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样说了,可是哪怕是岳鹏举,也绝不会因这一句玩笑话就将帐下的道官砍了头,更不要提薛弼了。(首发)所以尽管程鹏嘴上答应了,腰间的腰刀可还在那里好好搁着呢。
不过说到达龙王,张如晦就又想起了一件之前让他一直疑惑的事情。他小心翼翼的对薛弼问道:“敢问薛祭酒,你们之前在处理达龙王的尸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异样?”薛弼微笑着看着他,显然是会错了意,“全身上下只有两个伤口且前后连贯,显然是一击毙命……这算不算异样?”
张如晦用力的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道官,“我总感觉不大对劲,达龙王毕竟是释迦摩尼的化身,怎么会干出吃人这么没谱的事情?”
“天竺佛国那等蛮夷之地,人皆狄夷之人,就算释迦摩尼又能如何?”出身楼观道的孙革不屑的评论道,“况且达龙王不过他的一个化身,纵使佛经上说心有慈悲,依我看多半也是粉饰之语哪里有那迦不食肉的?释迦摩尼自己都不敢说自己不吃肉。”
楼观道乃是道门大派,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据传这一派的祖师便是当初于函关拦牛的关尹尹喜,在望气术上最为擅长。除此以外,正一道祭酒王浮于西晋时撰写了《老子化胡经》一部,楼观道当时也承接了这部经典,力主老子出函关到天竺化胡为佛一说。前朝时更是多次参与道佛辩法,武帝灭佛的时候便有他们的身影,可谓是道门中最为排佛的一派。
比如当初道国征西之时,为了造势,楼观道就写了大篇的檄文。官面上用的张如晦当时还没有参军,所以也不知道,可是面相民众的那一篇他可看过,怎么说的来着?哦,“太上老君当年函关化胡,点化了那群天竺人口中的佛祖。没有太上老君,就没有后来的释迦摩尼……那片西方的领土,正是太上老君许诺给我等的应许之地!”
虽然拿自己编的证据当论据是有一点点那个什么了,但是毕竟天竺的高僧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跑到道国来跟他们吵架。况且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不了解真相的民众看的,明白人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楼观道也必然是道国中最了解佛门的一派,“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要是连佛门都不了解,那还怎么反对?
“可还是……”张如晦忽然眼睛一亮,将那颗达龙王的龙珠拿了出来,递给孙革,“孙道友,这是那颗达龙王的龙珠,你来看看气息可有什么不对?”
“能有什么啊……”孙革从张如晦的手中取走了那颗龙珠,闭目感应了一下,“上面的法力和我遇到的那些秃驴并无什么不同。你要是想说,啊,会不会现在的佛门和几百年前的佛门有什么异同……我今年也才四十来岁,你还是拿去问问陈抟老祖或者纯阳真人吧,说不定他们能知道。”
张如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的确是想要问这个问题,奈何孙革已经抢先给说了出来。再怎么说释迦摩尼身为乔达摩悉达多的时候也是人,怎么可能同意自己的化身去吃人?而能忽悠达龙王食人的那个人显然分量至少等同于太平道国的道首,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在佛国之中究竟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不过好在张如晦迅速的想出了新的问题,这段尴尬也就并没有持续太久:“对了,当时达龙王结金刚界曼荼罗的时候曾经念过一段佛经。我自问所读佛家经典也算不少,可对这段佛经却毫无印象,孙道友可有印象?”说着,他将达龙王当时念诵的那段“汝等谛听”又对孙革念了一遍。
“这段经……这段经……”孙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本身而言,‘水中花’自然是‘镜花水月’之说,后半段的‘薪尽火熄’一说应当是出自《法华经》。”
张如晦目光灼灼的盯向了孙革:“那就是说,道友也没听说过这段经文了?”
“当然没听说,多半是它自己悟出来或者随便拼出来的吧。”孙革随意的摆了摆手,显然对张如晦的大惊小怪并不在意,“相比之下我宁愿去搜集下天竺佛国对他们自己人宣讲的檄文,到时候送回门派,再和水镜庄的笔棍们联合起来炮制上几篇檄文出来。”
“你要是说这个的话,我可以帮忙。”张如晦在佛国打了三年的仗,梵文都学了个滚瓜烂熟的,对他们丢出来的那些檄文一类的东西更是了然于心。
一听到张如晦居然知道佛国那边的檄文,孙革顿时就来了兴趣。他也不管大家还在议会了,当即就从旁边搬来了笔墨纸砚,伏案提笔:“来来来,快说,我现场记下来。”
“我只能通译,没办法斟酌字句……”
“没关系没关系,知道意思就行了。征西军那帮人千里迢迢就带回来些孔雀,也不晓得多搜集搜集这类资料。”
张如晦当然知道,孙革口中的“征西军”其实指的是傲天侯率领的左武卫,他们从天竺劫掠甚多,却不像右武卫那样全军覆没,因此可以将这些收获尽数带回道国来。
可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心底里苦笑一番罢了,张如晦调整了一下情绪,以“思见身中”将佛国的檄文从记忆深处取了出来。
“凡动身前往的人,假如在途中,不论在陆地或海上,或在反道民的战争中失去生命的,他们的罪愆将在那一瞬间获得赦免,并得到西方极乐世界永不朽灭的荣耀!他们可以带全家一起去西方极乐世界,在那里可以享受九十九个****,有吃不完的鸡腿和蹄膀……”
“等下,鸡腿和蹄膀是怎么回事?”
“哦,那我改成咖喱饭和抛饼?”
“算了,横竖都没差,诱之以利而已。”孙革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誊完了这一篇檄文,“明道先生有言,佛学只是以生死恐动人,这篇檄文果然也没脱出此等窠臼。”他以双手将宣纸拿起小心吹干,同时还不忘向诸位同僚宣讲佛门之愚昧。
张如晦摇了摇头,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他无关了。他向薛弼告了个罪就准备离开,这时心中却突然传出了薛弼的声音:“张道友,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薛弼身为人仙,悟出“他心通”自然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张如晦略一思索,立刻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达龙王就算当时破绽百出、修为大减,可本身实力依然摆在那里。张道友能一剑击杀达龙王,这份功力非同小可,敢问道友可是……隐藏了修为?”
薛弼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张如晦刚准备摇头,却突然想起对方这是用他心通在与他沟通,于是连忙在心中想到:“我的境界其实极不稳定,当时只是看见岳校尉情况危急,加之达龙王一看便知是佛国中人,所以才临时爆发出那样的力量……等到斩蛟之时,那等力量我是决计使不出的。”
薛弼对他的说辞显然有些犹豫,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张如晦却悄然又在心中补上了一句,随后转身出帐。
一旁的高颖发现薛弼的脸色有些不对,还以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要坏的事情,连忙轻声问道:“祭酒,怎么了?”
“没……没什么。”薛弼用力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这才没让心中的惊异暴露出来,剩下的话也被他狠狠地憋在了心口上,“居然……居然是……他用的居然是伐山破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