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声,钟快的心就像周围的夜一样,虽隐藏无尽汹涌,表面却已安静下来。
八指先生出尽手段,用意无非折服后收取;钟快明白自己不会被围殴致死,遂“坦然”进入书房,准备与对方好好谈一谈。
室内简陋整洁,架上凌乱摆放着几本厚房气息的同时显得寒酸,钟快略扫一眼,知道那些都是关于乱舞城历史的书籍,知道这是八指先生临时抱佛脚赶工时阅读,不禁摇了摇头。
物尽其用才能体现物的价值,钟快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从那些书内得到什么,他能肯定的是,自己脑海里掌握的信息比那些书所记载的多得多,可惜全无用场。
“钟老先请坐,稍待一下。”
萧大人即客气又不太客气,仍在挥毫写信,连头都不肯转一下。钟快不在乎那些虚礼,但也难免小有疑惑,暗想他到底在写什么信,竟比收服一族长老还重要。
“阴谋诡计,肯定的。”
刚刚得知自己等看信等于上当,钟快难免胡思乱想,抱拳后目光扫过软榻,神情为凛。
榻上无人,钟快最想知道室内高人是谁,结果连对方何时离开都不知道,内心更增几分不安警惕。十三郎既然摆架子,钟长老索性放开神念,将小小书房逐寸搜索一遍,无丝毫所得。
“看来是真走了。”
钟快叹着气,在榻旁椅子上坐下。说了句:“萧大人座下人才济济,老朽自承叹服。如今室内只有你我”
“陈山是我一个人杀的,连同他的五千精兵。”
“”
钟快无言以对。他说那句话并非为了试探什么,纯粹是被压制这么久心里难受,好歹寻个借口安慰一下自己而已;没想到对方的回应如此直接,断然警告他不要生出幻想,没帮手的八指先生照样不好惹。
杀一个陈山或许不难,但若连那五千精兵一块儿打包干掉,化神修士恐也不能弹指可为;心里想着吹牛看来会上瘾。钟快讪笑着问道:“大人这是向谁传信?不怕被人看到?”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很足,十三郎的本事神鬼莫测,非得装模作样用纸笔传信这么老套的法子,难不成又是为了让人看到?同样的招数一用再用,黔驴技穷。
“写给三王。”
十三郎挥毫落笔宣布大功告成,回过头问道:“要不要看看?”
钟快目瞪口呆,喉结上下蠕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钟老不信?”
“呵呵,呵呵呵呵”
“三王是前辈,在下初临乱舞城,问安请礼本就应该。”
“是啊是啊,应该,应该”
钟快其实想说你要是和三王都挂上钩。何苦还要消遣老夫,干脆挥师横扫乱舞,直接将七宗剿灭不好吗。
“其实没什么的,不明白你们为吗个个大惊小怪。”
十三郎语气诚恳,将落印折纸将信函封存收好。说道:“就是措辞有点麻烦,晚辈虽然是晚辈。可不该头上顶了个官家名号,语气分寸不太好把握。”
钟快嘴角抽了两下,表情痛苦不堪,心里却长出一口气。十三郎这样讲,适才藏在室内的就不会是三王的人,妙音门虽然可怕总比三王来得好些。
放松之后便是好奇,此刻大头长老真想把那封信抢过来看一看,当面揭破对方的无耻嘴脸,可万一要是真的呢?
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可能,钟快仍抑制不住要想万一这件事是真的,自己随随便便拆了三王的信,会不会被扒皮晒尸?
煎熬中,十三郎做好手里的事,伸着懒腰坐回椅子,问道:“本官的用意,相信钟老心知肚明;能否告诉本官,您打算怎么做?”
“”钟快愣愣地望着十三郎,仿佛一个傻子。
“怎么了?”十三郎一脸迷糊。
两人相互瞪了半天,钟快到底脸皮不够结实,忍不住抢先开口,怒声说道:“萧大人觉得,现在就到了让老夫选择立场的时候?”
“有什么不对吗?”十三郎更加莫名其妙。
“难道您还不打算投降?”
除去八万存在于想象中的飞蚁,十三郎展示给钟快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或则直观一些,于七宗对比如何?
钟快觉得有必要将这个问题说清楚,于是问:“七宗内门,萧大人了解多少?”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只能大概估计。”
钟快大感欣慰,示意他讲下去。
十三郎说道:“七宗强弱区别不会太大,每一宗,约与大修士相当。”
钟快也很坦诚,说道:“虽不知大人如何得出这条结论,但的确与事实相差不远;老朽想问问大人,您现在真正掌握的力量”
“差不多相当于一宗之力。”十三郎接过话头。
钟快不解,问道:“那您还这么有信心”
十三郎说道:“本官时刻在变强;现在的我,比您刚来时又强了一些。”
钟快微讽说道:“大人的意思是,用不了几天,您就可以横扫七宗?”
