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当中,一间静室内,方清源正在和一位面目普通,丝毫看不出特点的修士在聊天。
此人也是筑基后期修为,面目僵硬,就是笑的时候,面皮也丝毫未动,显然是伪装的人皮面具之类,按照惯例,方清源这般是需要带上笼罩浑身的斗笠才行,但托那件令牌,两人便如此相见。
这些年来,那西岐豹每过一段时间便订购一些血寿丹药,这些丹药大部分都换成各种物资兑给了方清源,但也有一部分记录在这令牌中,以备方清源日后所用,这不,眼下便是用得上的时候了。
黑市向来是见不得光的,方清源之前因为没有需求,来得也没几次,此番到来,也是打定速战速决的念头。
于是闲聊几句,方清源便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道友,不知房山张家,三华宗这些宗门和家族的情报,这里可有详细的记载?”
这黑市首领,并未告知自家的名号,双方都以用道友相称,此时他听到方清源这般问,沉吟几声,便道:
“这自然是有的,只是这种刺探他家宗门内情的事,比较遭人记恨,不瞒道友,若不是因为这令牌的缘故,这些情报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方清源轻轻颔首,买情报也要看交情,平白无故上来就买,即使灵石足够,也要看人家想不想卖给你。
不过还好,有西岐豹给予的令牌,方清源省去了一些前置步骤,比如要为黑市办几件麻烦事,有所交换,这才会把情报交出。
“我省得,多谢道友通融,另外我还有一事想问,不知你们这黑手是什么单子都接吗?筑基后期修士什么价格?若是对方是金丹修士呢?”
听到方清源这般问,对方轻笑几声:
“筑基后期修士根据地位和身份,两百到五百上品灵石之间,而金丹修士虽然不好办,但我们自然也是接的,只是这代价怕是道友倾尽宗门之财力,也拿不出来吧?”
方清源讪笑几下,内心却不以为然,自家宗门是拿不出,可不代表自己也掏不出来啊。
只是这话就不必说这么细了,知道黑手连金丹修士的单子也接,那就足够了。
拿到情报,方清源便被礼送出来,他找个偏僻地方,把所有情报观看之后,便起身去了远东盟所在。
清源宗作为远东盟的上八家之一,虽然日常的存在感很少,但名分上很是清贵,这般方清源才到,那东明宗掌门,也是远东盟盟主便亲自相迎。
两年前,此人通过离火盟,召集了一帮人北上去器符盟山都旧地做了打手,后来果真如同他所言,存活下来的修士,各个都赚得不少,而远东盟的名气,也第一次显露在各个势力面前。
如今看来,这位东明宗掌门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并不完全是外界揣测的那样,是由大家共同推出来,只是当做过渡的第一任盟主。
“方宗主难得来一次,今日定要与我喝上几杯。”
东明宗掌门设宴款待方清源,此时举着酒樽,对方清源发出邀请,而方清源也是拿起酒樽与其喝了几杯。
三杯酒下肚,方清源便说出此行目的:
“肖盟主,鄙人有一事相请,还请肖盟主能帮我一帮。”
这肖盟主,也就是肖传功,他听闻方清源有事相求,面色便十分开怀,清源宗作为远东盟的一份子,但这些年向来独来独往,显得很是清高,在盟中的地位也是非常,如今对方宗主亲自有事请托,这不是趁出他肖传功的本事来了吗?
