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由张如晦一字一句说出,全是由心而发,并无半点虚假。旁人听在耳中,自然不免有些胆寒起来。
对于大多数常人来说,在没真的经历这些事时或许嘴上说的硬气,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云云。可真要是遇上了相对不熟的老少娘们撒泼,不少人都会下意识的退后、犹豫,能下得去手的都是真正的狠人。
张如晦的思维简单,你在听我说了《太平律》后还要撒泼,那我就要打。陆夫子固然教过他,对老弱妇孺要以礼相待,可面对这种事时林灵素也教过他,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末了还可以用脚多碾几遍,买一赠一。
至于用剑鞘打说怕脏了手这一点,倒也的确是他心中所想。张如晦的手一般都是用来对付什么人的?剑术都搞不定后才轮得到道术上场,怎么着都是鬼仙起跳,打你一个泼妇那还真是怕弄脏了。
这一巴掌不禁出乎了围观人等的预料,也同样出乎了陪同老妇一起来“讨公道”的那些人的意料之外。在听到老妇一声尖叫后,他们哗的一下就炸开了锅,有的上前扶起老妇,有些在外围喊着“杀人啦”“出人命啦”,更多的是一拥而上,个个群情激奋,朝着张如晦逼了过来。
张如晦刚才虽然用杀气吓住了几个大汉,可对方零零总总加下来起码也有二十来号人,哪里是吓吓就能完事的?况且其他人看见这几个被吓住,心里一准还在想:这几个孙子平常吃炊饼吃得最多,喊叫的声音最大,关键时刻就萎了,真是不争气。
见风使舵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这种人多数时候都是在真的吃了亏后才及时转向。就好比那几个被张如晦吓住的大汉,这会儿也恼羞成怒的一同进逼了上来刚才自己一个人被吓住了,这会儿人这么多,胆气说什么也壮了许多。
“有理了你是不是?居然还敢打人,反了你!”
“奶奶个熊,你想怎么着?来来来,今个老子这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发发利市!”
“还多说什么?大家直接撕了这个忘八蛋!”
张如晦一看此事已经难以善了,手上先是一甩,那个被他攥住手腕的大汉不由自主的就一连倒退了十来步,连带着还压倒了不少人。随后他又将夏南轻轻向后推了一步,避免后者被打斗波及。在做完了这些事后,张如晦一掂手中的长剑,直接一个箭步冲上。
张如晦的速度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快了太多,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反应,张如晦就已经一步跨到了他们的面前。走在最前头的大汉就只觉得眼前一黑,视线中就有一个黑色的长条物体在眼前越来越近,然后……
啪!
如果说刚才张如晦打老妇多少还顾忌些,害怕年老体衰把人给打死了,这会儿打这些男男女女的可就没什么忌讳。面门、腮帮、肩胛、膝盖、胫骨……打得全是人身上要害却又不致命的地方,有些实在是懒得辨认了,直接一剑鞘就捅到肚子上去。
那些个人里面也有些练过武功的,或者说其中本来就有好些人都是破落户,吃的就是打架斗殴的饭。可真要论起来,充其量不过是七八品的武者,连个到六品的都没有。假如是十几号一品武者一起涌上来,身为先天武者的张如晦多半真就要掉头就跑。可这么一堆男男女女的……算什么?
一时间,血沫与牙齿横飞,张如晦完全将剑鞘使成了短棍,见着一个打一个。最开始那群人还往他身边涌,打着打着就变成了纷纷向后退,生怕自己跑的慢了。
嗯……对于这种情况……林灵素怎么说的来着?
“你别看他现在嘴上认了怂,心里肯定还不服,一准琢磨着怎么回头报复回来啊?你说嘴上没认?那就更不服了!”看林灵素的架势,几乎就要挽起袖子直接上了,“打!狠狠地打!打人要打胆,一次把他的胆气全给打没了,看他还敢不敢起报复心?打残废了不要紧,只要回头别再来惹事就行了。你想想,万一他趁你不注意把你身边什么人害了怎么办?有一日防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啊。要不是你张口闭口都是姓陆的那个蠢货教你的仁义道德,我就直接教你斩草除根了!”
林师说的对,要是自己离开了凉州,这些人又找上夏大夫和药铺的麻烦该怎么办?
