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道,是没有极限的常法。(首发)远古神人加以理治,用真人作为臣以统御庶民,所以庶民不知其上还有天子,这是顺遂道之本然不加人为而得到治化。其次则是真人加以理治,用帝王的教导,不见其庶民时,已知道有天子,闻听帝王的教导,并且加以尊重。再其次是仙人加以理治,用道人为臣,这种统治教化开始出现刑罚加及,法令昭彰,而民心思动,心多畏惧,机巧诈骗就会产生。再次是凭借武力加以统治,不仔细挑择其臣,百姓多蒙冤受屈,这样****就会滋生,离理治渐远,离混乱渐近,长此以往,就会发展到无法加以扼制的程度……”
台上的经师讲的是兴高采烈,台下的舍生们却全是苦着脸听得昏昏欲睡。
诚然,他们在进入天道宫之前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艰难困苦的准备。为了日后的一帆风顺,再大的苦现在也要吃得下。可是没有人预料到,入宫之后连续七天……都只是派了一名经师前来给他们讲经,讲的……自然是那本《太平经》。
既然是太平道国,《太平经》自然与《道德经》、《南华经》、《通玄经》这些经典并列一处,均是最为基本的典籍,只要是名道士就可以参阅,就如同前朝儒家的“九经”一样。当然,其中所衍生出来的那些法诀、咒语、诀窍一概不会进行收录的,而只在太平道内部流传。只要上面没有注解,这本《太平经》和其他几部经典相差便并不是很大《道德经》摆在那里几千年了,又有几个人看了后就真的悟道成仙了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市面上经常就有人卖些所谓的《太平经注》、《太平经疏义》一类的典籍,道国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刊印不违法、不在其中夹叙杂议,这等书籍也就由他们去了。这就好比是剑术,人人都知道四式为击刺格洗,可是从四式演变而来的招数有多少招?太平道五百年以来对于《太平经》的研究决计不是一个人蒙着头想便能超得过的,倘若真的在其中发现了什么天才的想法,吸收他入太平道反而还能成就一番好事呢!
但是……不讲任何法术神通相关的东西,甚至不衍伸各种具体的方法,从头到尾只是在讲《太平经》中最基础的道理,甚至只是逐字逐句的进行解释,这就很令人乏味了。在场的诸位舍生哪个还没读过《太平经》了?可上面的经师就认认真真的从开头那二十五个字的封号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讲,听的大家痛苦不堪。
“这不会是专门给太平道的人开的后门吧?”有人忿忿不平的在下面说道,“等到过段时间私试的时候,太平道的人自然是大占便宜,成绩个个领先在前。”
“放你妈的屁!”已经有太平道的人当即就骂了回去,“最基础的释义你还能给我玩出花来?我不信这种东西你们之前没学过……要不是你这句话,我现在都要睡着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昏昏欲睡不代表真的敢睡。道宫给的解释是这是入宫必经的一课,要让大家将太平道的教义再进行深切的认识。同时打消掉诸位对于自身过高的估计和认知,并且提升各位的责任感……好吧,师道尊严在前,成绩评定在后,没人想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除了一个人。
岳银瓶。
自打那天入宫发生冲突之后,就算不认识的人也知道这位大小姐就是混天侯的女公子了。美色在前想要接近的也好,为了前程考虑敬而远之的也罢,此时都只能在心中暗暗说上一句“佩服”。打从第一天开始,她就堂而皇之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哦,呼呼可以去掉,岳大小姐是不打呼噜的。台上的经师已经好几次用眼睛怒视这位睡的昏天黑地的女学生了,可别人根本就不管你,照睡不误。
其实按理来讲,先天武者所拥有的灵觉已经足够岳大小姐发觉别人在怒视她了,毫无反应……那当然只能是故意不理了。也不是没有经师想要训斥一下岳大小姐,可是对方全然把你当空气,不管什么话都照单全收,就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假如是针对一般的舍生,那么必要时候倒是可以辅以硬性手段进行教育。可是大家琢磨琢磨自己的修为,再想想混天侯的拳头,便立刻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实际上,不光只是对于经师,对于其他人岳银瓶也一直是爱理不理的态度。就算是同为从兰州派遣来的将门子弟,她最多也只是在发生争端时从桌上抬起头制止双方用的最多的是眼神,其次是冷冷的丢下一句“烦死了”。每到这个时候,将门子弟便会率先退却,一点都没有逢战必先的感觉,不过反倒是让其他舍生好好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令行禁止。
于是在隔阂之余,其他舍生看向将门子弟的眼神又多出了一分同情。