肖传功放下酒樽,亲切说道:
“方宗主尽可开口,若是我肖某能够办到的,定不推辞。”
方清源也不扭捏,便直言把清源宗想要取得与蛮荒交界的商道一事,与肖传功说了出来,这件事是光明正大的事,一旦发动,根本瞒不过其他人的注意,方清源索性在此讲明,也显得自己没有瞒着远东盟的意思。
听到方清源这样说,肖传功笑容依旧,只是语气多了几分试探:
“贵门想要拿下和蛮荒交界的商道,这其中难免要和几家宗门发生冲突,贵门受分封三代,得享清贵,要是因此湿了鞋,沾染上泥土,那就不美了。”
方清源看了看肖传功表情,见到此人一脸为自己着想的模样,他便轻叹一声:
“清贵是不假,可继续下去,那就变得清贫了,维持着虚假的体面,任由门中弟子四处外出讨生活,我这个宗主做得也惭愧啊,肖盟主放心,我清源宗只是想开辟一条吃饭的商路,对于其他宗门的领地,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肖传功所担心的,无非是清源宗趁着这个借口,想要吞并几家小家族和小门派的领地,这种事在过往的十几年中,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了。
白山并不安稳,近二十年来,总有几家倒霉的宗门和家族的主心骨,因为意外或是贪念,死于外头探险,以及与人斗法中。
筑基修士是一个修真家族的天,一旦死去,根本无法阻挡外界对其家族领地的觊觎,所以在过往的近二十年中,大家的领地范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此时距离大周书院分封,划下的领地范围,已经有了一部分的微调,这是自然的演变,远东盟也无力阻止,甚至这些年来,东明宗的地盘势力,扩张的最快,他们的领地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大了五分之一了。
唯有清源宗的地盘还是原来的模样,因为方清源无心开阔,其他宗门自然也不敢来招惹清源宗,不过此刻方清源提出的这个想法,难怪肖传功会误会,毕竟这种事他做得最多嘛。
见方清源这般保证,肖传功便爽朗一笑,他亲切道:
“方宗主误会我了,既然方宗主如此着想,那盟里愿意为清源宗说和说和,让这几家宗门和修真家族,把路让出来,好让贵门打通这条商道。”
“那就多让肖盟主费心了,事成之后,清源宗必然有所表示。”
“这就言外了,来来来,方宗主,我们继续畅饮。”
从远东盟中回来,方清源面色有些不渝,他能够感受出肖传功的敷衍,别看肖传功说得如此好,真正做起事来,也不知能有几分尽心。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清源宗之前和东明宗的走得并不近,可以说,清源宗和谁家都走得不近,来此立宗近二十载了,一个能够真心相交的宗门都没有。
这其中方清源的原因比较大,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导致毛成这个庶务掌门做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只是正常的人情往来,碰到这种关键时刻,自然撑不住。
方清源开始反省自己,或是因为受到分封的缘故,导致清源宗显得清高,不好相与,也或者是方清源一心修行的缘故,对于宗门发展之事,不怎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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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他距离结丹还有三十多年的修行,在这期间,把清源宗盘弄好,才是正理啊。
回到宗门内,方清源任由门中弟子去四处打探消息,做前期的工作,而他便待在静室内,等待远东盟派人过来接洽。
五日之后,远东盟派了一个清源宗的老熟人,带着十几个练气修士,翩然而至。
此人正是当年来游说方清源加入远东盟的肖央叙,方清源与他也有十来年没见了。
这些年过去,肖央叙的境界提升不大,但为人更显圆滑,他到了清源宗后,姿态摆的很低,只是办事的时候,看着尽心,功效却不怎么出众。
“张家主,刚刚方宗主所提之事,劳烦给个准话,行还是不行,我们好做打算。”
在房山张家宴客厅内,方清源带着几人,与肖央叙众人,一同参加张家的宴席。
然而比起在其他宗门的宾客皆欢,张家这里,气氛就显不那么融洽了。
方清源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肖央叙说服张家家主,从刚开始远东盟派来肖央叙开始,方清源就知道此行不会太顺利。
因为肖央叙虽然能言善道,但是在远东盟中,地位并不是举足轻重的,眼下这种涉及门派利益的大事,方清源觉得,即使肖传功不必亲自来,派来一个高层也可以。
有些事,并不是能通过言语就能办成,这种时候要么用强权压制,要么掏出巨额财富收买,只有这两种办法都不奏效,才会发展到动武的地步。
而肖央叙只用嘴说,碰上张家这种势力不小的一方小霸,人家自然不会买账。
“肖管事见谅,这种涉及家族兴衰的大事,我一时也做不了主,你容我下去和族中宿老商议商议,过几日再给答复如何?”
吃下一根软钉子,肖央叙面色不快,他直言道:
“外界谁不知张家是由您一言可决,您作为家主,说出的话谁敢不听,方宗主给出的诚意不少,您看看这些财货,不足以让您现在就下决断吗?”
