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茫茫,笼罩山间,却没有停下的迹象,但陈殇已然动身。
有些事是不好拖的,否则便会遇见更大灾厄。
回到山门入口,陈殇已见到那轻功极好之人矗立,好似在等候着谁,见到陈殇来了,却并不动手,也不放入。
“墨家的领矩来王府找麻烦来了,王上下令暂且封山,不论你是否为府内人物,只消是从山外来的,皆一律不许进去。”那人望着陈殇道,又见陈殇并不怎样表态,转而续道:“墨家与王上之间原来并无甚么太大矛盾,王上正与墨家那领矩商量,或许很快便能将粮草批复下来,但王府内的存粮究竟有限,只有州城内的粮食才够用。”
领矩?谷南王竟然没有捉下,反倒商谈起来了?山中的锦衣卫却怎么没有动手?
陈殇觉得此话有莫大蹊跷,但一时也辩不明是非,只能姑且听之。
又听那人道:“亏得我们王上仁慈,否则也不知道这个鬼冷天气能死多少人讷。”那人招呼着陈殇过去坐下说话,毕竟一直站在山门极尽无聊,反正看不见人影子,便也于山门旁的小屋坐下来歇歇。
“这屋子是谁做的?却是独有匠心。”陈殇明白此刻自己不可上去打扰,也不好在人前通知墨家之人上山,只能暂先止步。
“你是昨天来的?”那人并不回答陈殇问题,只仰头思考道,见陈殇默认,便随即继续道:“朝廷那里好似察觉到了甚么踪影,现下便有锦衣卫来王府内‘保护’……嘿嘿……保护王上?莫若说是监视的好,你在王府里可要警省一些,不要予人捉上了把柄……”
说到此处,那人向陈殇笑了一笑,递过一壶酒去,道:“重云,算得上是个好名字,我久来不出王府,不曾听说外边的新事,有空时可须给我讲上一讲,有好酒送你……不过身处王府之中,可须有人帮衬,不知你这样一个好少年,可是落在了谁家的手上?”
说到此处,那人眼中光芒闪烁,蓦地里却笑着看了一看陈殇,背过身去道:“若是没有人赏识,那在王府之中大约也难能有混到出头的日子,但只消高位的人稍一引荐而去……哈哈,哈哈。”
陈殇当即会意,向那人作揖道:“重云初来王府之中,许多规矩并不大明白,还希望前辈能有所教导,若有疏忽之处,一切也听前辈责罚……”说着将身上盘缠交出,却被那人拒绝道:“少侠天资聪颖,想来是能够办事的人,这些钱财我曹明可收不下,还是留在少侠身上有用处的多,只是不知少侠在何处作职?”
陈殇听见“曹明”二字,便立即联想到了先前在浩然宗内听说过的飞贼案,那时君临州城一县的地方官倾尽县城之才在城内追捕所谓“四手飞贼”,却还是给人逃了出去,甚至还在被追途中又偷了几户人才离开县界。那“四手飞贼”的名字陈殇曾经听师父说过,貌似便是这位“曹明”,那时这贼还被师父一顿痛骂,说有那样高的武功,却用来损害他人血汗之力。
怪不得轻功那般卓越,原来是飞贼出身,但也极尽缺德,大户人家的从来不曾动过,只是朝着穷苦人下手。
但陈殇却从中看出了另一件事去:
谷南王广招贤才,甚至可能并不论其来人先前劣迹如何,只是经过自己权力的洗白,便从亡命之徒变为了正当的王府下人,因而能招来了许多江湖中有些名气的好手;但也因此之故,谷南王并不信任自己招来的人是否忠心耿耿,便在山腰稍低处设立了宾客居这般的王府馆舍,虽大多时候用来招待来人,却也具用来隔开自己人的用处;还将自己所居几乎搬迁到了密道之后的亭子中,借口下棋而躲去耳目,身侧还跟着阿大这样利害的高手。
即便如此,还是不给予江湖招来的大多数人手分配职位,到今日局面时,有无职位已然成了王府之中区别人物重要的鸿沟。
联系上眼前这人并不怎样爱钱而如此在意职位,更让陈殇可笃定心中想法。
可不奈自己看守的仓库已然烧毁,已然不能再提供怎样职位上的便利,合作注定不会长久,便也不好拿出来。
想到此处,陈殇摆出一副惶恐模样,向曹明道:“晚辈初来王府,未曾听王上任命职位,还请前辈多多照料才是。”
曹明脸上的笑容似是僵住了,许久才大笑出声道:“你这样的青年俊才,哪里害怕没有合适的职权?我也只是个看门的,可帮不了你甚么……说到底,我们已然是江湖的上一代人了,有些路程还需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去走才好。”说着向着陈殇递过了一壶酒去,将大门打开道:“现下风霜正冷,山门又需有人照看,倘若你看守之中并不出差池,王上那里我也定当替你美言。”
说到此处,曹明脸上和蔼的笑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待陈殇走出了门,便立即将门掩了上,生怕北风吹雪进来。
果真势利至极。
但陈殇却并不因这折辱而生气,只向那随行的墨者招呼一声,借此让他盯住曹明不出门,自己则孤身向上,疾向那文宣阁去。
其实陈殇早便想到曹明既然是江湖混迹的飞贼,便大约并不会怎么老实;又躲在屋中,也难明是不是在监察自己有无上山,借此捉住把柄来威胁自己,用以拔高他曹明的地位。
向文宣阁之因,也是思虑到自己毕竟初来乍到,只知有这样一处可能见到谷南王的地方,想要在这大山之中的其他处打探情报,可谓是难上加难。
不知是不是谷南王有意为之,那散去的高手在江湖上大多拥有仇家,决计不大可能会尽数回到江湖,即便留下的人少,陈殇也并不敢担保大雾之后会不会藏着随时想要立功的高手。
这样一来,便让此处山中变为了鱼龙混杂的场子,不论是谁出手,都是率先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危险便也又加剧几分,直至今日,恐怕便是锦衣卫与墨家都要忌惮几分,也难怪谷南王会离开王府去。
看不透深浅,还是提防些的好。
陈殇望着漫天的雾气,足下石阶曲折,当下轻功纵跃而上。
已然耗费了许多时间去,在不知进展良好与否的情景下,陈殇已然做好了抛弃领矩而撤退的打算,但终究要去看一看真实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