不过这种做法倒还真的在某些方面起到了一些作用,最显著的便是舍生之间的隔阂感大大被消除了。以前大家之间或许还有些门户之见,现在则是同仇敌忾的将敌视的目光对准了前来讲那些催魂咒的经师们。门户之见什么的,那都是自己人之间的内部矛盾。是内部矛盾那就一切好商量,在更大的外部矛盾面前根本就不能算是个事。
比如现在,之前相互间都能碰出火花来的太一宗弟子和太平道弟子就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了:
“听说……马上似乎还有新的舍生要加进来。”
“不会吧?明明提前三个月都下发了公告,怎么居然还有人能迟到?这都整整过了七天了。”
太平道的弟子看周围人的耳朵都已经竖起来了,这才一本满足的说出了最后的答案:“好像不是走正规途径,而是走了门子被直接塞进来的。”
大家最恨的就是这种走后门的人,一听之下顿时就群情激奋了起来,纷纷讨论这是走了谁的门子。一名看装束应当是太华派的弟子兴奋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前两天我去天明堂取马上要用到的符纸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武官打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我问了下上舍的师兄,他们说那是高太尉身边的陆虞侯,听说来的人是高太尉的干儿子。”
“高俅?”
“义子?”
高俅这个人对于大家来说那是太熟悉了。一来是各门派的师伯师父师叔们都曾经咬牙切齿的痛骂过这条老狗,一味专权用事,平日内给大家使了不知多少绊子。为了当他的孤臣不仅没有修道练武,甚至连妻妾都没娶一个,正是因为如此,道首才敢放心的用他。能干到这么拼的,道国内除了高俅以外也就是移山侯了。好在高俅没有修为在身,蹦不了几年了,于是大家也就只是在口头上骂骂他绝后,骂他连个守孝摔孝子盆的人都没有。
其次嘛……那当然是因为蹴鞠了。虽说前来的舍生有年龄偏高的,不过平均下来还是在二三十岁左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能感兴趣的事情除了修为、女人什么的之外也就是蹴鞠、相扑这等赛事了。高俅对于其他事一概不感兴趣想来都这把老骨头了,就算面前放个女人那也是有心无力,可对于蹴鞠一贯是狂热的紧。每年的金阙正赛他都要出大批钱财来支持,没有他金阙正赛哪能办到今天这个规模?齐云社都恨不得把社主让给高俅来做了。所以只要是热爱蹴鞠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高俅这个名字的。
可是……他现在居然有干儿子了?
众人心中顿时就是一阵乱骂,不知道是何人这等不要面皮,涎着脸去舔高俅这条老狗的臭脚,不过心中暗暗钦羡者想来也是不少。高俅这么大年纪了还无后,做他的干儿子岂不是意味着可以全盘接受他手头的一切?这日后仕途上必然是一帆风顺,最次一个五品的都指挥使是跑不了了云云。
这么骂了一会儿,众人的兴头也就渐渐地去了。说句实在话,各州府推荐的舍生不是没有走门路的,甚至有些京官还特意走了门路将自己的子女算到其他州府去,以免名额上冲突。新进来一名舍生,对大家来说也就是多了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左右骂几句,一半都是由于对高俅这个名字的愤慨,另一半则是对都开宫这么多天才大摇大摆进来的做派。不过众人倒也好奇,是什么人居然做了高俅的干儿子?怎么做到的?莫不是前几天拜年时候趁势办成的?看样子起码是个修道的,不然也不至于被塞到这里来。修为倒不至于太厉害,不然走正途即可,何必走后门?
一位舍生不由得就想起了立春那一日的事来,有些后怕的抚胸说道:“还好立春那天那位不是我们这批的,那般眼神也太吓人了。要是和他一起修炼,我这几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左近立刻就传来了一记冷笑声,发出笑声的正是当日那位被岳银瓶一拳撂翻的洞渊派道士,想来对于当日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光是眼神吓人又有什么用?终归只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帮闲。还好他当日走得快,不然等我起身后非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歹对方也是身着道袍,说成是帮闲委实有些过分……不过天道宫的舍生自然有这份自傲的资本。况且道士向来瞧不起用拳头来解决问题的野蛮行径,周围的人自然无人去反驳他的话语。只是正当诸人说话之时,一名羽衣翩然的道人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就挑了个空着的蒲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