张家家主无奈道:
“非是不愿,实属不能,我虽然贵为家主,但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张家也靠这商路混饭吃,家中多少弟子都指望这发福利,总不能您一上来说想要,我们便拱手让出吧。”
这番话,说得肖央叙也是理解,但此行就要为方清源办事,对于张家的难处,他只能当看不到了。
于是两人便继续争论起来,但这时方清源出声道:
“既然张家主难办,那就等等吧,我们两家虽然隔着几家,但也算近邻了,往日走动不勤,今后咱们可要好好走动才是。”
面对方清源的态度,张家主陡然松气,而肖央叙见状也不再逼迫,等这场宴席散去,一行人退出来后,肖央叙便问道:
“方宗主改了主意?”
方清源看着前方的张家山门,并没有直言回答肖央叙的问题,他开口道:
“这次多谢肖道友的帮忙了,后边几家就不用去了,张家不拿下,后边几家再去也是徒劳。”
肖央叙默然,他能够感受到方清源的态度,看来清源宗和张家之间,要明火执仗的斗上一次,直到一方低头,才算结束,而这个结果,显然也是自家掌门想要见到的。
肖央叙想起出发时,肖传功的暗自嘱托,他希望清源宗能够主动出手,打破自家的金身,下场趟泥,甚至在泥地里摔个跟头,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才好。
方清源最后看了几眼张家山门,然后带人回到自家宗门内,肖央叙也跟着在清源宗暂住,留作与张家未来时日的沟通。
半个月后,张家迟迟不肯表态,任凭肖央叙三番四次去问,就是不吐口,显然想用拖字决,让方清源知难而退。
对此,方清源都看在眼里,但并不显得如何动怒,只是门中弟子都按捺不住,想要摆出阵势,与张家做过一场。
再是过了半个月,距离上次三家一起吃席的日子刚刚一个月,张家那边便传来消息,张家家主今日在运功打坐过程中,不慎行差了气,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神智不清,重伤难愈。
消息一传来,旁边众多宗门都是大哗,这张家家主早不入魔,晚不入魔,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但不管他人是怎么想的,方清源趁此机会,便带着门下弟子,前去慰问,借此表示两家关系之好。
张家有三个筑基修士,家主一向是大权独揽,他这一下昏迷不醒,剩下的两个筑基修士不想着同仇敌忾,反而内斗起来,为了下一任家主之位大打出手。
张家里也有明眼人,见到这一幕,自然痛心不已,但他们人言轻微,些许声音,怎么比得上家主大位。
后来还是在方清源和肖央叙,以及周边几个宗门家族的周旋下,张家才没有真正闹成自己人骨肉相残的惨剧发生。
但家族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张家这两个筑基,便在众人的见证下,签下契约,轮流做主,直到原本的张家家主苏醒。
趁此机会,张家也同意了清源宗借道开辟商路的要求,而张家一同意,后边几个还不如张家的小门小族,自然也没人敢于反对了。
拿到一系列签好的契约之后,毛成笑得合不拢嘴,他立马派出弟子,前去蛮荒边界打前站,为后续商道贯通做准备。
而方清源则是回到宗门内,开始思索这次行动的得与失。
不用说,张家家主的遭遇,自然是方清源请黑手的人来办的,他之前也想过真刀真枪和张家斗过一场,但思来想去,还是用这种方法更好些。
不能给外界留下把柄,大周书院分封三代的金身,即使要破,也不能浪费在小小的张家身上。
要是拿出军阵,打服张家,对方清源而言,也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张家家主也不过是个筑基中期修士而已,根本没有放在方清源眼中,但要是如此,那就要考虑将张家全部灭族,不然日后有人借着张家名义,对付清源宗,那就有了借口了。
所以要么做就做绝,要么就不能用这种办法,正好方清源根据黑手的情报得知,张家剩下的两个筑基不怎么对付,全赖张家家主压着,往日张家家主安好自然无事,一旦他出了变故,那就有机会了。
于是方清源便花了不到三百颗上品灵石的价格,买通黑手让其把张家家主弄成这样,之所以这么贵,完全是因为定制的缘故,不然直接杀了,反而还便宜些。
至此,清源宗算是小小的显露了自己的手段,至于会不会引来东明宗的猜忌,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见着道路扫清,方清源叹息一声,毕竟手段不甚高明,痕迹太重,或许下次再办这种事的时候,请教请教自己的恩师乐川,让其给自己参谋参谋,想必有了这方面的专家,自己更能从容不迫吧。
想过这些,方清源便安心闭上双眸,开始默默打坐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