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刚入冬,但承光殿的地龙烧的却热。
宋时微的脸有些红,鼻子上沁了汗珠,她抬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从前是臣妾逾矩了,不知道是陛下……”
裴灼坐在罗汉床上,明黄的坐垫和引枕衬得他矜贵清冷,此时他却眼角含笑,“哦?”
“罢了,从前是朕骗了你,不用害怕!”
宋时微点点头,“臣妾明白的,臣妾不害怕。”
乖巧的模样惹人怜惜。
不知怎么的,裴灼今日就像喝醉了一样,原本从不在意后宫宫宴的他,也跟着太后去了。
今夜又鬼使神差的招了宋时微来侍寝。
哪怕知道此举打了太后的脸,因为太后在明显不过是想让他宠幸宁嫔。
可他不想被人左右,凭着自己的心意,翻了宋时微的牌子。
裴灼从第一眼见到宋时微就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回宫之后越发明显。
到了第二次见宋时微他就要控制不住,想将人带去宫里,但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最终握紧的手还是松开了。
直到听说她要进宫选秀,竟然莫名的欣喜,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宋时微躺在龙床上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努力涌来,她轻轻闭上眼,不想再去回忆,只留上一世裴灼看她的眼神。
转身回眸,裴灼看到宋时微微红的眼眶,心里一紧,只想将娇娇入怀。
待他真正将娇娇宠幸了,莫名的熟悉感又席卷而来。
二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裴灼忍不住问道。“你我除了那两次见面,还在哪里见过吗?”
宋时微一怔愣,心脏狂跳,他不会记得上一世的事了吧!
“臣妾自小被送去庄子上后没再进过京,平日里就做一些活计和上山捡树枝,从未见过陛下……”
裴灼想的确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你自小都在庄子上干活?”
宋时微便将自己的遭遇说给了他听。
他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每日听政,批奏折,暗中派人调查逆党,都让他无心再去理会后宫的那些女人。
可是面对宋时微,看到她笑的纯真,看到她的楚楚可怜,他就是想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想听她娓娓道来。
看到皇上面露烦闷,宋时微叹了口气,语气柔弱,“让陛下心烦了……”
这话听在裴灼耳朵里,越发心生怜爱。
“日后都不必这么辛苦了!”
宋时微心里一惊,这话放在上一世他可是不会说的,怎么这一世皇上变得会关心人了……
裴灼从来都是个勤勉的君王,每日三更天便起床这次却整整迟了一刻钟。
若不是福公公今夜当值,知道皇上一夜要了三次水,并且没有让人将宓贵人送走,才会晚起。
宋时微没有睡得太沉,她太了解这位皇上了,他是个恪守规矩,并能严于律己的勤勉君王,若是在这样的人面前不守规矩,那恐怕要被惩罚……
即使她的身子酸痛,但她还是强撑着起来帮裴灼换好朝服,整理好头上的冕旈。
君王神色淡淡,朝服冷硬,但是看到宋时微的疲惫心下不忍,眉头微皱。
“你先下去吧。”
宋时微怔愣了一下,是自己没有服侍好吗,但还是听话的福了福回去了永福宫。
当晚,宋时微服了一颗假孕丹,她想先将后宫最快的刀找出来,而后再怀孕,便会安全一些。
从承光殿出来,天色还早,她回到宫里,桃雨忙服侍她梳洗换装,又匆匆喝了口白粥,便赶去了皇后宫里。
这是她第二次来给皇后请安,不知道昨夜自己侍寝,是不是已经让她寝食难安了。
宋时微到了凤仪宫正殿的时候,皇后还在梳洗,已经有几个妃嫔在等着了。
这几个人有的是宫里的老人,但是品级都不高,最好的是嫔位,正在窃窃私语。
还有两个是那日和宋时微一起选秀的答应,原本品级低再加上初来乍到所以不敢多话。
那几个老人看到宋时微来了便不再多说,很明显是在议论自己的事。
宋时微权当不知道,与她们一一见礼。
能在宫里待了这么多长时间还敢议论的人都是十分有心机的了。
宁嫔很快到了。
这些人面上客客气气的互相见礼,心里都在嘲笑宁嫔,昨日她弹了两遍筝,任谁都能看出来,第一遍是敷衍皇后的。
第二遍则才是拼命的想让皇上青睐!
