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和黎烨同时沉默起来。
黎洛感到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打湿粘在身上，如坠冰窟。他就如同走在冰冻的河面上，走到正中央才发现，冰面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厚。可他已经走到中央了，不敢前进不敢后退，可说不定脚下的冰面也撑不了太久。
进退维谷。
正在冰天雪地里，手指却忽然感到温暖，偏头看，果然是黎烨正攥着他的手，紧紧地捏着。
黎烨也在担心。
得到这个认知，黎洛反倒平静下来了。
他当然害怕。平心而论，如果他是裴燚，手下有这样的威望——暂且不论是不是自己特意打造的，自己却没办法保证这个手下的忠诚，或者干脆得到了这个属下有二心的证据，自己会怎么做呢？
怪不得自己得到了宾尼，裴燚也一直没有对自己下手。不得不说，裴燚干掉自己的机会找的非常好。一个英雄死的不明不白肯定不行，会被人逼着找出凶手；死在战场上更不行，何况是黎洛这种为了凝聚人民向心力才被刻意打造出来的英雄，他不能输。那么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于人力无法反抗的意外，比如星际风暴。
甚至黎烨的出现让一切变得合理起来。为什么没能躲开星际风暴？因为有敌人牵制了黎洛。
裴燚甚至用黎洛的死将民众的愤怒全部集中在黎烨和莫里斯身上，堪称一举多得。
但是既然这样，裴燚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还是那句话，再强大的个人武力也不能在战场上造成决定性的结果。仅仅是为了得到宾尼所以不杀他？
这根本说不过去。
但是这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清楚的，黎洛反手捉住黎烨的，至少表面看上去很镇定，继续问：“现在，裴燚觉得我是他这边的人。那么，你觉得，一旦开战，裴燚会叫我做什么？”
容良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缓缓地说：“大概是，杀了皇室一家吧。”
黎洛点头：“我懂了。”
说完他偏头去看黎烨：“你看，世事无常。你不能再把我留在身边了，离你们越远，我才越安全。”
裴燚不会叫他活着回到莫里斯。大概到时候会来一个所谓的“特使”，传达命令，强制黎洛执行，然后给黎洛收尸顺便拿走宾尼。
黎烨抓着黎洛的手，直至骨节发白，黎洛不叫疼，随便他捏，只是对容良点点头：“目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除了找到那些会忠于我的人，并让他们做好随时与我配合的心理准备。”
在容良开口之前，黎洛又说：“你不要担心，我不是裴燚，我不会牺牲你们。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不可能一点危险都没有的。”
容良深吸一口气：“我是一名军人，死在战场是我的觉悟。”
黎洛摇摇头：“我只是怕你以后发现，我也不是一个适合你效忠的人。”
容良强扯出一个笑容：“您说的对，作为一个军人，我是不合格的。我没有效忠自己的国家，没有做到服从命令。”
黎洛盯着他：“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想你能明白的。”
容良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是的，我明白。我想，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
黎洛笑开：“我两辈子加一起还没你大，你喊我别用敬称了，就叫我黎洛吧。”
容良骤然抬头，愕然地看向黎洛。
“你别叫我长官了，我还没你大，私下里就叫我黎洛吧。”记忆中少年抓着头发，腼腆地说着话。
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居然是黎洛这个从里到外都变了的人。
黎洛站起来，撞了黎烨一下：“你还捏我？疼的不是你是吧。”
黎烨立刻送了力道，不由分说地拉着黎洛往外走。
“你到底想让他们做什么？”黎烨焦躁恨不能给黎洛看出一个窟窿来，“实话实说。”
黎洛没有回答，反而说道：“是我的失误，对军史不太感兴趣，没仔细研究过。但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表面上过得去偶有摩擦的三大星系忽然爆发了战争？别告诉我是书上写的外交矛盾，不可能，我想知道真正的□□。”
黎烨坐在黎洛对面：“你不打算先回答我的问题？”
黎洛摊手：“我能回答什么？不管怎么样，最后我一定会跟裴燚撕破脸，之后等着我的肯定是无穷无尽的暗杀。与其被他发现把柄，不如我自己占据主动，用这些做些手脚。我会保证，我做之前一定会得到你的允许。”
这话已经相当于把自己的打算摆明了说了，黎烨不好追的太过，虽然他恨不得让黎洛写一份计划书出来。
“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黎烨知道黎洛不喜欢看军史，尤其是跟经典战役没什么关系的军史，更是一扫而过，有个了解就不错了。
黎洛耸肩：“也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我被裴燚耍得团团转不是没原因的。我是一个战役指挥官，不关心战役以外的事情。有战果就要夺取，有战争就要胜利，我的胜利会不会反而对整体局面有不好的影响，我不会考虑。我学不会，或者说从没人教我要从大局着眼。在这方面，我差你们很多。刚刚有一些事没想通，所以我想，大概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比如说，奥斯特开战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宣战的是凯奇星系，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奥斯特也倾向于开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说是为了拓宽领土面积，让人民有更好的生活……但他们之前几百年都在探索自己那个方向的星系，为什么那段时期开始，一定要探索到莫里斯和凯奇星系这边来？引起他们侵略的□□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很久之后，黎烨叹了口气：“好吧，我慢慢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