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青烟在桑林中的草芦中冉冉升起,走进看才发觉草铺就的屋顶整个冒着白烟,一个站在屋顶的家伙手中捏着一根竹竿,不断的捅着屋顶,当他好不容易掏出一个大洞后,身下那片草盖的屋顶也不堪重负,拿着竹竿的人从屋顶草洞中跌了下去,里面传来嗷嗷的叫声。念奴娇扶着已经逐渐好起来的‘鬼奴’在院子中闲庭信步,听着里屋这不大不小的动静,脸上浮现一片笑意,一缕温暖的阳光洒在并肩而立两人的身上,顿时感觉暖意阳阳的,念奴娇紧紧的缠着‘鬼奴’的一条臂膀,头刚刚想靠在比自己高一个个头的‘鬼奴’肩上,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看我今天给你们做了什么?”小翠此刻手中双手捧着一碗用帕子捂着兀自还冒着热气的雪花一样毫无杂色的豆腐脑。
念奴娇只是简单的望了一眼,似乎便提不起兴趣了,兀自呢喃道:“不就一碗豆腐脑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念奴娇仔细瞧了一眼,又觉得没对劲,小翠今天回来的时候好像并没带这东西回来,满屋子里更找不出一粒豆子和用来磨豆子的磨盘,没等她想明白,小翠笑嘻嘻的当着两人揭晓了答案:“这可是我用四个鸡蛋蒸出来的一碗蛋花,天气变暖和了,家里的鸡肯下蛋了,用它给大哥补补身子,再合适不过了。”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念奴娇对小翠,张老头父女俩再也没有一点隔阂,这些淳朴的乡下人,总是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念奴娇其实心里清楚,小翠口中简简单单说的四个鸡蛋,也不知积攒了多少日子,更何况小翠家里能下蛋的母鸡就一只,当初念奴娇本来想捉了小翠家唯一的那只母鸡给‘鬼奴’补补身子,只是小翠死活不让,念奴娇才不得不作罢,善良的小翠当时也退一步说等鸡下了蛋,一定拿来孝敬他们,这几日念奴娇一直守护在‘鬼奴’的身边形影不离,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看见这碗蒸蛋花,念奴娇反而不好意思了。
“去拿个碗来,我们分着吃,你大哥也吃不了这么多。”
“姐你和哥一起吃,这东西在乡下可金贵着呢。”
“我平常不爱吃这东西,快去,别磨磨蹭蹭了。”
小翠执拗不过念奴娇,不得不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小碗,当念奴娇将那碗冒着阵阵清香的蒸蛋花一勺一勺的将小碗填满,小翠口中一直念念碎碎的:“姐,够了,够了,我尝个新鲜就成了。”
只是念奴娇看见小翠不争气的咽着口水,笑嘻嘻的夺过小翠手中的那只有大约一个鸡蛋份量的小碗,然后将手中的大钵子不由分说的塞入对方怀中,在小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开始一勺一勺的喂起一旁木木愣愣的‘鬼奴’起来。
“施主,能否行个方便,让小僧讨碗斋饭吃?”三人对于冷不防突然出现的僧人暗自吃了一惊,小翠刚想将那碗舍不得吃的蒸蛋给那个闯入的和尚递过去,却被念奴娇一臂当胸拦住了,只是那僧人也不和小翠客气,看见那碗蒸蛋花,像变戏法般一抬手,原本系在腰上的一条黑色带子如一尾黑蛇般朝小翠和念奴娇飞了过去。
“小心。”念奴娇一把将身旁的小翠推将开去,自己一条臂膀却被黑带缠住,被黑带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一扯,身体不由自主的朝这个不速之客的怀中撞了过去,念奴娇此刻已经慌了神,平常不离身的一把匕首藏在靴子里面,现在哪里还有机会去取出那把利刃割断这条牵住自己整个身形的黑带。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光朝念奴娇和僧人之间的那条黑带飞了过来,‘啵’的一声响,那条黑带被青光割出一道很深的裂痕,念奴娇乘势往外一扯,那根黑带从中间断开,僧人和念奴娇回头一望,‘鬼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刀鞘,鞘里面的刀斜插在僧人和念奴娇之间的土里面,刀身此刻左右摇摆着,让僧人大奇的是,那把刀的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被刀锋一分为二的青色叶子。
念奴娇惊喜交加的朝刚刚救了自己的‘鬼奴’扑了过去,在关键时刻,出手救自己的居然是这个呆子。
僧人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模样,那个装着蒸蛋花的大钵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此刻正腾出右手吸溜溜的在钵子里面掏雪花一样的蒸蛋花吃,似乎刚刚的一切根本和他没一点关系。不消一刻的功夫,那钵蒸蛋花早已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他却一副兀自不满足的样子,不停的伸出舌头舔舐着大钵边缘处的点点残末。
