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郁无虞一被部下接走,元无忧就跟着下楼了。
她知道自己躲不了多久,被她骗走的高延宗和他哥就会找上门。
果不其然,她刚出酒馆门口,顺着青石砖路往巷口走,迎面就过来了俩“庞然大物”。
看路灯底下延伸过来的背影就虎背熊腰,离近了一看,为首的人戴鬼面穿明光铠,正是高家兄弟。
高长恭见她面后,语气还挺温和,开口就是:“夜深了,随我回家吧。”
但他说话沉声拖音的,明显是在极力压制着愤怒。好像跟他回去,就再也甭想出来了一样。
倒是他身后的银甲男子,气得双臂环抱,在后头一直斜眼剜瞪着她。
元无忧却突然一语道破:“听闻斛律恒迦昨夜就写信给你,说绝不放手木兰城给我,我宁愿离开齐国,换木兰城安稳。”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这样先割舍了关系,自己也能放开手脚,攻打齐国了。
但她满眼的野心和狠戾,看向高长恭的目光再无半分情愫,他就猜到了她的话外之意。
这姑娘突如其来的几句质问,惊得刚才还怨她的兄弟俩,瞬间没了底气,眼神心虚。
高延宗率先问了:“你听谁说的?道听途说的话,你就来质问四哥?”
而他四哥却苦笑道,“你何时知道的?怪不得对我们如此狠心呢。”
没想到兄长直接承认了,气得高延宗白了他一眼,却也无法。
而黑衣姑娘眉眼阴鸷,“你倒诚实,否则我半点也不敢信你了。”
高长恭忽然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她的手,鬼面底下那双黝黑凤眸直勾勾望着她。
“难道为了个木兰城,你就要舍弃到手的一切名利吗?昨夜你夺得博望城,堪称居功至伟,你再忍两日,皇上一定会把木兰城许给你的!”
元无忧唇角微勾,扯出一抹冷笑,“你终于说实话了。这就是你昨晚费尽心思,给我机会立功表现的原因吧?真是良苦用心啊。”
一旁的高延宗一瞧她那笑,就知她在说反话,其实已经濒临怒火攻心了。
而他那鬼面大哥虽也察觉到不对劲,还是老老实实地附和她:
“你不必谢我,是你未婚夫应该做的。”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姑娘就愤然甩开兄长的手,炸了!
“谢你?我凭什么谢你!该是你们齐国谢我为你们拼命打仗!”
黑衫姑娘拧眉怒目,锐利的凤眸里戾气横生!
“昨夜的功勋我通通不需要,一想到我被人骗着往自己地盘打,还要空手套白狼,骗我去打自己的老部下,你们真让我感到恶心!”
她气得有些发晕,加之酒劲上来了,便感觉双膝发软,足下踉跄了两步……高长恭赶忙迈上前来,搀扶着帮她稳住身形。
“你喝醉了是吧?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凶啊?是不是那个党项人跟你胡说什么了?”
元无忧深吸一口气,眼神阴郁地瞪着面前的鬼面大将。
“还有你,谁许你自称是我未婚夫的?我没有未婚夫,更不会跟你成亲!”
高长恭骤然僵了脸色。
“你就算再气急,也不该说这种狠话……”
“狠话?我有你狠吗?”
旁边的高延宗见兄嫂又要大吵一架,赶忙把身后跟过来的亲卫哄散,自己为躲俩人的纠纷,带着卫兵在巷子里疏散宾客去了。
毕竟俩人说的话涉及军情,不能外传。
而这一头,听了黑衫姑娘道狠话后,鬼面男子脸上的傩面和胸口起起伏伏,像在极力压制住脾气。
随后,他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微微垂下,想做出委屈状,却根本不可怜。
还把他嗓子都气的低沉喑哑起来:
“我只想在大齐和你之前斡旋,想要个两全,让你少受委屈,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
元无忧丝毫不受他的卖惨影响。
她平静道:“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需要受这种委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利刃,狠狠扎进了高长恭心窝里。
鬼面大将那双黝黑凤眸瞬间就清澈了,锐利深邃了。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又无法反驳,但还是一把将她楼进怀里,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克制着情绪,沉声道:
“你休想悔婚!我可以为了你不要齐国,不要身份,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你说什么狠话都行,唯独不许说不要我!”
元无忧双手撑在他胸前的护心镜上,用尽蛮力、冷脸推开他,随即再次冷漠道:
“高长恭,你现在就像个逼婚的恨嫁男,毫无平时清醒克制的样子。”
“我媳妇都要跑了!我还清醒克制有什么用?给谁看?”
“其实你爱的不是我,只是我能给你的安全感。你放一放我吧,累的我太紧,还怎么搭建你的归宿啊。”
高长恭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望着眼前朱唇开合,眼里只有疲惫而无深情的姑娘,他的眼神从懵住到愤怒,再到哀怨,又平静。
只希望她眼里对他的深情,只是这一刻短暂的消失了。他更怕自此以后,她心里对他的感情也会慢慢消失。
鬼面大将被她眼里的冷水浇醒了。
他只好恢复镇定,极力让自己语气温和:
“那你今晚,回哪儿?”
高长恭一出声,就难掩委屈无助。
可元无忧觉得他现在很会装乖服软了,便不想如他愿。
“这城里不挺多客栈呢吗?我随便找宿儿就能睡。”
鬼面男子长睫扑闪,黝黑凤眸凝着黑亮的光点。
“不行!那太危险了!你一个姑娘家…”
他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传来慵懒的一句:
“你俩还没吵完呢?何去何从啊四哥?”
高长恭余光斜了一眼身后的弟弟,转过鬼脸来看着元无忧,凤眸坚毅。
“再说了,若非今晚事儿太多,你又喝醉了,我本该陪你往木兰城进发的。”
“那正好,我连夜启程。”
鬼面大将骤然凤眸凌厉,满眼威压!“不行!你喝酒了!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元无忧眉头一皱,疑惑道,“哪来这么一说?”
她话音未落,鬼面男子就忽然伸双臂箍住她后腰,把人旱地拔葱地抱了起来!
她“啊!”地惊叫了声,举拳锤他肩膀!
“放下我!”
结果这人仗着身高优势和蛮力,顺势把她往肩头一抗!也不管她多激烈的蹬腿挣扎,只一手箍住小姑娘后腰,一手制止她乱踢的腿。
明明站一起时,差距还不明显的俩人,在鬼面男子肩扛小姑娘时的体型差距,居然十分悬殊,活脱脱一副魁梧的猛虎、擒住了一只细条条小狐狸的即视感。
鬼面大将语气沉冷,咬着后槽牙道:“你把我的伤口又折腾裂了,得回去给我敷药。”
话说的像恳请,语气却不容置疑。
本就酒后头晕的姑娘,此刻双脚离地被悬空扛在坚实的肩膀上,腹部挨着冷硬的盔甲,只觉更加目眩,几欲作呕。
“敷你娘!干……你爹的想造反啊?快放下我!”
“我爹娘的尸骨都在邺城呢,你得跟我回家才能干他老人家。”
“高长恭你放下!我头晕!想吐……”
“吐也跟我回去吐!”
“回不去了……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