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阿黛又梦到了钱塘,天还是黑着,在一片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身青衫的安修之背起书箱,边上,王靛提着一只食盒。
此时,门帘抛开,安巧姐站在门外道:“大哥,嫂子,香案已经摆好了,娘让大哥来上香。”
“这就来了。”安修之应了一声。
安修之和王靛便随着安巧姐到得后屋的祖屋,祖屋正中,摆着香案,香案上正是安父之灵位。
“来,上注香,让你爹保佑你考中举人。”安方氏道。
“是,娘。”安修之放下书箱,接过安方氏递上来的香,恭恭敬敬的敬拜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香烟袅袅。
一片烟云之中,杭州府贡院的门缓缓的打开了。
乡试开考了。
阿黛猛的从入梦中醒来,屋里一角的烛灯灯火如豆,屋里的光线昏昏暗暗的,身边,赵昱正悉悉索索的穿着衣服。
窗外,天还是漆黑漆黑的,外面王府的更夫正敲着丑时的更声,显然这个时辰才刚刚丑时,也是就是后世的零辰一点。
阿黛不由的支起了身子。
“吵醒你啦,还早,你再睡一会儿。”赵昱冲着阿黛道。
“没事,我睡觉一向警醒,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阿黛问道,却也披了衣服,坐直着身子,一手帮着赵昱打理着衣领。
“你忘了,今天是乡试开考的日子,赵珽要去参加乡试的,五爷爷昨晚可是跟我说好的,四叔远在钱塘赶不回来,自是由我和五爷爷去送珽弟。”赵昱轻笑了一声道。阿黛睡的有些迷迷蒙蒙的样子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心顿起一种柔软。
“哦,我梦里还梦见钱塘也开考了呢。”阿黛拍了拍额头,还真是睡糊涂了。这几天,宋可儿可都跟她说着乡试的事情。
而说到梦里。她又想起了梦中孙家的情形,没想到杀人的居然是刀疤?也没有想到刀疤居然以这种形式在京城又落网了,这也算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世子爷,夫人,杨家姑爷派人来了。”门外响起胡二嫂的声音。
“姐夫?这下半夜的,他派人来干什么?”赵昱一阵狐疑。
“说不定是真凶的事情。”阿黛道。她自是明白,杨三郎抓住了真凶,而昨天那范氏闹的那么一出,今天朝中说不定还有后续,阿黛跟那范氏又有那样的约定,所以,杨三郎这是来报信的。
“那你歇着,我出去见见。”赵昱冲着阿黛道,便出门,长春已经候在外间的门口。见到赵昱出来,便一手掌灯领路,到得厅上。
来人正是杨三郎最得力的属下武七。
“见过世子爷。大人让小的来跟世子爷说一声,真凶已经落网了。”那武七道。
“哦,那可是太好了。”赵昱也是一阵高兴,随后却又眯了眯眼:“你赶紧去跟你家大人说,让他暂时不要对外公布,先把案子审明再说。”
“是,小的就去。”武七点点头,然后告辞。
阿黛这时也穿好衣服出来了,在门外听到赵昱这话。就晓得这厮是要给那方槐挖坑了。
赵昱有时也是挺蔫坏的。
“我现在跟五爷一起送珽弟去贡院,然后去一趟南城兵马司。到时就直接进宫了,院家那里。你今天就陪着王妃过去,我从宫里出来后自会去的。”赵昱又冲着阿黛道。
今天是阮老夫人七十三岁大寿的日子,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
想着入梦中的情形,今天即是阮家最辉煌的日子,怕也很可能是是阮家轰然崩塌的日子。
“记着,若是真有什么不对的,早早脱身,我让赵炳带着人陪你们过去。”赵昱这时又有些担心的道,阮家这场即将来到的祸事,阿黛早跟赵昱说过,赵昱虽然不说全信,但也多少晓得阿黛的要本事,却也本着不可不信的态度对待着。
只是,阿黛终不晓得祸从何来,有些事情也无法具体的防备,也只能多留个心。
恭王妃那里,阿黛也提过醒。
不过,恭王妃有没有跟阮家人提过,阿黛就不得而知了,但阮家最近气焰更盛,阮大将军且不说,阮家二爷据说已锁定了吏部大员的位置,只等这一次乡试的结束后,阮二爷就将由钦命学道升为吏部侍郎,那在朝中也是炽手可热了。
再加上阮彤马上要成为靖王妃。
如此种各,这次阮老夫人的寿辰将格外的隆重。
只谁晓得,这暗中竟有着这样一场大祸。
“我晓得的,你管你去吧,也要小心。”阿黛叮嘱着赵昱,赵昱这才刚从西域回来,马上急匆匆的要进宫准备任职之事,针对方槐只是其次,真正所要外对的,却是预防着阮家这次大祸若真成真,恭王府说不定也有牵连的,这方方面面的总是要做些准备的。
“嗯。”赵昱点头,便带着长春出门了。
阿黛送到门口。
此时,四房是一片灯火通明,五爷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赵珽背着书箱,带着书僮长喜在五爷的陪同下过来,不远处,宋可儿就站圆门处挥手。
宋可儿见到阿黛,挥手一笑。
“可儿,小胭脂醒了。”园门内,章氏叫着。
宋可儿冲着阿黛点点头,便回了四房。
若是赵珽这回能中得举了,宋可儿也算是杨眉吐气了。
