好像也没错,可是他不应该帮助更多的人吗?
“那其他人你就不管了?”
沈巍侧头撇了他一眼,那一身的气派,莫名的风华起来。
“你一个人就够了,其他人不需要我管。”
钟意之前还挺感激他保护自己,可现在听他这么说话,感觉自己分明就是一个拖油瓶啊?
什么叫其他人不用他管?
是不需要还是管不着?
如果是不需要,那岂不是说他忒菜了,多大个人了还需要别人保护?
如果是管不着,那她姓钟,她姓沈。他生在钟家,他住在左丘,更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八竿子打不到个祖坟,又有什么关系?
“妈呀,鬼啊……”
突然听到高岳乐的一声惨叫,他的整个身体被一团黑气拉扯住,双手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乱挥,那狰狞的姿态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纠缠着。
钟意下意识的一把拽住沈巍的一只手臂,“救他,快救他,他被厉鬼缠住了。”
沈巍看了一眼,淡定的说:“救不了。”
“为什么?”
“我一动,整个阵法就出现了漏洞。”
“什么阵法?”
“看着便是。”
还看着?
钟意有心救高岳乐,可掂了掂自己的斤两,却又不得不站在原地,他真是不想给其他人添乱。
突然间,高岳乐的双手猛地垂了下来,同时放弃了挣扎。
那感觉就像精疲力竭,而他的两眼的眼眶也开始发黑,腰身佝偻,整个人阴郁的被定在了原地。
钟意的手不禁下意识的攥紧沈巍的手臂,看着那个近乎静止的画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他握在自己的手臂的手,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可钟意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他的身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高岳乐。
骤然间,钟意的瞳孔蓦地收缩。
在他那双惊诧的眼瞳中,浮现出一个剧烈颤抖的人影。
而高岳乐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双眼的目光是呆滞的,甚至他的瞳孔都是一片漆黑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焦距,就连瞳仁也没有移动的趋向。特别是当他迈步往前走的时候,四肢竟然不协调的弯曲着,那种角度说不出的诡异。就像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分别朝另外一个方向伸展而出。
“咣当”一声,悲剧了。
高岳乐的膝盖陡然一软,双腿直接来了个大劈叉,跌坐在地。
钟意的鼻子都快噤的跟眼眉一边高了,看着那么一个高难度的大劈叉出现,眉角差点没飞起来。
哎呦喂,真疼啊。
“他这是鬼上身。”
沈巍的声音徐徐而来,他的声音如水波般在那片黑气中飘荡开,激起了黑暗深处戾气深重的躁动。
“那要怎么救他?”
“救不了,他身体起码有五道以上的厉鬼缠体。”
钟意下巴差点惊掉了,“什么?五道厉鬼?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不会。”
“不会?”
“她还没有出手。”
她?
是易珩吗?
钟意下意识的朝易珩的方向看了过去,却发现除了高岳乐,其他人他竟然都看不到?
而易珩静静的站在黑气的中心,目光平静的看着周围突然涌出的无数张脸。
那每一张脸似痛哭,似狰狞、似咆哮、似哀嚎……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
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混杂和混乱的直戳进她的耳朵里。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仿若成千上百的人同时嚎叫着,犹如一块千金坠直接压在她的胸口。
如果换做旁人也许会觉得脑袋一沉,剧痛难忍,甚至连呼吸都会困难。
可这种感觉落在她的身体上,却是如同一块石子跌入了一片汪洋之中,最后变得悄无声息。
易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她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她觉得这股气息很熟悉,以至于她能听清楚每一个人的倾诉,就如同他们坐在某一个地方,讲着一桩桩,一件件的故事。而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了,梅岭大桥的事件发生后,她也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见到了逝去的所有人,他们跟她述说着自己的牵挂,讲述着最幸福的记忆。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没有离开,直到她醒过来之后,都无法相信他们真的死了。
滚烫的眼泪从易珩的眼中落下,而周围尖锐的吵杂声也好像息落了很多。
那声音好像并不是被屏蔽了,而是真的在减弱。
弱到最后没了声音,弱到那股跋扈的黑气在悄然消散,而在不知不觉中,钻入了她的掌心。
只见她周身的黑气好像更浓了,仿佛被她吸引一般,浓到一片漆黑,伸手都不见五指。
然后将她整个人缠绕了进去,而她也仿佛进了一个逼仄的甬道,很快就丧失时间的概念和空间的狭隘。
而一个声音却在黑暗中响起:生来便是踽踽一人,一分寂寥,九分孤隘。你既是他,而他也是你。
对于易珩身上发生的事情无疑是令人十分奇怪的,而落在水家人的身上,一切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水缪漓只感觉剧痛瞬间遍及全身,脑子里“嗡”一声,一低头已经一口血直接呕了出来。
她竭力想要站住,却感觉自己的头顶犹如千金压顶,在剧痛之下,她甚至控制不了自己身体。
双腿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都是空白到了麻木。
“人鬼殊途,莫过奈何。时人不解苍天意,枉使身心着意图。忘川之水,饮入忘情。轮回之门,进之洗念,鬼神昭监定的是无私。去吧,重新投胎,那才是你们要走的路。”
突然间,空气中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这声音脆而悠长,频率既定,犹如冥冥细语,震开的却是那一股股执昧的怨念。
水缪漓的脑袋立刻清明起来,而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腕,那也是一串铃铛,和梦楚漓手上的铃铛一模一样。
只是她的这串铃铛却是可以发出声音的,而且这声音在空气中荡开的时候,一道道浓烈的黑气被狠狠的撞开了。
“孩子,起来。”
水缪漓抬头看去,却看见水老爷子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只是他额头上的皱纹,深深的压垂了下来,一双眼睛也被挤成了三角形,浑浊一片。
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苍老,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爷爷?”