尤其是太后娘娘还在捧她,大家都会以为皇上会因为太后娘娘的面子,宠幸宁嫔,没想到被永成侯府的庶女截了胡!
皇后正在由宫人服侍着梳头。
她的旁边是一早就来了的淑妃。
淑妃是永福宫的一宫主位,更和宋时微住在一个宫里的。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皇后娘娘听说宋时微侍寝坐不住了,一早便把她招来了。
“她一夜未回吗?”皇后脸色并不好,她便由着宫人梳头便问。
淑妃不敢撒谎点头称是。
忽然皇后激动的一抬头,头发就被宫人不小心拽下来一根。
她疼的嘶了口气,那宫女是叫兰心忙磕头请罪,平日里皇后的脾气就不好,今日别人都不敢服侍皇后梳妆,她也是硬着头皮小心伺候的。
可是没想到还是犯了错,“娘娘恕罪,奴婢不该弄疼娘娘。”
她不停的磕头,只求皇后不要惩罚自己,还记得上一次皇后因为皇上训斥了她,回到宫里正巧也是一个宫女服侍她沐浴,水温稍微热了些。
就被皇后处以杖刑,硬是被打的十天都下不了床。
想到这里,兰心瑟瑟发抖。
皇后目光森然,“你也知你把本宫弄疼了,那你便跪着自己扇自己吧!”
“……是…”
兰心举起手,纵然十分不愿意,但还是扇了自己一巴掌。
“没有声音……”
兰心知道皇后想解气。
便强忍着泪水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
看到皇后娘娘没有喊停,便一下接一下的边流泪边扇脸。
淑妃终于看不下去,小心翼翼道,“娘娘,前厅人都到齐了……”
皇后解了一些气,哼了一声,便带着淑妃去了前厅。
看到皇后来了,众位妃嫔忙向她请安。
皇后坐在主位,神色淡淡,“众位姐妹不必多礼,坐吧。”
看来皇后今日心情欠佳,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多言。
荣妃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她偏偏对着皇后道,“看娘娘有些疲惫,可因为昨日饮了酒,若是没有休息好,臣妾宫里还有特制的安神丸,若是不嫌弃可以服……”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享用吧!”
还没说完便被皇后打断了,很显然皇后今日心情不好,就连对荣妃也懒得搭理。
荣妃被皇后当着这么多比自己品级低的嫔妃,拘了一次,心中大怒,又不敢对皇后发泄。
只能对着宋时微封闭道,“还没来得及贺喜宓贵人,昨日被赐了封号,还被皇上翻了牌子,想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进上嫔位了!”
听到宋妃的讽刺,宁嫔的脸色瞬间白了。
自己的嫔位还是太后赐的,皇上只不过从自己的名字中取了一个宁当封号。
可是宋时微昨日便被另赐了封号宓,纵然姑母极力想让皇上宠信自己,但是皇上并没有理会。
哪怕他继续冷落后宫,自己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的丢人!
她捏着帕子,眼中似乎有泪。
皇后嘲讽的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又看了看宋时微神色对荣妃道谢后神色并无异常,不知怎么的,皇后没来由的心慌。
这个宋府的庶女绝对不是在庄子上长大没见过世面,这么简单。
皇后有心事,即使再烦宋时微,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皇上刚让她侍寝,风头正旺,自己作为一宫之主不能表现的善妒。
但不代表不能煽风点火!
她笑了,在众人看来比哭还难看……
“本宫确实是昨夜饮了酒头疼犯了。”
她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昨日咱们见了几位新来的妹妹,各个都是才貌双全,尤其是宁妹妹和宋妹妹,各位姐妹都要向她们学习啊!”
