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念奴娇还在闺房中恨恨的腑诽吴永麟的‘非常’品味时,大厅中的两拨人好像谈崩了,她好奇的把耳朵隔着门帘凑了上去。
“想过从良没有?”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王干娘对于吴永麟送的瓷瓶中能让她的灵魂中似乎都能带着香气的被称之为‘香水’的小礼物爱不释手,时不时从木塞的缝隙中往手心倒上几滴,在掌心抹匀之后,在粉脸上、玉颈上轻轻再拍那么几下,浑身便会由内朝外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一时间芝兰之室流香,某种隐藏在表里的情绪似乎也被点燃了,秦三山看王干娘的眼神里似乎也藏着火。
“你应该也知道,你和大丈竹根本不是一路人,彼此何不做一对露水鸳鸯,将来事情闹僵了,翻脸了,他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站在他那边,你又何必给自己找没趣?”
“吴大人这话可说的有点冤枉奴家了,不信你现在可以当面问秦老板,我可对那愣头青啥都没干,他硬是点了我的牌子,像我们这样的,一年到头也揽不到几次生意,何况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等着自己去养活,谁不想有一段有始有终的依靠,一旦机会来了,不是得紧紧抓住吗?难道非得等着被人撵出去露宿街头?”
秦三山尴尬的笑了笑,并不敢搭腔。
“我把话敞开了说,你们这样的女子喜闹不喜静,遇到一个大户人家还好,毕竟也和现在差不多一样每天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一天到晚满园喧朋满座,你觉得和你现在所处的环境有什么区别?所以,在这里你会很快把以前风花雪月的过往抛之脑后,说白了你们就是换了个地方伺候人,以前是伺候很多人,现在是伺候一个人,生活的情味、意趣、小调还比以前高,你们自然就乐不思蜀了,这样的大户人家如果猛然间家道中落,首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女人;倘若遇到大丈竹这种只适合过日子的老实人,我首先得同情大丈竹,你们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从良,只是现实摆在那里,和你们以前所处的环境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一天到晚冷冷清清的,隔不了多久婆媳不和,姑嫂彼此成仇人,这个时候你一定会在心里琢磨,还不如以前的皮肉买卖来的自在,只要动了离开的心思,先是嫌这嫌那,接着耐不住寂寞和以前的恩客藕断丝连,而后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我翻过衙署里的卷宗,像你们这样的女人在这样的家里最多能坚持两年,之后是从哪来回哪去,继续寻找你们人生中另外的有缘人。”
“大人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不愿意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时间。”吴永麟说完,朝旁边的张三使了使眼色,张三立马麻利的从口袋中摸出几锭崭新的大银,齐叠叠的堆在桌上,让众人眼前一亮。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给自己捯饬几套漂亮的新衣服,买点新出的胭脂水粉,出水粉铺的门之前,就把这事忘记了吧!”