因着天还早,阿黛又回了屋里,只是脑海里一时想着案子的事情,一时又想着阮家的事情,思绪纷纷的,阿黛也没了睡意,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到得寅时,阿黛又梳洗了一下,整理了一下礼物。给阮老夫人的寿礼是一串祖母绿佛珠手串,是由莫干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自是难得之货。阿黛从西域货品里挑了这么一件出来,正适合恭王府所送的礼物。也适合用来祝寿。
随后阿黛便带着礼物去了恭王妃那边。恭王妃今天也早早起来了,阿黛到时,元三姑正帮着恭王妃打理衣服。
“我今天怎么这眼皮直跳啊。”整理好衣服,恭王妃坐下,便揉着额头道。
“王妃昨夜里是又没睡好。”元三姑道,正好这时阿黛进门,元三姑又连忙笑道:“世子夫人来了,正好让夫人给王妃把把脉。”
阿黛自是上前。心里却也明白,人每在大祸来临之前都会有一些预感,后世人称第六感,而这时代,便是天人感应。
一边早有丫头搬了凳子,阿黛坐下,将王妃的手平衣的茶几上,想了一会儿,阿黛终是又道:“王妃的身体没什么事情,只是这脉相的预兆终是不……”
阿黛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出来。那恭王妃却是沉着脸摆了摆手:“今天这样的日子就不要再说那些扫兴的了。”
“嗯,媳妇逾矩了。”阿黛起身施礼。终是不再多说一句了。这人心都是这样的,明晓得别人可能有大祸。如果一直闭口不言,终是有些过不去,可这真说了几次没用,便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转眼到得辰时,以恭王妃跟阮夫人的关系自不可能到得吉时再去。因此,吃过早点,过得辰时,恭王府的马车就出发了,阿黛陪着恭王妃到得阮家。
阮家的门楼比起那日梦中所见。更加光鲜,显然是这阵子又重新刷新过。两只大红的寿字灯笼也一如阿黛入梦中所见。
虽然还是上午。离吉时还远,但门前贺客已经挤的满满当当的。一些没资格进府的人则把礼物送进门房,有的冲着门房说几句吉利话便告辞,而有的却是留在门房后面的小院子里喝上一杯茶水。果盘糕点也不会少。
“恭王妃,世子夫人到……”见到阿黛一行人,门房便朝里面通传,阮大夫人和阮二夫人以及阮三夫人便连袂出来相迎。
“这人啊是真不经念叨,夫人刚刚还在念叨着王妃呢,王妃这就到了,难怪平日里老夫人总是说着,这世间,就王妃跟她心儿最是相通。”阮大夫人带着阮二夫人和阮三夫人给恭王妃见礼,随后一脸笑着道。
虽然恭王妃平日里一惯都是唬着张脸,今日也难得的展了笑颜打趣道:“你这张嘴啊,平日里不晓得在娘亲面得前了卖了多少乖得了多少巧。”
“哎呀,我这可是句句实话,哪里是卖乖讨巧的。”阮大夫人瞪着眼道。
众人都捂着嘴笑。
边说着,一行便进了阮老夫人的正屋里。
“你们这般讨债鬼,还未进门,远远的就听着你们笑闹了,来跟我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阮老夫人此时正在正屋的太师椅上坐着,阮彤正坐在边上陪着阮老夫人。
阮老夫人最近心情也是极好,前段时间,因着姐妹相争之事,阮家可是丢了大脸,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前笑话她阮家的如今都自掌了嘴巴,阮老夫人想不高兴都难哪。
因此,这会儿也打趣着女儿和几个媳妇。
“也没得什么,就说王妃和老夫人果然是心意最相通的,媳妇这可是真真的大实话。”阮大夫人笑道。
这边,阿黛自是跟着恭王妃给阮老夫人祝寿。
“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阿黛说着,便把她带来的礼物递上。当然,礼盒是打开的,那一串祖母绿佛珠手串很有些夺人眼珠,阮家人那也不是没有见识的,自晓得这是难得之货。
“太费心了。”阮老夫人接过,便递给一边屋里的管事娘子。
“给长辈的一点心意有什么费不费心的。”一边恭王妃道,阿黛自是点头应承。
“行,这心意我收下了,不过有几句话也是要说一说的,世子夫人虽然出身市井,但胸中也是有沟壑的,不是那没有见识的普通女子,而世子呢,自小是张扬惯了的,做事一向不经脑子,他若还是钱塘公主府的二公子,那有着公主庇护,自可逍遥一生,只他如今已是恭王府世子,他肩上承载着恭王府的传承,便不可任性而为了,徒惹流言蜚语。这些事情,世子怕有时还想不到,这些都是世子夫人该提醒的,可莫要负了恭王府百年声名。”阮老夫人两眼盯着阿黛道。
她这话所意指的自然是昨天晚上中秋游园会中发生的事情,但实则却是对赵昱的敲打,原因自然是因为赵昱在边城可没给阮家留面子。
阿黛自是明白阮老夫人的意思,若是平常,她心中自免不得要起一些不平和不屑,只是今日听着老夫人这一翻话,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无喜无悲,心不动,风就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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