宁嫔和宋时微惊的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谬赞了!”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宋时微心中冷笑,皇后还是这么蠢在明面上啊,故意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好啊,那便来吧!
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看到淑妃坐着轿辇从旁边路过,宋时微心生疑惑,记得上一世她并没有和皇后多亲近,今日怎么还带病来了凤仪宫?
来不及细想,宋时微刚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看到福公公带人来赏赐了。
“宓贵人,皇上有赏!”
赏赐?
宋时微忙带着自己的宫女太监跪下接赏。
福公公大声道,“皇上念及宓贵人身体偏弱,特赐人参,灵芝,雪燕……”
除了补品还有一盒首饰,看来内务府也极会办事!
“臣妾谢皇上!”
宋时微磕头道谢。
福公公示意她起身,恭喜道,“宓贵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可是入了皇上的眼的!”
“谢福公公!”
宋时微让人偷偷给福公公塞了个钱袋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后宫谁也得不到盛宠,除了偶尔会出现使手段爬上龙床的被裴灼弄死,这个宋时微倒是第一次被宠幸到这种程度的。
皇后简直要被气死,同样觉得屈辱的还有宁嫔。
这真是赤裸裸的被羞辱了,她堂堂国公府嫡女,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表妹,居然被一个不起眼的侯府庶女抢了风头!
她在太后宫中一跪不起,说自己无能,进了宫也没有得到皇上的宠爱。
太后叹了声气将她扶起来,“皇帝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别说哀家,就是连先皇也拿他没有办法,哀家从来都猜不透他,
宫中难道没有比那宋家女貌美的吗?
难道没有比她家世好的吗,比她性格柔顺会跳舞的吗?”
宁嫔怔愣片刻瞬间懂了,皇上不看容貌家世,只看自己的心?
怎么能入皇上的心呢?
她仿佛走火入魔了。
接连两夜皇上没有翻任何人的牌子,当然也包括宋时微众人都松了口气,看来皇上对那宋家庶女不过是一时兴起。
皇上还是那位冷情冷心的皇上,凭她一个庄子上长大的村姑在这后宫也激不起什么浪!
正当众人都暗自鄙夷宋时微的时候。
第三日夜里永福宫传出消息,皇上留宿殊兰轩了。
殊兰轩正是宋时微的住所。
当夜她刚沐浴完,桃雨正帮她绞着头发,而她在闭目养神中。
头发忽然被绞的力道有些重,宋时微嘶了一声,刚睁开眼想要叫桃雨轻一些。
就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眸。
“皇……皇上……”
宋时微惊的想起身请安,却被裴灼扶住,“不必行礼了,朕不太会绞头发,力道有些重了,弄疼你了?”
宋时微有些害羞道,“是有些重……”
裴灼力道明显放轻了。
不知宋时微用了什么香,味道不像其他宫中那么浓郁,只淡淡的,闻了却颇人心魂。
“皇上?”
宋时微将裴灼的思绪拉回来,看到头发已经快干了,又换了条帕子。
宋时微有些僵硬,正心想他怎么忽然来了。
“朕这几日忙于北方雪灾赈灾事宜,过几日也会出宫一趟……”
意思是特意来看看她?
她忽然想起了另一桩事,便是上一世,也是北方雪灾,而赈灾的巡使便是宋时锦的表舅安大人,因他贪墨粮饷,致灾情严重。
被裴灼知道了大怒判抄家流放!
而宋时锦和她的表哥定完亲,婚事也作罢了。
算算时间,没有几日,安大人就被人举报,朝廷便会派人去查。
宋时微心思一转,不如送宋时锦一份大礼!
“在想什么?”裴灼问道。
宋时微有些失落,“臣妾从前在庄子上时,冬天太冷,被冻的手脚生疮,如今北方雪灾,臣妾想想那些百姓受得罪更严重……”
裴灼听闻,有些心疼,将她抱在怀里。
第二日皇上留宿殊兰轩的事传遍了后宫。
甚至宫女太监都在小声议论。
“听说一早皇上去上朝的时候,都没有让宓贵人服侍更衣,而是吩咐让她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