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金毛犼携带着炽热和水龙剧烈的碰撞在了一起,癸水神雷虽出,基础的水分却在金毛犼一身强悍之极的焦旱之气作用下立刻沸腾蒸发。大量的水蒸气朝着天空喷薄而出,原本灰暗的天空顿时被染成一片雪白。
如果光比神通之间的交锋,毫无疑问两者乃是旗鼓相当的水准,甚至张如晦还隐隐占了些便宜。毕竟水龙消散他的肉身精神同样无碍,可金毛犼却以肉身硬吃了这一记癸水神雷。只是双方交锋的时候同样不能只比神通,肉身同样是胜负的关键。毕竟肉身乃是人之基础,失却了肉身的阴神就好比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有何惧之?
僵尸的肉身原本便硬逾精铁,变成金毛犼后更是号称能与龙搏斗——除了焦旱之气本身对于龙种步雨兴云的相克以外,肉身的强悍也是必须,否则只会像昨日那样,稍稍擦到龙身便是重伤。
昨日的那条鼍龙的肉身业已强悍成那样,号称能与龙搏斗、甚至能食龙脑的金毛犼又该如何?
“昂”的一声,金毛犼带着一身尚在沸腾的水汽破开了水龙的腹部。已经被瞬间加热至沸腾的井水表面浮现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又在一瞬间破灭。水龙裂成无数玉珠,随之朝地面洒落,在地上发出了哧哧的响声。
快退!
眼看金毛犼来势如此凶猛,张如晦立刻准备倒退两步。他的左手已经夹住了三张符纸,准备退开后再以五雷正法应敌。谁知道他才退出一步,脚下顿时就是一软,这一步的动作就慢了半分。原来他昨日斩蛟法力虚耗太多,精、气、神三者互为依托。对于他这等道士来说,神气易补,精气受损却要缓慢许多。可就是慢了这一步半分的时间,金毛犼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连半点缓冲的机会都没给。
那张血盆大口已经朝着自己的面前咬来,随时随地就要择人而噬,口中的烟火更是亟待愈发。张如晦一发狠,又是一沓符纸从长袖中抖出,右手拈起两张就贴在了左臂上,净身神咒和金光神咒同时发出。他的左手则是攒成一个拳头,紧握着那一沓符纸就硬是送进了金毛犼的口中!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神霄玉玦也是一亮。
——玉清勑下,火急奉行。
轰隆隆隆隆隆……一阵低沉的雷鸣声就从金毛犼的口中传了出来,这一连串的轰隆声最后共同聚成了一声奇响无比的爆炸声,方圆数里内只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如晦瞬间倒飞而出,飞出七八丈距离后还有滚了少说三丈。他的左臂此刻用“血肉模糊”这四个字来形容只怕都稍嫌添金,小臂与手上的肉半数都被炸飞,顿时露出了白森森的臂骨。残留的也多数化为焦黑,只有少数红色的肉在外给这凄凉的惨白增色。
能够熬过雪山、草原、荒漠、风沙还有迦陵频伽的追杀,张如晦自然是一位品性坚忍之人。饶是如此,此时几乎瞬失半臂的痛苦却也要让他几乎晕厥过去,相比之下金毛犼的冲力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还好不是文殊一系的法门,不然遇上一只青狮,自己的这条胳膊这会儿只怕就已经没了——看着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金毛犼,张如晦心中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失却一臂对于道士的影响看似不大,实则却比武者还要大上许多。武者只余一臂后可以练些单手兵器,平衡性也可以凭借练习来慢慢掌握。可道士的道术多以印、咒、符配合使出,最少也要有两者相配合。倘若只用些符、咒配合使出的道术也就罢了,一旦要结印登时抓瞎。除非此人的境界已经修到可以以心中法印代替手印的地步,不然连平时的修炼都成问题。
张如晦所修习的五雷法印诀虽少,却通常也要一手掐诀一手掷符。此时他只余一臂能用,想施什么咒都不方便。要不是他六识障已破,可以暂且屏蔽痛楚,只怕光是疼痛就足以使他晕厥过去。
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
张如晦脑内一瞬间转过了数十个念头,却又被他先后一一否决。这只金毛犼的战力比起昨日的鼍龙来说只高不低,可自己此时无水可用、阴神难出,身边却又不像昨天那样有背嵬军的道官们相助。只怕真的只有唤来玄裳,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可偏偏从来不离自己身边的玄裳今天就不在自己的身边!
