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烈王和楚国大臣们就这样看着,情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神转折。原本还狂呼酣战的楚国人,现在都静静看着场中。一切变化都出现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看着一死尸体,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收场。
十人迎战三人,甚至还作弊出动楚国第一箭手养由基。居然也没能将这三人拿下,虽然三人之中能称得上完好的,只有郑彬一人。可春申君定下的条件是,哪一方还有人活着,哪一方便胜出。
养由基心中震撼,自己射中那吊在斗拱上的家伙不下十箭。除了击碎对方的面甲,除了在铠甲上留下几道划痕外,没有任何效果。对方穿的是什么铠甲,如果秦人都有这样的铠甲,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刀枪不入的秦军,还有谁是对手。
老姜用马刀拄着地,艰难站直了身体。铁塔用胳膊遮住连,只露出两只森然的眼睛。
养由基不再射箭,他是楚国第一箭手。所有时间都用来锻炼射箭,可近战却是渣渣。再说,他手中除了弓箭连武器都欠奉。
郑彬,这个一直猴子一般乱窜乱跳的家伙。居然成了场上唯一没有受伤的家伙,他拎着马刀。眼睛狼一般盯着养由基,一步步走了过去。
“嗖”养由基一箭射出,射的却不是郑彬而是老姜。经过激战的老姜铠甲破碎,这一箭贯胸而过。老姜好像一块杵着的木头,轰然倒地。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养由基也算是拼了,拼着被郑彬干掉也要杀掉对方一人,为楚国挽回一些颜面。
“住手!”春申君横身挡在养由基身前,所有楚国人都知道养由基的价值。这是一个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人物。春申君可以承受失去十名一流剑手的损失,却承受不了失去养由基。
“君上,这不和规矩吧!您定下的规矩是。参战之人不死不休啊!”见到老姜中箭倒地,云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此时春申君要停手。云玥哪里肯依。
“本君指的是那十名剑手,如今十名剑手已然伤亡殆尽。比斗就此结束,楚国上下输给云侯的钱财,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好,好好!既然君上这么说,那请君上过来与云玥击掌为誓。”
春申君不疑有他,昂首阔步便向云玥走去。他刚刚离开养由基身旁,一枝利箭便穿透了养由基的脑壳。这一箭又快又急。人们是先听到养由基到底的声音,才听到弓弦响。
养由基的身子抖得好像筛糠,吊在斗拱上的铁塔满脸鲜血,神情冷峻。
宴会在血腥与尴尬之中结束,直到云玥走出楚宫大门。春申君还在不断做拳掌变换,现在他更加想干掉这个秦国侯爷了。
考烈王的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任谁在家里被人这样打脸,估计都不会好过。看着满地狼藉,鼻腔里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便离席而去。
“兄弟,楚人会不会对咱们下手。我看那春申君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今天他死伤如此多的手下,怎会善罢甘休。”
“他死伤手下,老姜还生死未卜。他娘的若是老姜有事。老子如论如何也要干掉春申君。可惜啊!扁鹊先生不再这里!”云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老姜中了箭,不能骑马只能坐云玥的马车回驿馆。
铁塔面颊肌肉翻出,露出白森森的牙。孤傲的站在车辕上,别说人不敢靠近,就连鬼都不敢。
郑彬老实了许多,尽量稳当的驾驭着马车。他根本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满脸都是担忧。云玥有些奇怪,平日里老姜打骂他似乎比关心他的时候多。不过回想起。打骂之余经常有上街喝酒*这样的惊喜小礼品,就不难理解郑彬此时的伤感。
一路上并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回到驿馆老姜便被抬进房间。王翦立刻开始布置人手,虽然楚国君臣没有痛下杀手。可这里毕竟是楚国都城,想让这支团队毁灭,似乎并不太难。
云玥亲自给老姜检查身体,这老家伙运气很好。这一箭居然没有伤及脏器,或许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运气都不错。
仔细用小锯子锯断箭杆,一使劲便将箭簇拔了出来。烈酒浸泡过的麻布立刻堵了上去!这老货能不能活,现在就要听天由命了。这里不是后世,可以做手术。云玥只能引导老姜做深呼吸,又亲自拍打后背让老姜咳痰。
开始咳出的痰有血,后来只是一些血丝。谢天谢地,没有出现严重的内出血。这一箭没有伤及动脉,也没有伤及脊柱。躲开了心肝脾肺肾一切脏器,贯穿伤,这老货活下去的几率很大。
“侯爷,我要死了么?”云玥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老姜躺在榻上。刚刚躺下,老姜便拉着云玥的手问道。对于他们来说,侯爷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只要云玥说他能活,那就真的能活。
“你有八成的把握活下来,老货,你死不了。长平一战数十万人都死了,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只要过了今晚,不发烧你便死不了。”
云玥现在最担心的感染一类的并发症,谁知道那箭簇上会沾染什么东西。万一有点脏东西留在体内,若是感染老姜一样活不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郑彬,老夫要小姐!”
“呃……”云玥很想抽这个人老心不老的老家伙,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要小姐。(据说,小姐不但是后世失足女青年的统称。更是战国时代,失足妇女的尊称。)
“老姜叔,您都这样了我看就算了吧!后院的娘们多,等您伤好了。侯爷一定赏你一个,现在安心养伤是要紧。”郑彬眼泪都下来了,真是色中恶鬼,难道想临死留个后?
“混蛋,老子要撒尿!”
小姐……小解!这时候您还拽什么文言文呐!
