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同覃凝素闲聊了一会儿,凤君撷说的左不过就是让她注意身子,勿要因着担心别人而劳累了自己。
这种话他说的情真意切,根本让人难辨真假。
特别是对覃凝素这般长久不得人照顾、不受人重视的小姑娘而言,再受用不过了。
“如今你我尚未完婚,我也不已在覃府久待,免得传出去污了你的名节,天长日久,又岂在眼下的朝朝暮暮……”
“嗯。”听他提到两人的“婚事”,覃凝素不禁红了脸。
见状,凤君撷拢了一下她颊边的碎发,声音愈发温柔,“好生调养身子,大婚之日做个最美的新娘子。”
覃凝素面色更红,扭过头去没再应声。
“我先走了。”
“恭送殿下……”目送着凤君撷离开,覃凝素眸中的笑意一点点退去。
想到他同自己说的楚千凝恐被人利用的话,她的眉头不禁皱起。
捧着画轴的手微微收紧,覃凝素不觉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皇子虽未明言,但她心下猜测着,楚姐姐许是在帮着其他两位皇子对付他,否则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自己只是深闺大院中的一个小小女子,可楚姐姐不一样,她如今已贵为公主,像爹爹他们那些大臣一样,与朝局和众位皇子之间有着无法分割的利益关系。
“小姐,咱们回去吧。”丫鬟巧儿扶着她往花厅外面走。
她见覃凝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下略一思索便斟酌着说道,“小姐……您说护国公主她会不会是嫉妒您呀……”
“不许胡说!”覃凝素皱眉喝斥道。
“奴婢就是不明白嘛,嫁给皇子这么好的事儿她为何要拦着您,指不定是如今嫁给宁阳侯世子日子过得不舒心,后悔没选二皇子殿下了,是以如今得知您与殿下要喜结连理,她便横竖看不过眼去。”
“巧儿!”
覃凝素猛地停下脚步,不悦的瞪着伺候自己多年的丫头,“楚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当日既选在世子爷病重的时候出嫁,便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又岂是贪图侯府的富贵!”
一见她真的动了怒,巧儿赶紧低下头认错,“小姐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说了。”
“罢了……”见巧儿如此,覃凝素便缓声道,“我心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楚姐姐也同样是为了我好,切勿如此看待她。”
“……是,奴婢知道了。”
点了点头,覃凝素没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便想着,会不会是哪位皇子有了什么计划准备加害二皇子,是以楚姐姐才这般阻拦自己,怕自己会被他连累。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事情还能说得通……
一整个晚上,覃凝素都在绞尽脑汁想着这些事,直至天明时分方才闭眼休憩了一会儿,用过早膳后她便带着巧儿去了宁阳侯府。
许是因着被凤君撷看中的原因,覃夫人近来鲜少约束她,想几时出府便几时出府。
覃凝素一心急着要见楚千凝,倒是忘了提前下个拜帖什么的,就这般直接“冲”到了侯府门前,等着门房的小厮进去通传。
“落轿!”随着一名黑衣少年微沉的声音落下,便见一顶四人抬的软轿落到了侯府门前。
覃凝素闻声,下意识的转头望去,便见一名看似病弱的少年郎坐在轮椅上,由轿夫一左一右稳稳的抬了下来。
来人一身品竹色金丝云纹锦袍,墨发由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簪住,说不出的干净。
只是……
面色略有些苍白,明明极为标致的样貌,却生生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特别是他搭在膝上的那双手,苍白的毫无血色,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皮肉下青色的筋脉。
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黎阡舜若有所觉的转头望去,便见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望着自己,墨眸微眯,他想起她是覃府那个不受宠的小姐。
似乎……
和嫂嫂的关系不错。
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勾起,黎阡舜朝覃凝素微微颔首,不想竟吓得后者赶紧低下头去,甚至还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黎阡舜微怔,心下诧异。
他原是好意同她打招呼来着……
身边的护卫沐瑾见状,嘴角不禁微微抽动,心道公子您就别笑了,是真没点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恐怖嘛!
别说是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了,就是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偶尔看到他的笑容还是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
从轿夫手中接过轮椅,沐瑾二话不说推着自家公子赶紧进府。
万一被人察觉到什么不妥就不好了……
才进府门,便见楚千凝带着婢女迎面走来,四目相对,黎阡舜自认露出了一抹“天真”、“纯良”的善意微笑,不想前者只扫了一眼,便一言难尽的移开了视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黎阡舜到了嘴边的一声“嫂嫂”就这么咽了回去……
待到行至没人的地方,黎阡舜一脸懊恼的看向沐瑾,神色很是困惑,“沐瑾,鹰袂不是说,嫂嫂已经都知道了吗?”
“是。”
“那我方才朝她笑,她为何不理我呢?”
