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并不等于马上就去送死。
郭小乙并不怕死,但是叫花子出身的他,占便宜是第一选择,自然不想轻易送死。
马邑、朔州一线原来是大辽国的地盘,耶律余里衍乃是大辽国的小公主,当然更加清楚那里的情况,毕竟这些地方才丢了不到一年时间。
“公主对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有无更好的见解?”郭小乙虽然已经决定西进,但还是留有余地,所以多问了一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向西进军,我这个外人当然无话可说。去年底,西京大同之所以很快陷落,并不是金国女真贼子多么强大,而是有另外的原因。”
耶律余里衍口中寻找托词,但身体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蹲在地上画了一幅简要地图:“大宋国从忻州夹击过来,广武县的李嗣本、鄯阳县的耿守忠、金城县的韩常三个家伙投降大宋。”
郭小乙眉头一皱:“如此说来——”
耶律余里衍拍拍手站起身来:“不错,广武县、鄯阳县、金城县目前属于大宋。你要想拿下雁门关,至少要先拿下广武县,因为它就在雁门关以北二十里,而且是南下雁门关的唯一通道。”
李宪多次强调过,两年之内不想和大宋朝发生冲突。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就必须直接和大宋军队开战,所以郭小乙的眉头越皱越深,对自己此前所说的方案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想到这里,郭小乙只能不耻下问:“这些变故我还不了解,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刘范突然插言:“郭将军,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小乙微微一笑:“现在大家都捆在一起,有话但说无妨。”
刘范看见耶律余里衍微微颔首,这才接着说道:“可能郭将军还没有到过这一带,所以不清楚这里的敌情。宋金夹攻我们大辽国,获得了一些利益。但是童贯那厮欺上瞒下,花钱从完颜宗望手中买回来几座空城,最终被被弹劾下台。”
“目前已经换了两个人上来,分别是宦官谭稹、文人王安中。其中,谭稹出任河北、河东、燕山府路宣抚使,代替童贯主持大宋北方前线防务。王安中出任燕山府知府,兼领建雄军节度使。”
郭小乙对外面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所以听得满头雾水:“这都是大宋内部狗屁倒灶的事情,他们想干什么关我何事?”
刘范微微一笑:“燕山府下面有一个郭将军的本家,手中掌握十万雄兵,应该不陌生吧?”
“你说的是常胜军的郭药师?”郭小乙摇摇头:“那厮远在燕山府,彼此相隔万水千山,和我有何关联?”
刘范点点头:“郭药师不过叛臣逆贼,和郭将军没有丝毫关系,但是和新上任的阉人谭稹却有莫大关联。”
郭小乙毕竟是侦察营长,对于飞狐县周边的情况当然不陌生:“郭药师那厮我当然清楚,耶律淳去年六月病死,其妻萧普贤以皇太后的身份称制,北枢密使萧干专政。大宋以刘延庆为都统制,率军二十万再次对大辽用兵。”
“萧太后和萧干处死了暗中勾结童贯的太尉李处温父子,对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不再信任,又密谋干掉涿州的郭药师,消除汉人的威胁。结果风声走露,郭药师率领涿州四县军民,囚禁了萧庆余和萧芸娘父女向童贯投降。”
“如果没有这一下子,萧芸娘也不会被我家公子所救。我听说郭药师那厮因为弃暗投明有功,童贯那厮把六州之地都赏赐给常胜军,让他迅速扩军加固边防。现在郭药师的势力日益膨胀,已经有些忘乎所以。”
刘范脸色很难看:“郭将军所言属实,萧普贤倒行逆施,自坏大辽根基,实在可恶至极。但是大辽国出了很多逆贼,不仅仅是郭药师一个人。比如说朔州的李嗣本、耿守忠、韩常之流,此前就先后向大宋投降,导致西京大同失守。”
没有搞清楚刘范想说什么,郭小乙只能随口应道:“这三个家伙倒戈相向,我跟随董庞儿造反的时候就略有耳闻,而且董庞儿当初也想南下和他们会合,结果遇到天谴山崩被完颜宗翰抓获。如果不是公子舍命相救,也没有我的今天。”
刘范沉声说道:“郭药师从六万多人膨胀到十万多人,已经变成了尾大不掉之势,而且骄横跋扈,不听约束。为了制衡郭药师的野心,谭稹禀奏朝廷之后另创一军,取名为义胜军。主力部队五万人,全部都是辽地汉民少壮。”
“前军统制李嗣本,本部兵马两万,驻扎在朔州的鄯阳县、广武县、金城县。左军统制耿守忠,本部兵马一万五千,驻扎在忻州崞县、秀容县、定襄县。右军统制韩常,本部兵马一万五千,驻扎在代州的雁门县、繁峙县。”
郭小乙心中震惊,但是脸上一片坦然:“看来你们对这里的敌情了若指掌,应该没有少花功夫。”