楚宫,清凉殿。
考烈王端坐在宝座上。神情愤恨的喝着酒。王后李嫣亲自在一旁侍候,内侍宫女们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这时候放个屁,都会有性命之忧。
“大王还在为宴会的事情生气?”李嫣给考烈王倒了一杯酒。陪着小心道。
“生气?呵呵!王后说错了,孤是在嫉妒。”考烈王瞧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话语中充满了无名的惆怅与伤感。
“嫉妒?”李嫣想过无数个答案,甚至为每个答案量身定做了对应的话语。唯独这嫉妒二字,是她从未想过的。他想不明白,考烈王嫉妒什么?年轻?英俊?似乎这些都跟那云玥关系不是很大。
“对嫉妒!嬴政那个小东西,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如此众多的名臣良将。那吕不韦老谋深算,上次诳得黄歇截杀迎亲队伍。这一次若不是孤弹压及时,恐怕又要重演上次的戏码。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黄歇终究差这吕不韦一层。秦庭现今如日中天。难道你真的以为是虎狼一般的秦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论兵源我大楚很轻松便可拉起百万大军。可带兵的将领,朝廷里能够堪负此大任的人究竟有几个?
战场龙血玄黄,后方阡陌辎珠。这些哪里是孤一个人能够办下来的事情,这些年我大楚招贤纳士。可招来的,不是半吊子就是一群趋炎附势毫无见识之人。
像云玥,像吕不韦这样的人才。孤是求贤若渴啊!可你看看那秦王政,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文有吕不韦、冯劫、姚贾等人。武有麃公,王陵,王龁这些老将。
现在又出了这个能文能武的云玥。这一次项燕来寿春述职。说与他对峙数年的杜壁,似乎也不是一个易予之辈。东三郡还有一个能攻善守的蒙骜!秦庭之所以有了如此强势,正是有了这些名臣宿将。
可笑诸侯那些蠢货。居然还以为合纵击败了秦军。就能让大秦瓦解,就算是以十倍兵力击败秦军又怎样。只要有这些治国经纬的人才,大秦早晚会成为出笼的猛虎。六国危矣!我大楚危矣!”考烈王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甚至流下泪来。
李嫣心头一窒,她知道考烈王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说楚王昏庸,实际上李嫣敢说,诸侯国中最为睿智的君王便是自己的丈夫。
楚国连年征战,被一系列失败打击得体无完肤。考烈王就算是禅精竭虑,奈何楚国士大夫们各有宗族。考烈王想推行各种改革。只能隐藏在春申君的后面。他深知,这些士大夫宗族的厉害。如果直接面对他们。那样会很危险。甚至可能会危及到楚国统治。
面对改革带来的阵痛,痛失既得利益的宗族们联合一致。处处掣肘。事事拖延。尤其是人才任用,更是任人唯亲。唯恐自己吃了一丝一毫的亏,朝廷里的每一个职位,都要经历一番殊死搏斗。他这个楚王,纵有千般本事也无力回天。
眼看着大楚在亡国的道路上一路狂飙,考烈王没有丝毫的办法。他能指挥得动的军队,除了禁军便是忠诚的项氏家族。可绝大部分的军队,都掌握在各个宗族手中。
可以说,楚国便是各个门阀利益集团的共同体。而考烈王,只是其中一股比较大的势力而已。
“大王,臣妾……臣妾愿意帮助大王招降云玥。臣妾听哥哥说,那云玥能文能武本事惊人。在赵国时,一个荒僻的庄子。经过他的一番治理,居然成为邯郸城数一数二的富庶庄子。
在秦国,平凉也是大秦最为安定的地方。粮食每年都在增加,而据说那里的赋税简直低得吓人。每到秋后,都有大批的平凉子弟带着金银财帛。去咸阳人市购买美女侍婢,穿行在匈奴以及三晋各国的商队也是络绎不绝。
根据在咸阳内线提供的消息,用不了十年。平凉将士大秦最为富庶的地方,比富甲天下的咸阳还要富庶。
如果云玥这样的人为大楚所用,必能帮助我王复兴大楚,再次成为诸侯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哦,王后有何方法招降那云玥?要知道,云玥贵为大秦封侯。咱们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啊!”
“收买人心,不外乎金钱美女。但更加重要的,便是利益。先进秦国内斗,吕不韦处处打压云玥。二人之间矛盾不可调和,这或许便是我大楚的机会。”李嫣早听说过吕不韦与云玥之间的纠葛。李园这个包打听,耳朵可不是一般的长。
“呵呵!王后既然早有腹稿,那不妨一试。你说得对,财帛美人动人心。孤就不信,这财帛动不了云玥的心。他要什么尽管给他,他在平凉的一切损失。孤都会给他补回来,只要他能够来到我大楚。黄歇的丞相之位,都可以给他。”
听了王后的话,考烈王似乎有些兴奋。王后办事一向有的放矢,既然她这样说,必定心中已有计较。
“真的?春申君的位子给了云玥,那春申君上……”李嫣有些愕然,若是自此除去了宿敌春申君。那可算是一石二鸟,不但在朝廷里多了一个帮手,更加除掉了威胁儿子王位的隐患。李嫣下定决心,一定要促成这间事情。
“不过孤只能给了五天时间,若是五天之后云玥不答应。孤便会应允暂缓六国合纵,待得他到了齐国境内之事,布下重兵将其一举剿灭。”考烈王看着兴奋的李嫣说道。
“为何?”李嫣吓得有些傻,她不明白为何考烈王会如此做。
“云玥这样的人,不是孤的朋友便是孤的敌人。你说,孤会放任这个心腹大患活着离开楚国?之所以在齐国境内动手,那是因为这个黑锅不能由大楚来背,只能由齐国来背。田单老友,嘿嘿!对不起喽!谁让你们齐国,与秦国不接壤。”
考烈王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似乎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李嫣心中一紧,战国时的人才谁也不会放过。若是不为己所用,死亡便将是这些人才必然的归宿。不为我所有,便是我的敌人。这句话在战国年月很有市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