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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绝大多数人不确定桑天子要做什么,但其中很多人不想让他做成。

这些人的目的各异,有出于妒忌等情绪,有出于对正义的想象,有出于报复,还有的出于利益。这里面,正义人士最为凶猛,为先锋。想报复的人士最苟,在后面挑拨是非。嫉妒的和为了利益奔走的人,和想报复桑天子的人混在一起,心思各异地结成了同盟,满口都是正义之词,却随时准备捅刀子。

像这样的队伍,在探险中时常碰到。

一开始大家齐心协力,等到事情有一点眉目之后,便要互相残杀,互相抢掠。

借着那十二杆大旗,借着盘古殿的指引,桑天子飞得很快。

在桑天子飞到盘古殿之前,没有人追上了他。可他才到盘古殿不久,鲲鹏老祖就跟着到了。桑天子下意识地想要躲进盘古殿里,然而盘古殿的大门紧闭,像一张弓一样,把他弹了出来——他根本进不去。

“为什么?”桑天子想,“为什么指引我来,又不让进去?”他下意识地想起后土娘娘的话,“要进盘古殿,先结祖巫身。是了,整个天地,只有在这里,才能结成祖巫身,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我还不知道。”

他需要一些指点。他立刻分两路,凤凰身去求见后土娘娘,本体去见通天教主。

盘古殿前的十二尊变化身,略显迷茫。铁定进不去,他最后只能借着阵旗,尽量靠近盘古殿,绞尽脑汁,想着拖延时间的办法。就在此时,人蛇身有了动静。

按理说,女娲娘娘已经恢复本相,应该斩断跟他的联系。可是不知女娲娘娘怎么想的,竟没有斩断联系,他还能感知到人蛇身的变化。

他感知到人蛇身有意来盘古殿,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别去,那里危险。”

女娲娘娘听到这句劝,很不乐意,斥道:“桑天子,你在命令我?”

桑天子哪里敢,说道:“没有,不敢,我就是提个建议。盘古殿里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意志,娘娘知道我有一股天道之力,在盘古殿那个地方,天道之力被驱散。我因为和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有所联系,有所感知。娘娘去那里,可能有危险。”

“算你在为我着想。”女娲娘娘呵呵一笑,说,“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想探寻那里,才借着你的变化身去看看。你不会以为我到那儿去,是想救你吧?”

这话说的,让桑天子不知怎么接,唯恐再说错话,拍马道:“娘娘法力无边,是我以小人物之心,度娘娘之腹。”

女娲娘娘说:“呸,别以为我感觉不出来,你明明在骂我蛮不讲理。”

桑天子冷汗连连,说:“不敢。”

女娲娘娘说:“你背后骂了元始天尊好几次,不敢骂我?还是说你不敢当面骂,敢在背后偷偷骂?本来你表现很不错,我认可你以魔道证道,可是现在你这个态度,恕我不能不多观察观察。”说完,她在身前一点,她身上的血色大减,化出了一个人身。那人跟桑天子长得一模一样,他展示了一下功法,也跟桑天子一模一样。

这个桑天子也是桑天子的变化身,他开口道:“娘娘,我发誓我没骂过你。”

一道雷电降下,正落在桑天子头顶。

这雷电来得真蹊跷。

桑天子无奈地看着女娲娘娘,满眼不确定的质问,这是你弄出来的吗?

女娲娘娘拍拍他的肩膀,含笑说:“别发誓,小心遭雷劈。”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没证据。她说,“洪荒混乱,你别在这待着,快去娲皇宫听命。”

根据以往的经验,对付桑天子,要求没用,商量也没用,只有命令有点用。得,那就不跟他商量了,直接下命令。

女娲又不是纯善的圣母。

明知道是坏事也要做,也不是第一次。

桑天子无可奈何,只有去听命。他越走越觉得奇怪,这两个身子,怎么那么像。恍惚中,他几乎分不清哪个是他。

用法宝可以分辨。

用特殊标记的力量可以分辨。

用三尸身可以分辨。

但是别人怎么分辨呢?