沐瑾一时沉默,想着该如何告诉自家公子,您日后还是少笑为好。
别人一笑,那是如沐春风,他一笑,那是阴风袭背。
“世子妃方才知晓咱们府里的情况,怕是一时难以接受,毕竟她从前一直以为您心理扭曲,对您避之不及……”
“本公子心理扭曲?!”他皱眉。
“不是、不是……您是演技精湛……”沐瑾赶紧改口。
剜了沐瑾一眼,黎阡舜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这可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嫂嫂尽快对我改观才好。”
“……”
沐瑾心想,认定了您是个变态,哪那么容易改观啊!
自家公子真是天真……
*
再说楚千凝亲自出来迎覃凝素,却见后者僵直的站在台阶下面,脸色有些不好。
见状,她不禁快走几步行至她面前,“凝素,你怎么了?”
“楚姐姐……”覃凝素回过神来,怔怔道,“方才那人……便是侯府的二公子吗……”
“嗯。”
“他好吓人啊。”覃凝素紧紧的抓着楚千凝的手,忽然格外担心她在这府中的处境。
之前她也曾听闻过一些宁阳侯府的传闻,但楚姐姐嫁过来之后也未听说有什么事情闹出来,她便只当对方从不为难她。
可如今瞧着黎阡舜高深莫测的样子,覃凝素觉得他便是不施计害人,只每日在她眼前晃悠就能把自己吓死了。
“楚姐姐,他有没有为难过你啊?”
“没……”楚千凝摇了摇头,“我与他鲜少接触,素日见碰面都难。”
“那还好……”
“嗯,走吧,有什么话进府再说。”说着,楚千凝握着覃凝素的手往清风苑走,两人似是又变的如从前一般要好,谁都没去提昨日的不愉快。
回到清风苑进到正房,楚千凝屏退了房中的婢女,甚至连轻罗和冷画都没留下。
待到房中没了旁人,她方才朝覃凝素问道,“来找我有何事?”
“我……我想知道你为何这般讨厌二皇子殿下……”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我几时说过我讨厌他?”
“既不讨厌,那为何劝我远离他呢?”覃凝素急急问道。
“覃夫人待你较之她的亲生女儿如何?”
不妨楚千凝忽然扯开了话题,覃凝素一愣,然后才眸光黯淡的答道,“……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那得知二皇子属意你,她就没有眼气想要从中搞破坏?”
“……没有。”
“非但没有阻挠,反而极力撮合你们,我说的可对?”
愣愣的点头,覃凝素紧紧的皱起眉头。
眸中闪过一抹不忍,楚千凝还是狠心对她说,“倘或你与凤君撷的结合当真是天赐良缘,你觉得覃夫人会如此好心把这般大好的机会让给你吗?”
“她……”
“凝素,她不阻拦你,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嫁去皇子府受苦。”让她嫁过去,既不会得罪凤君撷,也变相讨好了她,覃夫人何乐不为!
听楚千凝如此说,覃凝素便愈发觉得是有人要害凤君撷。
而且——
她隐约觉得是大皇子殿下。
因为容锦仙嫁给了凤君荐为侧妃,她又与楚姐姐是表姐妹,楚姐姐帮凤君荐夺嫡再合理不过。
思及此,覃凝素便低头握住了楚千凝的手,开口的语气十分卑微,“楚姐姐……二皇子殿下他真的无意争夺皇位,那些人为何不肯放过他……”
眯了眯眼,楚千凝的声音难辨息怒,“若他真的无意皇位,没人会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他为难!”
“什么?”覃凝素微怔。
“凝素,很多事你不懂,我一时也难以解释的清楚,总之我不会害你,如今这般坚决的反对你们的婚事也是为了你好,倘或你还相信我,便听我的吧。”
握着楚千凝的手微僵,覃凝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即便我肯听姐姐的话,可爹爹和大夫人也定会逼着我出嫁……”
“此事你无须担忧,我自会安排。”
“楚姐姐……”她早有办法破坏自己和殿下的婚事吗?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楚千凝柔声道,“我若想达到目的有太多的办法,只是恐你日后得知真相恨我,是以方才细心劝阻,你自己能想的明白自然最好。”
“……嗯。”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覃凝素彻底没了生气一般,“楚姐姐……你会伤害他吗……”
“他好歹贵为皇子,我如何敢伤害他!”
话虽如此说,可覃凝素却总觉得,每每楚千凝提到凤君撷的时候,她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以及……
她难以确定的情绪。
似恨、似悔,让人无从分辨。
可他们两人素无往来,覃凝素实在想不通楚千凝有什么理由要恨凤君撷。
思来想去,也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想太多了。
“再过不几日,陛下命人修建的园林便要竣工了,届时各府的人均会前去,你和二皇子殿下同去,届时我会想办法让你们的婚事成不了,覃大人和覃夫人也无礼扭转。”
“姐姐要如何做?!”
“到那日你便知道了。”说完,楚千凝端起茶抿了一小口,明显不愿再多言的意思。
覃凝素皱眉看着,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离开侯府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刻回覃府,而是坐在马上出神,许久都没吩咐车夫回府。
巧儿见她神色纠结的犹豫着,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小姐今日难得出府,不若顺便去皇子府探望一下殿下?”
想到凤君撷,覃凝素的脸色不禁微变。
沉默了良久,她才低声吩咐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