“大人觉得我的下半生就值这一百两银子?”王干娘似乎也是有备而来,只见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小木箱,去掉那层粗布,一个用上好檀木做就,周围镶金边的私房钱箱子展现在众人面前,王干娘从胸口掏出一把贴身藏着的小铜钥匙,在小檀木箱镶嵌的精细锁扣的锁眼中那么轻轻一旋一扭,一堆目迷四射,霞光宝气的珠银在众人面前一览无余,就连一旁的秦三山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看来王干娘没少背着他藏私房钱。王干娘大气的把那堆珠银往吴永麟面前一推,大方的说道:“大人随便挑,有看上眼的,我一定忍痛割爱,至于我和大丈竹的事情,我想大人就不必操心了,我只要大丈竹那个人,有这些东西,我们以后的日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王干娘静静的盯着不知所措的吴永麟,此时的他,早已神游到另外的地方去了,九儿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天底下为什么总有这样的傻女人,吴永麟对王干娘的态度也变得缓和下来,只不过这事实在不易当机立断,用‘拖’字诀最好,正所谓日久见人心,王干娘和大丈竹之间的这档子事也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婚,真心想从这火坑里出去的,根本不会在乎对方什么出生。”念奴娇不早不晚从门帘后钻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盘刚刚洗得水润润、光闪闪、红艳艳的大樱桃,像一只蝴蝶在众人身边飞来飞去,顺势会从盘中挑选几颗最红的大樱桃,直接往最靠近她的那人的口中喂去,吃到的一时间嘴巴里汁水四溅,一股微酸、甘甜让人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的美味,早已顺着舌尖,舌苔钻入了胃里面,眼睛则巴望着刚刚吃到的意犹未尽的红果,希望能再享受一次这样甘甜酸爽的口舌之欲。当周围的人,包括张三都吃到红樱桃之后,偏偏吴永麟被落下了,吴永麟知道这是念奴娇在故意气他,他虽然表面上装作没在意,只是口里面的涎水早已不知吞了多少回。
“娇娇姑娘,樱桃还有吗?再去洗一盘。”吴永麟涎着面不争气的说道。
“吴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小家小户的,哪必得上你们官宦人家,这每个铜子都掰着用呢,今天也只是买来尝尝鲜而已,您实在想吃,要不我让丫鬟去把把卖樱桃的小哥叫回来?您把他手里的樱桃用桌上这些银子全买了,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吴永麟知道念奴娇故意拿话在挤兑他,对方口中卖樱桃的小哥也根本不存在,他也不说破,只是朝竹帘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吴檗今天难道在娇娇姑娘这里只能望梅止渴了?”
“吴大人您拿点诚意出来。”念奴娇始终不忘吴永麟手中捏着的那不见真容的特别之物。
“今天这事既然谈崩了,那我实在不便继续叨扰下去了。娇娇姑娘,这东西和王干娘手中的‘香水’很快能买到,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三刻。”
“大人这么着急走,恐怕是准备向另外一个女人去献殷勤吧?”
“你们是金楼里的凤凰,她连落草的鸡都谈不上,只是看着她不容易,想诚心帮一把。”
“咯咯咯,这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找野鸡也不用这么心急吧,难道家花还不如野花香?”念奴娇依然针锋相对,不依不饶,一副嘲弄的话几乎脱口而出,竹帘后突然窜出来一道人影,一个丫鬟手中端着另外一盘刚刚出水的红樱桃。念奴娇这才发觉自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刚刚这么含沙射影的戏谑知府大人,让人听起来格外刺耳,旁边的秦三山不停的朝他使眼色,她居然一直没发现,正所谓言多必失,没沉住气的她刚刚似乎说了一句摸虎须的话,如果不是这盘樱桃来解场,此时背后开始冒冷汗的念奴娇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往心里能藏事的她今天因为一瓶香水和一直念念不忘的神秘之物方寸大乱。
“还是你对老爷好。”吴永麟夺取那个丫鬟手中装樱桃的盘子时,顺势在对方的小手上摸了一把,那个俏丽的丫鬟早已满脸红晕,来不及顾得上抢回樱桃,早已一摇一扭的夺路而逃了。
“你...”念奴娇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娇娇姑娘,这经你手洗过的樱桃就是滑,就是香。”吴永麟边说边往嘴巴里面送了一枚红樱桃,和张三嘻嘻哈哈,急匆匆的快步离开了,只剩下嘟着嘴气得咬牙切齿的念奴娇。
“这王八蛋还真会占老娘便宜,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梁红英现在是一四七卖豆腐、二五八出米豆腐、三六九打‘伤心凉粉’,每个月还能休息个三天,这是豆花大嫂和她没想到过的,她们离自己的小铺子越来越近,而且豆花大嫂想请吴永麟到家里去吃一顿饭,好好感谢一下这位恩人,乡里人实在,梁红英实在不好拒绝,眼看着桶里的豆花都要卖光了,那个家伙居然还没出现,她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落,眼神也变得散光呆滞起来,以致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走到她背后,她居然都没有发觉。
左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失去神采的眼睛开始聚光,她迫不及待的的转身并说道:“你来了?”
