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从部队开车回来,接上沈知意就去了火车站。
江长安也闹唤着要去,还是江子谦帮忙一起哄着他,告诉他火车站人太多,他还是个小娃娃容易生病,哥哥跟姐姐在家陪你一块儿等,奶一会儿就回来了,江长安才勉强答应。
路上,沈知意还忍不住感慨,说她这命也真是好,有了子谦她才能有时间有精力放心地去搞事业呢。
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城低低笑了两声,痞里痞气地挑了挑眉:“我们江家男人都这样,是个老爷们儿样。”
沈知意噗嗤一声乐了,说是是是。
那你能不能影响下你儿子啊,他怎么到了现在还总是嘤嘤嘤呢。
江城舌尖抵着上牙膛“啧”了声,“他随你,影响不了。”
“小狐狸似的,眼泪儿说掉就掉说没就没,跟他妈一样,就是来作我的。”
“??怎么?你不乐意?”
沈知意眉头一蹙。
江城立马哑火。
陪着笑脸腾出只手揉了揉她的腰,“乐意。”
“我求之不得。”
把周萍送回来的是医院的一个小护士,人家正好休年假,而且又跟周萍很熟悉了。
老家还就在这儿。
要不说是缘分呢,当时院里说周萍的治疗暂时结束了,以后每年去复查一次就行了,这个小护士就自告奋勇,说自己刚好想休年假回家看看,干脆带着周姨一起回去吧。
周萍高兴的不行,本来沈知意是打算让她坐飞机回来的,还快还方便。
可周萍不愿意,不光是因为坐飞机太贵了,也是因为她一辈子都没坐过那东西。
好家伙,装着人都飞天上去了,还得飞那么老高,想想就害怕。
所以沈知意也没在勉强,又跟人家那个带着周萍回来的小护士说了好多客气话。
临到火车站之前,她还跟江城去百货大楼买了好多东西。
礼盒饼干麦乳精还有些酱货啥的。
准备一会儿送给人家那个小护士做谢礼。
报站声音响起的时候,沈知意心头就开始狂跳,她手心儿都发潮了,江城拿她包儿里随身携带着的手帕给她擦了好几回。
可反观江城这个做儿子的呢,却显得分外冷静。
站在这嘈杂喧嚣的人群中,仍然板着张冷硬坚毅的脸。
“...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啊。”
沈知意撅了撅嘴道:“我心跳都快了老些呢,你是不是没心没肺!”
“... ...”
江城无奈一笑,搂着她站在等候区往前眺望了两眼。
“我不是没心没肺... ...我就是有点没真实感。”
他隐约叹了口气,漆黑的长睫微微低垂,掩下眸中动容。
哑着嗓子凑到她耳边说:“你嫁给我以后也没几年。”
“可我却早就习惯了我妈眼瞎这件事儿了... ...可能就是时间太久了,所以我现在才有点不敢相信。”
“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从前才一直忙来忙去的根本没想着带她出来看看... ...”
江城眸色有点暗沉,揽着沈知意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后面的话像是被堵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了。
但沈知意都明白,她抬起素手贴住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眼神娇软而温柔地看向他,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她跟江城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晚上睡觉之前他们也会交流彼此过去的故事。
江城说过,自从他哥嫂没了以后,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气儿了。
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儿,谁能不难过谁能不痛苦呢。
他是强撑着,天天摆着那张似乎没有悲喜的脸,跟家人相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的时候他也很没用很怯懦。
他甚至不敢经常回家,站在那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回忆起从前平淡而又美好的日子。
心口就像是被挖了一个大坑,呼呼地往外冒血。
可他还不能说。
哥走了以后,他就是家里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过日子嘛,发了工资给周萍一部分自己存起来一部分,又给家里请了做饭的阿姨。
他或者是男人性子糙,又或者是心上蒙着阴霾没有余裕再去考虑那么多的事情。
反正日子也不过就是那样一天推着一天的过。
讲到这儿的时候,江城就会沉默上好大一会儿,然后死死地搂着沈知意突然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嗓子哑的不像话,连着说谢谢她。
谢谢她来到了这个家,选择留下,才终于让这个院子重新焕发生机,重新有了家的样子。
“诶!!江城!!是妈呀!!”
两个人正紧紧依偎在一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火车就到站了。
沈知意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她眼眶就骤然酸软,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因为她跟周萍都看到了彼此。
她在婆婆眼里看到了那抹惊艳、可却又被浓浓的怜惜和思念瞬间掩埋。
她虽然没见过她,可眼神中却又带着无比熟悉无比心疼的深厚情感。
江城身子很僵,还是沈知意拽着他冲进人群往站台上跑,他才终于被动地跟着走。
周萍提着个包袱倒是不重,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些换洗的衣服。
别的东西沈知意跟江城送她过去的时候都是现买的。
告诉她走了以后也别带着,扔了就得了。
周萍戴着眼镜,早就哭成了个泪人,旁边的护士很是体贴地搀扶着她生怕她太激动了再摔一跤。
她镜片上哭的都是雾气,瘪着嘴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嗓子眼儿里像是卡了团棉花似的。
江城终于反应过来了,
上腿一迈、走上前就将周萍整个儿抱在怀里。
他的妈妈是这样的瘦弱,矮小,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怀抱已经变得如此强壮有力。
江城狭长的眼尾终是忍不住发红发热,一个奔三的男人少见地狼狈又无助,俯下头埋在母亲的肩头上,一滴热泪终于落下。
“妈... ...”
他声音哑的像是揉着沙砾。
只是这一个字,周萍便也彻底大哭出声。
“诶!!诶!”
她用力点头,儿子的身板实在是太宽厚太结实,根本就抱不住。
满腔的酸楚和情感却也只能化作一下又一下地拍抚。
“好了城城,咱不哭了啊,妈回来了... ...咱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