“大师,出家人不是戒荤腥吗?这蛋可是属荤的哦,而且我刚刚在钵子底部还放了一些肉末,你一个出家人就更吃不得了。”小翠突然回过神来,大着胆子开口向僧人提醒道。
“小僧是说这雪白之物恁地如此美味,原来这里面还加了猪肉臊子,小姑娘,你也是恁地不省事,我这正意犹未尽,你再去给我端上一钵来,我付你钱就是了。”
“只是...”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修佛修心,并不修身。”僧人说完,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大银,朝一旁不知道如何答复的小翠扔了过去,僧人好像又记起了什么,连忙又加了一句:“除了刚刚吃的美味之物,你顺道去弄点好酒和下酒之物,在这里摆上一桌,我们大吃大喝一番,就当我刚刚吃了你那钵蒸蛋花的补偿吧。”
“小翠,拿着,别不好意思,这秃驴还算是个明事理的,要不是他肯服软,我早拿刀卸下他一条臂膀了。”袁四象恰如其分的闪了出来,此刻他大义凛然的挡在小翠的前面,手中握着一把切肉的刀,瞪着对方的眼睛如一副铜铃,一副想要对方拼命的模样,只是浑身上下扎着稻草,感觉他刚刚从鸡窝里爬出来似的,原本不知所措的小翠此时有了主心骨,将那锭大银快步上前放置在僧人旁边的四方桌上,便辄身闪到了袁四象的背后,感受着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小翠心如鹿撞,一张难道涨得红扑扑的,煞似好看,她不知所措拔着前面袁四象这只大公鸡身上的‘羽毛’。
“小子,现在知道出来逞英雄了,刚刚躲哪去了?”
“你个秃驴,大爷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与你何干?更何况你只是一个路过要饭的小小僧人,这里那轮得上你来多管闲事。”
“我也不在这里和你逞口舌之快了,你现在最好乖乖的拿着这些钱按照我刚刚说的去准备一桌上好的吃食,否则,这便是你的下场。”
僧人将那根断掉的黑带朝身前插在地上的那把刀卷了过去,他顺势往回一扯,那把刀已经到了他手中,僧人右手将刀举过肩,左右伸出中指望那刀身上一弹,那刀身如豆腐脑一般断成了两截,袁四象看着这一切,浑身的冷汗顺着背脊不停的往下流,手中捏着的那把切肉的刀立马藏到了身后,身子更是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一旁的小翠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紧张得不得了。
“这事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僧人抬高了一个音调,原本畏畏缩缩的袁四象立马从桌上取过那锭大银,牵着小翠的手如躲瘟疫般朝门外跑了出去,生怕这僧人反悔再次发难,让他小命难保。
僧人看见两人已去远,如进了自己家门般抬脚便往草庐中走去,等他再次回到院子中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大葫芦瓢,兀自咕嘟咕嘟的喝着水,等他将满满的一瓢水灌入肚子里面后,这才和一旁的念奴娇说起话来:“这里也没外人了,说说看,这傻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邓远觉,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娘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东问西了?”
“你知道,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吗?”
“少来,我有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躲得没影,老娘这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们一个个反倒如苍蝇般黏上来了,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明镜似的。”
“你就打定这辈子跟着这个男人了?论武功,他差了我不下万儿八千的,伦身份,在教中在我之上排的上号的,你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教主将来大事一成,我的地位可就是万万人之上了,你放着好的不选,为何偏偏喜欢上了恁个怂货。”
“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吃糠咽菜,千金难买我愿意。”
“你就不怕他是官府派过来的奸细?”
