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那检查刚刚结束,衡煞谷的人尚未归位,陈殇轻功又回到了自己房间之中,将身上染血的衣服折叠起来,放在床脚之下。
此后便是安稳的睡觉休息,好似方才杀人的陈魔头不是他一般心安理得。
梦中,是倾轧过来的刀枪剑戟,但陈殇却并不惊醒,明日还要比武。
万法归于一,纯朴自浑成。
内运各经十二道,复通奇脉八汇流;陈殇即便已然睡熟,但体内真气却好似有了自己意识,在经脉之中缓缓流动周天之功,自然心神安宁,那刀枪剑戟也化作了一泓静水,天地便由梦境缓缓展来。
或许那刀枪剑戟的场景终有一天会成真,但也决计不是现下要忧心的事,眼下路途尚远,与其担忧这些没有来头的惧,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人好。
第二天,设立在了一处旷地的演武场聚满了人,他们口中纷纷讨论着昨夜的死人,因那死尸身上该残余些的真气尽数消失,饶是见多识广的衡煞谷也不知是甚么功法,甚至还有人猜到了西域、塞北、关外去。
陈殇于昨夜忽悟得了奇功,现下沉沦其中,却有了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也无心听旁人说了甚么。
只是迎面走来一个道人,怒气冲冲便要来打陈殇;衡煞谷的见了,当下将那道人拦下。
“演武便将开场,昨日你这牛鼻子胡闹,我们也瞧着你是江湖前辈,多有谦让;现下你徒弟不知被谁杀了,竟还要来搅局!”那紫衫女子见状,当即怒喝一声,昨日这道人耀武扬威是谁也看不下去,待有人替天行道杀了偷盗东西的贼人,还要来欺压被偷的那人,又加以自己职责所在,自然不给半分情面。
不过即便是替天行道之人,被自己一行管事的捉住了,照样要杀;而不清楚是否为这昨夜被偷之人出手,那紫衫女子也想看看,在这样生死关头之下,这被偷的人会不会展露出杀人武功。
袖手旁观。
道袍飘动之间,那道人欺近身来。
这一掌隐隐有风雷之声,其中后招颇多,算是云岚宫“飘渺”的精要。
只是这一次不比先前之偷袭,却被陈殇看得清清楚楚,当下侧身一步让开,左手捉住道人击来穿云掌的右手手腕,右手拿住那道人后颈衣服,矮身向下施力同时将扫堂腿打向那道人腘窝。
那道人一股力道全部运在掌上,便是平时用来护体的罡气也被暂且转到其上,想得便是一招之间将陈殇打得脑浆迸裂,为自己昨日丢脸报仇,却不曾想到陈殇将擒拿与腿法融入一招,专门克制自己出手先着,当下向前狼狈摔落。
和我比招式?还用我拆完了的招来比?找死!
陈殇怎么会给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爬起的机会?当下将一腔恨意与内力一齐注在左腿,向那道人之首踢去。
蓦地里,那紫衫女子出手,将陈殇拦了下来,笑道:
“这原来也并不是大事,既然大侠已然让这牛鼻子跌了一跤;那么江湖恩怨的事,便请大侠看在衡煞谷的面子上,暂且在此了结一段时间,待这王府演武比试完之后,衡煞谷会寻一个地方让两位动手。”
语意已然十分明显。
住手。
毕竟自己也不止云岚宫这样一个仇家,陈殇也不再继续攻击,当下迈在擂台旁,等候着主持演武场之人的到来。
谷南王在一侧高台上,紧皱着眉头,手中还敲着一颗白子;身侧便是陈殇先前见过的楚迁,但陈殇面具与那时并不一致,又于夹杂风雪的大夜,楚迁看不清陈殇身材体质,自然没认出陈殇。
陈殇见到了熟悉的人,原来是那先前文宣阁见到的红衣人,那红衣人向自己望了一眼,并不走来。
王府之中重要的人都已然来到,但演武场依旧人声鼎沸,好似之后不曾比武一般,一时喊叫声、笑骂声响作一片。
江湖里来的人,通常不知道怎么才是肃穆,却也好陈殇在人群之中挑拣别人露出来的武器。
飞镖挑了几只顺手的,手法十分精妙,并未引得人察觉。
但那说话声却渐渐停了,突如其来的死寂使得陈殇无所适从,当下随着众人眼光看去。
万众瞩目间,青黑道袍自远方来。
是四老一少的五个道人。
五人之中,一个老人登时引住了陈殇目光。
那老人的面容苍老而半分不显衰败,眸子里好似有一把斩断邪魔的利刃,浑是真武大帝降世,周身也好似环着无上的烈光。
是武当的扶龙真人张科,更是武当派的掌门人,陈殇于先前多有听说,却不想在此处遇见。
余下的人,陈殇也都有听说。
武当山掌管戒律的元和观观主“白鹤真人”翁师时、武当派二大长老“乾清真人”连迁与“坤浊真人”衡顽。
武当派是武林江湖的泰山北斗,而此四人更是武当派之中镇压的崇山大岳。
谷南王?
一个式微的朝廷里最式微的王,能请来这样的人物之一,都算是三生有幸;即便是皇帝来召,以现下时局来看,怕也难以唤得动武当山的名宿。而这谷南王哪里有那样大的面子,说的话能够比皇帝还管用?
还一下子来了四个。
想到此处,陈殇又转而望向那青年一人,却蓦地里发觉便是自己先前见到的那个武当弟子,但怎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武当弟子的来头。
能和这四个老人站在一起,甚至还隐隐走在前端,又是甚么样的人物。
陈殇的眸子里闪着谨慎的光,轻轻巧巧退在众人之中,好似一滴水融入了汪洋般,在人潮之中变得丝毫不起眼起来。
且看一看武当的要来谷南王府做甚么。
想到此处,陈殇望向了高台上的谷南王。
谷南王好似也不敢置信,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五个道人,即便手中的白子摔下高台也并未发觉。
楚迁则是戒备至极,手执腰刀,已然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但身体还是微微颤抖着。
明明那五个人身上没有丝毫显露出来的大势,更不会用势去压人,可为甚么还是这样令人心生畏惧?
五个道人之中,先是那少年人走出来,向着高台上的谷南王稍一拱手,笑道:“王上近来安康?”
谷南王喉头滚动,好似想说些甚么,却终于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片空白间蓦地想起了甚么,当下向着那少年道人点头示意。
“武当派今天来没有甚么目的,只是听说谷南王府有这样一般热闹,想来掺上一掺……”那青年道人笑了一笑,招呼张科道:“张科阿,你过来,看见那个易容之后还戴面具的人没有,你们这几个小子可要看好了,若是那人没有胜出,或是有所受伤,那你们便回去一人领五百大板,由我亲自来抽,听见了没有!”
张科眼里的肃穆刹那间消失,望了一望演武场团团围住的众人,脸色上露出些难堪来,又望向那少年道人,踌躇一会,终于上前作揖称是。
那青年道人的一指,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钉在了陈殇身上,那目光之中
只听那青年道人笑道:“武当派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也不会暗地里耍阴招,今日偏要他赢,我看哪一个敢反驳?先前武当派是这张科小子最大,如今却是我最大,想必这四个混小鬼不敢抗命。”
说罢,那青年道人便坐在了一侧石头上,人群也随之懂事的默默让路出来,让那青年道人与武当四老能够看向演武场。
但经此一番,陈殇却不知所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