张如晦今日乃是为了帮梁红玉查阅典籍,身上带一把法剑自然不大方便,于是就想都没想的挂在了卧室的墙上。玄裳嗜睡,不管是在剑中也好床上也罢,总能睡得着——反正就是因此恰巧不在张如晦的身边,使张如晦想要求援都没辙。
张如晦刚准备催动黑帝盟约唤玄裳过来,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死死地挡在了金毛犼的前方。
是梁红玉,居然是梁红玉来了。
张如晦看出了梁红玉完全被惊到,几乎都是动都动不了的状况,更别提什么对金毛犼出手,于是让她先走。可是在这关键时刻,梁红玉不但没走,反倒还拦在了金毛犼的前方。
“良臣,站住。”
仅此二字,再无多余的话。梁红玉双手空空如也,只是张开了双臂,就像一个要拦住丈夫出门的妻子那样拦在了韩良臣所化的金毛犼前方。
如果你真的还是良臣的话,那么一定能够认出我来。我就站在这里,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我赌你还能认出我来,一如往日的见面。
“梁……梁姑娘,闪开,他……”张如晦挣扎着想从地上撑起身子,左臂一疼就又立刻躺了下去。在他看来,已经化身为金毛犼的韩良臣神智已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认得梁红玉。梁红玉挡在前方,只能枉然赔上一条性命。
金毛犼一刨左前蹄,齿间立刻又火花四溢。看见梁红玉依然挡在那里,它索性大口一张,一股火浪就朝着梁红玉喷吐而来。
张如晦甚至都不敢去看此时所发生的画面,可是就算他闭上眼睛也没用,毕竟他还能用耳朵听、用鼻子嗅……这口火喷在无论谁身上都是顿化焦炭,难不成梁红玉就能免除火难之厄?
只是在下一个瞬间,火焰擦着梁红玉的身体冲过,将庭院中的一棵大树点燃成炬,却连梁红玉的发梢都没有烤焦。
张如晦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前方的梁红玉和金毛犼。梁红玉兀自拦在金毛犼的前方,什么举动都没有做出;金毛犼却依然保持着喷吐火焰的动作,好像在疑惑着什么。
不会吧……
张如晦又朝四周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其他人影,金毛犼喷出火焰的方向是正是斜也是一看便知——综上所述,梁红玉毫发未损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
金毛犼自己故意打偏了。
梁红玉当年是将韩良臣的几缕残魂封印在了尸体之内,难不成就这几缕残魂真的还保有一线意识,能够认出梁红玉来?
想到这里,张如晦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希冀来。而梁红玉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冷冰冰的朝着金毛犼问道:“良臣,我是谁?”
金毛犼的眼神原本尽是暴戾,此时却又多出了三分疑惑、半分痛苦来。它的口中传出了低低的咆哮声,好像要说明些什么,只是没人能听得懂这叫声。
梁红玉朝前走了一步,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让张如晦听得心头就是一颤,生怕金毛犼由于这个动作发起攻击。可金毛犼摇头晃脑,却就是不曾上前一步,也不再喷出烟火。
“良臣,我的名字是什么。”
金毛犼的头部使劲的摇晃了两下,鬣毛连带着火星四下散落。
梁红玉进。
金毛犼退。
梁红玉再进。
金毛犼再退。
混天侯府的庭院内出现了奇异的景象,将张如晦轻松击败的天竺异兽却被一个什么道术架势都未摆出的女子逼得步步后退。就连金毛犼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畏惧着什么。它只是觉得这一幕好像自己曾经见过一样,自己只是凭着本能向后退去。
最终,金毛犼退到了书房的台阶前方,它已经退无可退,可梁红玉仍旧又往前走了一步。
“良臣。”
那个身影为什么看上去那样的熟悉?这个声音又是在哪里听到过?“良臣”又是什么?她说要说出她的名字,名字又是什么?自己知道的音节只有一个——
“红……红……”
听到这粗鲁的咆哮声,梁红玉却面露喜色。可金毛犼只觉得有千万根钢针扎进了自己的大脑,几近要将它的脑髓都给崩出来。刚从口中发出的音节立刻变成了响彻兰州府的咆哮声,青白赤黑黄五色浓烟立刻就从口中、鳞甲、鬣毛等部位喷出,纷纷絯絯的细粒伴随着火团流泄八方,溅在了梁红玉的身上。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