“哼!”耶律余里衍冷哼一声:“我爹爹虽然形势窘迫,但一刻也没有放弃收复故土,对于此处的敌情自然需要了然于心。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李嗣本的范围之内,如果他和金国女真贼子联起手来,再加上代州雁门县的韩常所部,我们必将面临五万敌人的围攻。”
现在终于把敌情搞清楚了,郭小乙只能更加头痛:身后有一万多女真鞑子紧追不舍,西面的朔州有李嗣本的两万人,西南面的代州有韩常的一万五千人。
敌我兵力对比,几乎达到了五十倍。一旦被敌人收拢包围圈,除了全军覆没之外,根本毫无机会。
郭小乙没有想到问题如此严重,心里面已经有些后悔带上耶律余里衍等人,所以他的目光在耶律余里衍、萧晨露、刘范、李爽等人脸上扫来扫去,始终不发一言。
刘范微微一笑:“郭将军,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摆脱困境。”
“什么办法?”郭小乙面容一凛。
刘范双手一合:“很简单,只要郭将军把我们绑起来,然后回头向女真贼子投降,我敢保证郭将军不仅没有性命之忧,而且还能够高官得做,骏马照骑。”
郭小乙一听之下怒不可遏,顿时爆了粗口:“放屁!你不是老子的兵,否则按照动摇军心论处,老子就要砍了你的狗头!我家公子和金狗势不两立,我的性命早就属于公子,谁他娘的敢说投降两个字,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好胆气,真英雄!”耶律余里衍鼓掌笑道:“如果郭将军誓死不降,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郭小乙毕竟年轻,面临绝境的时候终于沉不住气了:“有话就说完,别他娘的卖关子。除了投降之外,什么话都可以说。”
耶律余里衍低声说道:“汉人里面有一个祖先,曾经定下一条计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郭将军可知道否?”
“我家公子曾经说过这个典故,不就声东击西吗?”郭小乙开始急躁起来:“现在追兵已经不到二十里,声东击西的目标在何处?”
“这需要行险一击,你来说!”耶律余里衍伸手一指刘范。
刘范接口说道:“澶渊之盟以后重新勘定国界,我们大辽主张两国之间的分界线以黄嵬山为界,没想到大宋的沈括竟然抗旨不尊,在这里毫不退让。为了这个黄嵬山之争,两国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扯了三年皮。”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雁门关急切难过,唯有雁门关东北十里的黄嵬山是一个制高点,是古长城破败之后留下的一个缺口。只要悄无声息拿下黄嵬山,就可以绕到雁门关后面。此事非常危险,郭将军以为如何?”
郭小乙迷上眼睛飞快的把这段话想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耶律余里衍的含义:“你们所说的暗渡陈仓,意思是用一批人大张旗鼓向朔州进军,同时用一支小部队秘密潜入到黄嵬山。计是好计,可是我手下都是燕山府那边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黄嵬山在何处。”
耶律余里衍身后闪出一个中年大汉:“我知道!”
郭小乙一直对这个不作声的大汉有些怀疑,此刻看见他闪身出来,终于找到了机会:“嗯,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中年大汉一抱拳:“在下萧和尚,暂领提辖司之职。”
后面的萧晨露接口补充一句:“他是我爹爹!”
郭小乙又吃一惊:“如此说来,你是萧芸娘的叔父大人?”
这一下,郭小乙才是真正的吃惊。
耶律余里衍从使团逃出来,身边所带的人竟然都和萧芸娘有关,而且都是直系亲属,说明耶律余里衍完全就是冲着萧芸娘来的,而且此行图谋非小。
想到这里,郭小乙看着始终躲在后面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这家伙长得眉清目秀,从头到下都是汉民打扮:“原来都不是外人,那么这一位又是谁呢?”
小青年终于抬头:“郭将军,在下耶律赤狗,暂领幽云观察使之职。”
“耶律大哥就是我芸娘大姊的未婚夫!”萧晨露又补充一句,让郭小乙差点儿跳了起来。
强忍着心头的惊骇,郭小乙伸手指着始终在耶律余里衍身后寸步不离的一个小青年:“你又是谁?”
还是小丫头萧晨露出头说话:“他叫萧七郎,是宫帐军宿值官,也是我的七哥。”
终于真相大白,五男两女分别是:耶律余里衍,大辽公主;耶律赤狗,萧芸娘的未婚夫;萧和尚,萧芸娘的叔父;萧七郎,公主的侍卫长,也是萧芸娘的堂兄;萧晨露,萧芸娘的堂妹;另外就是刘范和李爽,在大辽国的具体身份不明。
“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郭小乙气不打一处来,却说不出口。
在飞狐军中所有将士心目中,萧芸娘就是公子李宪的女人,没想到现在出来一个未婚夫,郭小乙能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