圣人的变化,连圣人都不好分辨。女娲娘娘若是用这个变化身,完全可以以他的名义做事,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与之相比,强抢太低级了。

桑天子牙齿咬得咯噔响,却不敢说什么,一些坏话,想都不敢想。

管也管不了,不管了,他赶至通天道场,求见通天教主。

进了大殿,难得又见到嫦娥,他招了招手,说:“好久不见,一切还好?”

这是嫦娥的善尸,她和善地起身,行礼道:“拜见师父。”

桑天子说:“不用客气。”但他见了通天教主,却行跪礼拜道,“拜见师父。”

通天教主说:“起来。你行色匆匆,有什么事?”

桑天子便将洪荒发生的事讲出。

通天教主闻言,摇了摇头,说:“对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为师略知一二,只是不知如何用这大阵凝聚盘古真身,也不知道如何凝聚祖巫之身。此事唯有祖巫知晓,你可以去后土那里问问。但为师怀疑,她也说不明白。很可能要你在盘古殿自己去悟。为师对盘古殿略知一二,今日恰逢其会,便给你讲一讲。”他点出两个蒲团,又说,“嫦娥,你也听一听,你和巫族之间毕竟关系深远。”

桑天子与嫦娥齐道:“是。”

讲道的时间不长,只有地仙界三十余日。讲的内容里没有细节,没有道境,只有一些目之所及的现象。且没有总结成章。

这毕竟不是他擅长的东西。

桑天子听了,根据对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阵旗的感悟,根据在盘古殿门口的所见,有所领悟。嫦娥也有领悟,跟桑天子的条件不同,领悟的方向也不同。

若是别的时候,桑天子必然问些问题,或者跟嫦娥讨论讨论,现在他却没那工夫。

他现在只需多收获些,把所得用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里。

再说地府中。在他的本体听道之时,他的凤凰身已来到地府,求见了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正等着他呢,叫他进去,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吩咐,只说:“凝聚祖巫没有现成的法门,你只需感悟那些阵旗,时机一到,便可以悟得其法。只是,你可有办法应对盘古殿前的那些居心叵测之辈?”

又是接近于一无所获,凤凰身无奈,只有说:“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能看到的难题,都不算最大的难题。最大的难题是看不到的那些。

凤凰身起身告辞,也飞向盘古殿。当他抵达时,盘古殿前已聚集许多仙佛妖魔,其中不怀好意的眼睛一串一串。

“诸位。”凤凰身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往里走,说着,“感谢诸位道友不远万里来此地助我,诸位尽管放心,轮回令我都带来,诸位若是不幸死于此地,我发誓,一定帮助他投胎转世,转世成天神道。让一让,让一让,诸位都是贫道的朋友。等一会贫道证道关头,还请诸位一定不要吝啬法力,请诸位将法力打入十二杆大旗,待贫道证道,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恩德。也请某些人不要捣乱,千万别将对应的法力打入对应的大旗,因为那样会干扰我的法力。总之我若证道,不会放过那样的坏人。我相信诸位道友都是善良的,不会跟一个即将证道的人过不去,让一让,让一让。”

这一篇话,没有几个字是真的。

他料定来到这里的人不知他要做的事的究竟,也确定这些来人并非同心同德,便出言蛊惑,只有有一部分信他,不同时出手,他的压力便会好很多。

而且他认为,来者中讨厌他的很多,他越是感谢,应该越少人出手才对。

他已经准备好了气急败坏的表演,准备适时演出来。

至于阵旗下的变化身,已经进入了修行中,不管周边的是非,哪怕有人攻击,哪怕凤凰身死在这里,也跟他们没关系。

这时,鲲鹏妖师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桑天子,你所证之道是什么道?”