于是张如晦就继续提着剑鞘走上前去,二十来号人他还是认得住的。一看这个煞星还要继续打,一伙人吓得哭爹喊娘,白幡子也不打了,就地一扔;死者也不管了,撂那儿吧。那名老妇尚在被两个妇女掺着哭嚷,忽的就感觉两肋下面一空,又是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然后又被张如晦给补了一剑鞘,这次吓得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这帮人在前面跑,张如晦就在身后追,追上一个打一个。哭喊声就一直从药铺门口转移到了三条街外,街坊邻居们都跑出门来,看一个人追着一群人打。本来大家就都不太耐烦这一大帮子人,乡里乡亲的,至于什么小便宜都要占么?这回好了吧,总算有人能治住他们了。于是大家就一起看,看笑话。
最后张如晦一直追到了一条水沟边上,几个头脑灵光些的就躲到了水沟里,想着张如晦不会跳下来的确,要是也跳下去,水沟里手脚很难施展的开,很容易吃亏。于是张如晦就站在水沟边上用一根扁担打,哪个敢露头就打哪个。最后还是夏大夫一路走着追了上来,这才劝住张如晦。
“夏大夫,我觉得他们说不定还在想着如何报复,还是把他们的胆气再打一打……”
还要打?
这是要闹出人命了吧!
没等夏南说话,几条八尺大汉就已经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就把头往泥上碰,只求张如晦别再打了。都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了,再打就真是残废了。
可惜张如晦在情感方面是弱项,他很难分辨这些人究竟是真心实意求饶还是虚情假意糊弄。好在夏南替他们说了两句话,还请他们去药铺里稍作包扎,张如晦这才在他们一人手心里给了最后一记,就像学堂里的夫子用戒尺打塾生一样,权当作教训。
不过张如晦还不是太放心,在夏南给那些人包扎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边上。每个人走的时候都对夏南是千鞠躬万感谢的,绝对是看在张如晦手里剑鞘的份上。
“夏大夫的确是医者父母心,居然还给这帮人包扎。”张如晦看着夏南在清洗满手的血污,双手抱胸说道,“起码在他们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悔过之前,我一个也不原谅。”
“因为毕竟是男女有别啊。”夏南看张如晦疑惑的连头上那撮毛都卷了起来,轻轻一笑,“从前啊,有个人曾经教过我。他说男人可以忘记,但是绝不会原谅;女人可以原谅,但是绝不会忘记。”
“可以忘记,不会原谅……”张如晦将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几遍,发现的确是鞭辟入里,自己、林师、平天侯……套上这句话都半分不错,“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定是大贤,不知能否请夏大夫告知,此君身在何方,又姓甚名谁。”
“我也在找他……”夏南只说了这半句话就住了口,然后摇着头苦笑了两声,“算了,其实我也早就放弃了。现在对我来说,治病救人才是唯一的目标。”
“善有善报。”这是张如晦对于夏南的祝福。
夏南将湿手在干布上擦了擦:“善报什么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我只不过是单纯想要救人罢了要是为了善报,你不觉得有点像施恩图报了吗?”
“这倒也是有心行善,虽善不赏,陆夫子也是这样教我的。”
正在两人闲聊之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张如晦抬眼一看,发现人潮涌动,都朝着城北走去。恰巧此时一名河图派的弟子从门口经过,他还记得这名弟子的道号是“守雌”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这句话是《道德经》里面的,其实一般人也不会选这句来给人做道号。奈何守雌道兄的运气不好,到他的时候正好就是这个。
“林道兄,敢问这是怎么了?”张如晦抢出药铺的门,一把抓住了匆匆走过门口的林守雌。
林守雌下意识的就想把肩膀一甩,扭头看见是张如晦才放松下来:“原来是张道兄……你居然不知道吗?这州府里面都已经传遍了。”
张如晦一皱眉头:“知道什么?”
“天剑啊,天剑所在之处已经被发现了!我这也是急着赶回门派报信,再调一批人过去维持秩序。”
此言一出,不仅是张如晦,就连他身后的夏南都震惊了。张如晦紧接着追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瀚海。”
张如晦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了凉州城的北方,眉头迅速的蹙成了一团:他只觉得,似乎这一次的事情并不只是天剑出土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