水老爷子对她伸出手,“孩子,你有着自己的责任,我们水家闯下的祸,终究要去偿还的。我用我的命去偿还当年对她父亲所做的一切,而你要做的就是完成水家的家训,不能让她继续害人了。”
“可是爷爷……”
水缪漓一把捂住自己手腕上的金铃铛,“她也是我们水家的人,她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我们水家造成的。我不能,不能杀了她。”
“你这孩子心善,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可与善人行善会使其更善,与恶人行善会使其更恶。这样的道理也许要我教你吗?如今你不下杀心,她就会变本加厉的杀更多的人。难道你也要纵容吗?”
水老爷子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铃铛上,“问怨铃乃是双生铃,一铃问怨,一铃化怨。如今也只有你能救赎她身上的恶,大善大恶,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水缪漓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铃铛,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化怨铃果然在你身上,今日我就把它取回来。”
一道声音戛然而起,水缪漓感觉眼前一黑,一股黑气直接将她的身体束缚住,仿若一条铁链将她困在了原地。
“有我在,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在这里猖狂。”
水老爷子的拐杖轰然落地,只身挡在水缪漓的身前——
“爷爷——”
接连几道黑气直接从水老爷子的身上穿过,咆哮的笑声接连响起,满足的蚕食着这具年迈的身体。
水缪漓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化开,她伸手拽下手上的铃铛,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引入到铃铛之中。
铃铛的舌片撞出一连串急促的声音,听着杂乱无章,却将整片的黑气驱散,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你看那边……”
钟意先看到了水缪漓的身影,接着是水老爷子倒在地上的身影。
沈巍的目光则落在水缪漓的掌心之中,那里有着一小片红色的光芒,犹如一道火种被她捧在手心之中。
而她闭眼入定,嘴唇喃喃而动,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可周围的黑气却仿佛怕了她掌心的这一簇红光,四下逃散。
“化怨铃?”
沈巍轻声说道。
“化怨铃?那又是什么?”
“是双生铃。梦楚漓手中的问怨铃和这个化怨铃是双生铃铛,相生相克,相辅相成。问怨铃,可以问冤魂的恩怨,而化怨灵便能化解怨气。”
沈巍的声音刚落,钟意就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
“沈巍,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
“是那些厉鬼的魂魄。”
“什么?”
沈巍皱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开了天眼吗?”
钟意讪讪一笑,“我是开了天眼,可我能看到的,只有刚死之人的魂魄,时间不能超过三天。”
沈巍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你就只有修炼成这种程度?”
什么叫这种程度?
钟意虽然感觉有些难为情,可如果让他选,他宁可不要开天眼。
天知道他为什么不当西医,不动手术了。
万一在手术台上没有将人救回来,一开手术室的大门,刚刚死在手术台上的人还会再次冒出来,他还要防备被报复第二次。这种生活,他真是受够了。
“这种程度怎么了?嫌弃啊?那就别跟我说话。”
沈巍收回视线,淡淡的说了一句:“刚刚那一团团的煞气不是被驱散了,而是转化成了一缕缕白色的魂魄。这是化怨铃,化去了厉鬼身上的怨气,而出现的这种现象。你说的那层雾气,就是这些厉鬼真正的魂魄所在。”
“所以说,这些厉鬼,现在都变成了普通的魂魄了?”
“嗯,是一种不能伤害人的灵体而已。”
水缪漓的双手突然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势,而她的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额头也是大汗淋漓,可那张倔强的小脸却有着不屈的坚持,然后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化怨封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