若说是魔道,那魔道是众人之敌。那待会出手,谁也不必留情面。

桑天子不敢承认,说:“证道之后,才能知道所证何道。三千大道,只要得天道允许,皆可以证道,我将择一而取。至于我走的路子,是斩三尸证道的路子。”

这明摆的说谎。毕竟,修士若不选择一条证道之路,根本无法证道。

见桑天子睁眼说瞎话,鲲鹏妖师骂道:“你如此说话,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世人皆知,你所证之道,是魔道!”

桑天子气得顿足,骂道:“是谁在污蔑我,简直可恨。”

鲲鹏妖师说:“你脸皮可真厚,明明就是真的,你竟然敢当面不认。好,请问你敢发誓吗?你若敢对天道发誓你不证魔道,我立马就走,绝不阻拦你。”

“我当然敢。”桑天子立马举起手,说,“我发誓,我绝不……”但只说到这,他便停了下来,话锋一转,说,“哎,不对啊,我虽然敢发誓,可是我为啥要发誓。我发誓,对我似乎没什么好处,鲲鹏妖师,我忽然想问一句,我发誓对你有什么好处?”矛头对准了,他阐述其理道,“我一直听说,妖魔不分家,鲲鹏妖师乃妖道之师,想必是你对魔道有所觊觎吧。所以才跑到这来坑我发誓?”

鲲鹏妖师压根不信桑天子会发誓,可现在问题在他身上,他也麻烦。

他狡辩道,“现在我们在说你的问题。”

桑天子说:“可我觉得,你无中生有,是为了你自己谋利。这样,妖师,我是肯定敢发誓的,但我怀疑你的用心。只要你证明你自己的用心,你先发誓,我立马跟着你发誓。你要是不敢,那你这个要求就有问题了。”

反正不管怎样,他不会发誓。

他料定鲲鹏妖师也不会发誓——

当然,就算鲲鹏发誓了,他也不会发誓,他有话说:你鲲鹏说发誓就发誓,是不是为了别的妖物做先锋?来,把陆压道君也拉过来发个誓。

陆压能发这个誓?不发,那就别说桑天子不发誓;若发了誓,此事必有蹊跷……

鲲鹏妖师哪里不明白此中玄机,可他偏偏没有好的应对之法,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是他身边的人全都居心叵测。于是他说:“我看,你是不敢承认吧?”

桑天子说:“我看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居心叵测,老奸巨猾。”

鲲鹏妖师说:“刚才你说证道之后,才能知道所证何道。这句就是假话。”

桑天子狡辩道:“这怎么说话呢。我不知道我要证什么道,鲲鹏,你的法力比我高深得多,这么说,你知道你证什么道?”

这种事,如果提前说出来,可能会有很大的隐患。就像现在桑天子遇到的一样,世人都知道他得了一场机缘,所以才聚在这里,阻拦他得到这一场机缘。若是鲲鹏说出来要证什么道,将来证道时,也不会好多少。

但鲲鹏妖师说:“本座要证的,乃是速度之道。速度之极,即吾道。”

桑天子说:“呦,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在追杀魔种……”

鲲鹏妖师从来没显露过他要追杀魔种,但他的确追杀过,这一刻,他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急道:“荒唐,莫要血口喷人。”

桑天子说:“你速度虽快,快不过圣人。我才见过女娲娘娘。这都不是秘密了。”

这几句话,每一句都是真的。鲲鹏的速度是快,但圣人更快。桑天子刚刚也的确见过女娲娘娘,这不,他还在娲皇宫里听命呢。最后一句带着猜测,也是合理猜测。

而这话在众人听来,颇有误导性——众人听到圣人说:鲲鹏欲修魔道。

呦,怪不得呢,在这儿冒头。

众人不怎么相信桑天子,也不怎么相信鲲鹏。

因为鲲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也不装了,鲲鹏直说道:“诸位道友,贫道之事,与眼前之事无关。诸位想一想,虽说三千大道皆可证道,但只要有人证了道,往后诸位就少了一条路可走。不如合力杀了他……”