十三郎认真说道:“言重了。想凭武力扫平七宗,本官至少还要修炼百年。”
钟快寒声说道:“大人智谋无双,老朽自叹弗如;但我想听的是大人的真实打算,不是这些唇舌功夫。”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真实打算已经告诉过你们,或打或拉。将七宗修士与凡俗隔离开;事实上,七宗长老都已相信这就是本官的计划,不是吗?”
钟快脸色有些难看,不做声。
十三郎说道:“七宗眼里,事情的关键在于官府准备打拉的对象分别是谁;钟老既然第一个前来,想必察觉到一些迹象,各宗长老认为本官重点针对的是天狼、角蚩、闪灵与蛮族,所以才无法协调一致。”
“此外。本官信中写到林家宝物,并提出以七族制衡三王之设想;这种事情不可能作假,七宗稍作调查便有结论,因而更趋分裂。”
“宝物只能归属一方,三王实力相当,彼此无法联手也不可能联手;假如我猜的不错,此刻七宗内部正在商讨对策。权衡自己需要多少人联合便能拥有与三王之一相抗衡的筹码。”
“你们相信我没有力量对付三王,相信我要掌控乱舞就必须你们帮忙;你们还相信我绝对没有彻底吞掉七宗的实力与决心;三者相加,再有令三王为之动心争夺的宝物意味着什么?”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意味着各宗与本官的确有合作的基础,甚至可以说,不得不合作。”
望着脸色大变的钟快。十三郎如同一只诱拐的恶魔,谑声说道:“这种情形,钟长老还指望七宗能够诚心携手,一起对付我?”
挥手阻止想要开口的钟快,十三郎继续说道:“现在为钟老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本官说你有三惑,第三条纯粹是吓唬人。不作数;前两条实有其根可以推断,钟老现在可曾想到?”
钟快面色灰败,涩声回答道:“老朽一片混乱,愿听大人指教。”
十三郎淡淡说道:“指教谈不上,看看七族的形势即可明白。摘履毕竟是林朝本族,本官以为他们会最先尝试与我接触,钟老当能理解。”
钟快只好点头。
十三郎接下去说道:“七宗内,天郎角蚩属于北方五族,要说一点都不受排挤,谁信?此外蛮族孱弱鲁莽,或许想不到那么多;闪灵、角蚩两族情况特殊,因我挖了他们的根,仇恨太深且缺少牵线搭桥之人,不太可能愿意与本官合作。天狼一族与他们不同,一来那些雪狼本未完全驯化,算不上多了不起的损失;二来此时此刻你们想必已经查到,本官收服一阵风的时候出示过一面令牌,难道钟老要告诉本官你们一点都不动心?”
钟快张口结舌,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话已说尽,一道流光落入钟快手中,十三郎不屑再讲什么道理,淡淡说道:“假如钟老连这块令牌的意义都看不出,本官只能发兵剿匪,将贵门从乱舞城的版图上抹去,之后再寻找途径联络天狼本族,相信他们会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王族”
钟快再也无法安坐,双手捧着令牌滚落座椅,脸上汗水津津而下,颤抖的声音问:“先生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这是最后的试探,十三郎明白其用意,坦然回答道:“我自外域而来,刚刚与寒圣女分开。”
天狼秘语,唯天狼人可识。
十年之期将至,魔域即将与外域取得联络;换句话说,十三郎主动揭晓自己的身份,还道出一个让钟快不得不相信的事实:他与天狼上层有旧!
钟快等人在乱舞城闹独立而不受处罚,但有个限度,不能明目张胆背叛本族。假如几大长老脑子发昏宣扬脱离天狼,不说本族会如何处置,驭下都无法做到。现在的情况是,且不管十三郎是否藏着更深的实力,只要他花点功夫与天狼本族取得联络,钟快等人如何自处?
造反?找死!
恭恭敬敬奉上令牌,钟大长老心里满是后怕与庆幸,屈身施礼说道:“老朽以心魔作誓,唯先生马首是瞻。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对七宗选择作何处置,请容老朽回报门内后,及早做些安排。”
十三郎没有接,着他带走以为凭证,说道:“其实没什么打算,你去告诉他们,无论天狼还是其余六宗修士,年前降者可免死,净身立誓不做追究,余者斩尽杀绝!”
“啊!”钟快瞠目结舌,心想这算什么,怎么和我想的、你说的都不一样。
“担心本官做不到?”十三郎问道。
钟快茫然点头,赶紧又摇头,再点头
十三郎不屑挥手,说道:“别为难了,七宗有四败四失,焉能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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