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避攥紧了双拳,吐出一口闷气道:
“我本是医,医患之病。
并不是所有的血,都是救人之血。
医治病人,看得是结果。
若是不截肢,就会丧命,便是那肢体再好,为了活命也得截!
医不容慈!
这个天下,苦得太久了,是该还众人一个家了……”
苟不言苦笑着摇头道:
“明明是这么幼稚的话语,为什么听起来就让人这么安心呢?
楚皇,我问你,雁门关可缺教孩童识字的先生?”
李避直起腰板抱拳道:
“委屈先生,先在西北授业。
他日定让先生于天下,传字授业。”
苟不言让开身后的通路,瘆人的脸上,映着阳光,露出一丝灿烂的微笑。
“无面书生,苟不言,愿追随楚皇!”
三关即过,李避看着幽深的巷道,继续向前,心中的疑惑却是更甚。
自己这一路至此,莫不是卜算子给自己计算好的?
她故意让自己收复这些人,这样对她的好处是什么呢?
难道黎倾和蔡髯,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收复这些皇恩榜的高手?
李避没有回头,依旧沿着昏暗继续向前。
巷道的深处,阳光已然无法照耀而入。
李避面前的黑暗,似是蕴藏着巨大的凶兽,正在蠢蠢欲动。
无形的气息锁定了李避,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瞬间让李避不寒而栗。
剩余之人,只怕全是武学之道的高手。
有了先前和苟不言战斗的经验,李避瞬间打开了八门遁甲第一门。
绿光环绕,李避成了整个巷道中,最扎眼的存在。
“黑暗中的光,太过刺眼。
久居黑暗中的人,可不会觉得这是希望。
为了不打破自己的舒适,他们会想法设法地灭了这个光。”
李避的身形一顿,单是声音就透着一丝强大的气息,此人的强大,甚至还要在苟不言之上。
而这声音之中,蕴含着的独特韵律,让李避的双眼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闭合在一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声锣鸣传响于巷道之中,李避感觉身遭的绿光骤然一缩,八门遁甲竟是有关闭的趋势。
待听清这般声音之中的话语,李避猛然张口道:
“大奉打更人?”
皇恩榜第八十位的高手,号称大奉打更人的阮灯芯。
打更人这一职业,本已被遗忘在了历史的角落中。
大楚时期,为了举国之力修建长城,抵御西域异族。
大楚取消了打更人这一职业,让夜晚变得也可以劳作。
也正是那时的朝晚劳作,才让大楚修建出了那座人间奇迹。
但是对于打更人来说,这般灾难,却是毁灭性的。
虽说后来大楚落寞,打更的任务,也就留给了官府。
打更人再次重出江湖,可是规模,远远不如过往。
而那打更人的职业,也就成了一个过去式。
阮灯芯便是江湖中最后一个打更人,其职业全名本是大楚打更人,阮灯芯以大楚灭打更人之因,心怀报复。
遂去除大楚之名,以奉天承运为由,化为大奉打更人。
而真正让阮灯芯被泰安追杀百次不死的原因,还是其在泰安一统天下后,哪座城镇敢深夜劳作,城镇的管事之人,便会被阮灯芯杀害。
饶是泰安派出千百名高手堵截阮灯芯,对方却每次都能功成身退。
也正是因为阮灯芯的存在,泰安才开始重新考虑宵禁的时间,进而渐渐恢复打更人的职业。
一盏微光亮起,李避身前不远处,出现一名腰间挂着灯笼,左手提着小锣,右手转着棒槌的中年男子。
额头缠有黑色的发箍,锐利的双眼,在昏暗的巷道中熠熠生辉。
李避一字一顿道:
“阮灯芯……
数十年不进泰安的你,传闻葬身于江湖,却不想你会出现在这里。”
回答李避的又是一声锣响。
这道奇异的声音,将李避周身的绿光全部逼入他的体内,而阮灯芯腰际的灯笼,则愈发明亮。
李避后退一步,拉起右弓步,左脚踮起脚尖,时刻准备着迎接这阮灯芯的攻击。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泰安的白昼时间到了,所以我也就来这里打更。
若是泰安熬过了这一次的劫难,则泰安千秋万代子子孙孙,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泰安熬不过这一晚,则他将和大楚一般,永恒地沉寂于黑夜之中。
在此之前,我还想看看,楚国该不该迎接日出……”
又是一声锣响,李避的身遭再无绿光,八门遁甲竟是被齐齐逼回。
迎着阮灯芯锐利的双眼,李避毫不示弱地回瞪道:
“楚国的天,由楚人说了算,打更人如何能决定我楚国的命运呢?”
第四声锣响传出,李避一改前三关的谦逊作态,竟是主动蹬地而出,怒吼道: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对应于天时的安排。
什么时候我楚国的命运,也轮到他人来安排了呢?”
即便没有八门遁甲,没有内力,就算李避是个凡人,这场架也必须打!
阮灯芯咧嘴一笑,举手投足间,腰间的灯笼、手中的锣和槌,全部插入墙壁之中。
没有丝毫内力涌动,阮灯芯径自和李避拳拳相撞。
武者,最纯粹的战斗,就是身体本身。
阮灯芯和李避相接触后,不禁后退一步,右手的拳面通红不已。
他在心头不禁暗骂道:
“这特么简直就是一座山啊!”
“铛铛!”
后退的阮灯芯,借势再次敲插在墙上的锣,看着李避一步步不受影响的朝他走来,阮灯芯不禁疑惑道:
“你的内力,可以不受我的锣音影响么?”
李避轻笑一声,左手揉揉鼻子道:
“大楚的江山,是大楚打下的,西楚的国度,是西楚一十二先皇打下的。
至于我复国的楚国,是数十辈楚人的努力。
你一个打更人,居然就想敲灭我楚国的气运?
真是找死!
你被山撞过么?”
李避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平淡无奇的一步踏出,右拳下引,右肘后拉,整个右臂犹如钟摆一般,轰然轰响阮灯芯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