众人一听,这话有理,纷纷怒视桑天子。这恶毒的眼神,可不妙。

桑天子也不装了,说:“诸位道友,在下证道在即,已成定数。鲲鹏就是想让诸位道友听他使唤,对我出手,将来我证道时清算因果,先动手的可要算在前头。”

谁敢当这个出头鸟,将来就收拾他。众人跃跃欲试,又只是跃跃欲试,因为大家都拿不准什么情况——就在这时,一直隐于人群中观战的人蛇身,见凤凰身约么控制住了形势,而新生的烛龙领悟出了一点玄机,于是隐身飞入烛龙旗中,通过那杆大旗,飞入了盘古殿。与此同时,人蛇身的一缕圣人气机暴露出来。

大能皆感应到那缕圣人气急,下意识地想,那是混元气机。

他们不清楚桑天子来这里干嘛的,于是下意识断定,桑天子要证道了。

不能够,不能让桑天子这么证道。鲲鹏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出手,滔天法力打在桑天子的凤凰身上,一击把凤凰身打散成血水。

因为是变化身的缘故,倒还没有死,但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后的时刻,凤凰身“恼羞成怒”,说:“你敢出手。诸位道友,你们看到了,鲲鹏居心叵测。还请诸位道友立刻相助,将法力打入那些旗子里……”

还没说话,鲲鹏再下狠手,遮天巨掌把凤凰身盖在下面,碾成冰寒的雪饼。

鲲鹏狠狠道:“还弄不死你?”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他掌上飞过,往盘古殿里撞去。只见盘古殿里玄光闪烁,要把那身影弹出去,那身影脱衣服似的蜕掉躯壳,只留一道黑影顺着玄光,飞进盘古殿。在玄光里驻留片刻,被里面一缕道光接引了进去。

鲲鹏瞪大眼睛,更恨了,骂道:“好胆,竟然敢火中取栗。”

广成子认了出来,说:“那是魔种。”而后指责道,“鲲鹏,这是你的算谋。”

鲲鹏妖师恨得牙痒痒,只想大开杀戒,却又不敢对广成子出手,发狠打出一掌,将广成子身侧的灰衣老叟打杀,喝道:“别人怕你阐教,我可不怕。”可这叫不怕?

至于魔种进去一事,确实出乎鲲鹏的意料,可他又想,魔种既然能进去,他也能进去。

于是他不等广成子对他发怒,使出道法,一头往盘古殿撞去。可他没想到,这一下只撞出玄光一片,他一丝法力都没能闯进去,只撞得头晕目眩,惨不忍睹。

本来想吃肉的,可现在汤都没喝着,还惹得一身骚。

关键是,他连什么情况都没摸清。也不知道桑天子最后请他帮忙是真是假,之后竟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傻眼了。

倒是有人怀疑桑天子所说,对十二杆大旗出手,可是不成气候。

这一来二去,反倒给了桑天子时间和机会,让他在盘古殿散发的玄妙气机的帮助之下,领悟出玄妙之法门。他的变化身与十二杆大旗渐渐合一,祖巫在旗子里留下的强大或微弱的血液,流进盘古殿,汇聚成一股带着强大意志的血团。

桑天子因此看到了盘古殿里面。他看到微笑的女娲娘娘,也看到傻眼的魔种。

魔种还以为自己在抢夺魔道机缘,没想到这就是个坑。

女娲娘娘对他说,“被骗的滋味不好受吧。”而后轻轻一点,取走了魔种的性命。因此得了一笔功德,数量不少。

魔种就是后土娘娘养的猪,每次长成了,就被拉出来宰杀掉。

而桑天子聚集祖巫身的大势已成,他已经进来了,就算现在外面那些人作乱,也打扰不了他。众目睽睽之下,他以凤凰身为代价,做成此事。

后土娘娘收回神识,不言不语,心中很是赞赏。果然如桑天子夸下的海口,盘古殿前聚集的那些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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