“你个爱多管闲事的假和尚,现在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我看着你就来气。”
邓远觉识相的进了草庐,在厨房四下里寻找可以入口的食物,一时间里面叮当作响。被等远觉这么一提醒,念奴娇此刻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身旁的这个鬼奴起来,相比较以前自己身边的那些鬼奴,这个人除了眼睛里空洞洞的,表情呆滞,他的意识似乎没有被念奴娇完全控制住,总会做一些让念奴娇意料之外的事情出来。念奴娇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忆着这些日子与身边这个‘鬼奴’的点点滴滴,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要替他解去‘摄魂迷魄大法’,让他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念奴娇取下腰上挂着的一串铃铛,当着‘鬼奴’的面轻轻摇动起那窜似乎带着摄魂之音的铃铛起来,原本像木头一样站着的‘鬼奴’突然恍恍惚惚的,脸上更是呈现出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手臂抬起不停的往前摸索着什么,似乎当下他正处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绕着‘鬼奴’不断转动的念奴娇加大了摇铃铛的力道,‘鬼奴’一下子变得狂躁不安起来,抬起双手不停的想去捂住双耳,只是念奴娇手中的铃铛似乎早已从‘鬼奴’另外五窍中窜入了他的身体里面,‘鬼奴’身体突然一僵,七窍中冒出汩汩黑血,在念奴娇手中铃音停下来的那一刻,‘鬼奴’眼神复杂的朝念奴娇望了一眼,直立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朝后栽倒了下去。
念奴娇一把过去将‘鬼奴’横着抱在了怀中,再铜墙铁壁的人总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此刻的‘鬼奴’整处在意识最为薄弱的‘游离’之境,只要她想知道的,当下都能从对方口中问出来,而且十之八九获得的都是真话。
“你的真名叫什么?”
“阮铁花。”
“你的身份是?”
“我是成都府提刑司的提刑副使领司事。”
念奴娇朝旁边倾斜着身子在一旁偷听的邓远觉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邓远觉幽幽一皱眉,沉吟了一刻,慢慢答道:“这人身份可不低啊,提刑副使领司事是正四品,是提刑司的第二把手,这次你可为教中立了大功了,他对我们来说可抵得上千军万马了。你先看着他,我去找根绳子捆缚了他,押着他立马离开,此地非久留之地,等包道人过来,他准会坏事。”
邓远觉才转身离开,一道干瘦的背影腾空朝草庐飞了过来,手中白练一样的寒光猝然间出手快如闪电,朝躺在地上的阮铁花飞了过来,来人正是包道乙,刚刚在暗处早已偷听到了这一切,想起这些日子像狗一样在成都府被人撵来撵去,都是出自此人之手,他哪里还忍受得了,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步步杀招,想让阮铁花血溅于一步之内。
半空里突然起了一个霹雳,一道鬼魅般的身形出现在包道乙的另外一侧,相比较包道乙手中的那柄混元剑,这人一只手中仅仅捏着有不少青叶的一截树枝,另外一只手上刚刚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的一片嫩叶早已风驰电掣般朝包道乙那柄长剑激射而去,包道乙感觉虎臂一震,那柄长剑顿时失去了准头,猝不及防下反而朝来不及避开怀抱着阮铁花的念奴娇刺了过去,包道乙这一剑下手阴毒无比,几乎灌入了九成的力道,‘噗嗤’一声,那柄混元剑当胸从念奴娇前面刺了进去,鲜血很快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念奴娇眼中的泪水和嘴角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顺着她那张灿烂如花的脸颊朝阮铁花口中慢慢滴落。她慢慢将嘴巴凑近阮铁花的耳边,兀自和他说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草庐中猛的窜出一道身形,朝手握树枝的那人猛扑了过去,对方轻叱一声,手中的树叶如飞雨般朝邓远觉罩了过来,邓远觉手中的那柄禅杖哪里抵挡得住这片飞雨,身形急退的他早已弃了禅杖,将身上那件直裰脱了下来,左右手分别捏着衣服的一角,身形急动,朝那阵飞叶雨呼啦啦的上下扑打起来,当他将靠近的飞叶如数打落之后,手中那件直裰早已千疮百孔,身上更有几道被叶子割破的口子,兀自往外冒着鲜血。
等他回过神来时,包道乙,阮铁花和用飞叶伤人的高手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躺在血泊中,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笑容的念奴娇,邓远觉心头一沉,背负起念奴娇已经冰冷的身躯朝城里猛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