只是哪里有那人的一丝影子,接下来头上的晒人日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整个身体笼罩在一片红晕中,一股酸甜的味道在她惊讶的抬头往上看的时候送入了她口中,看着吴永麟笑嘻嘻的傻站在那里,她忍不住红着脸嗔怒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
“你...”
吴永麟自然知道梁红英想讲什么,不经过对方同意,就贸然往对方嘴巴里面送吃的,行为上是显得孟浪了些,毕竟只有确定了关系的恋人才显得自然些。
他连忙把话头带过,将念奴娇巴望了很久的竹杆红油纸面‘油纸伞’递到了梁红英手中:“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喜欢。”
“这你做的?”
“翼王石达开做的。”
“恩?”
吴永麟便把太平天国石达开的一个故事讲了出来,据说清朝后期太平天国的时候,在乐山大渡河过河的船上,有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人,好像是由大渡河上游下山来的,他长途跋涉,背上背着一把红伞,上面现出“羽翼王府”四个字,伞打开后字就没有了,但在红伞上印有“泸州制”图章。当时在船上有人发现,觉得羽翼王府是“翼王府”三字,疑他是翼王石达开,上岸后奔告官府,衙役追来捕捉,但此人已杳无踪迹了。这事传开后,人们都说泸州红伞能保佑好人一生平安、化凶为吉,人们争相购买泸州红伞使用、保佑自己或馈赠亲友。吴永麟又讲了一个白娘子与许仙因为这个结缘的故事,这在梁红英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说一说油纸伞的来历:春秋末年,中国古代着名木工师傅鲁班常在野外作业,若遇下雨,常被淋湿。鲁班的妻子想做一种能遮雨的东西,她就把竹子劈成细条,在细条上蒙上兽皮,样子像“亭子”,收拢如棍,张开如盖。这就是最早的雨伞。东汉蔡伦发明纸以后,出现了在伞纸上刷桐油用来防水的油纸伞,文人雅士亦会在上油前在伞面上题诗作画,以遣情怀。
送油纸伞也很有讲究,比如婚聘的油纸伞,图案是“龙凤呈祥”、“牛郎织女”、“天仙配”等;恭贺孩子新生的,是“二龙抢宝”、“宝莲灯”、“喜鹊闹梅”、“仙女散花”等;生日馈赠则是“百鸟朝凤”“不老松”、“八仙过海”、“彭祖老仙”等。
一把油纸伞,从号竹(选竹)到泡竹(水浸)、蒸竹(水煮)、晒竹、刨竹、刻竹、钻孔、拼架、穿线、串联、裱伞(把裁好的纸黏上骨架,修边、定型),曝晒、翰花(于伞面绘上图案,晒干)、油伞(在伞面刷上熟桐油)、晒伞,经过八十一道工艺,十五天左右的制作周期才可完成。
传统的油纸伞的扇面上的纸是和杨柳青年画差不多的木板印刷术印刷出来的,杨柳青的年画是一整张,而油纸伞的扇面是一块一块拼上去的,后面再在扇面上刷上豆浆和桐油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不过扇面纸木板印刷后来逐渐被石板印刷所代替。)
“要不今天到家里去吃顿饭?”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
“是豆花大嫂请你,又不是我让你去的。”
吴永麟故意逗她:“她请我,我才不去呢,我和她又不熟。”
梁红英一下就急了,今天如果不想办法把这位恩人接回去,她怎么给期望了很久的豆花大嫂一个交代,她几乎脱口而出:“我请,我请你还不成吗?”
“真心的?”
“恩。”
“那行,我百忙之中去尝尝你们的手艺,也不对,是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吴永麟挑起担子,梁红英打着那把大红的‘游龙戏凤’油纸伞,在街头格外的亮瞎眼,两个丑八怪,还格外的浪漫,这让别人怎么活?特别是尾随吴永麟而来躲在暗处的念奴娇看见这一幕后,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