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宣娘只觉得头痛欲裂,身边来来去去,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却听不清。
她从小是秦老三带大的,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母是谁,她问过,秦老三只说,生下她不久便因病去世。
她想,或许自己就是青楼女子的孩子吧,所以父亲才一直说不出母亲的身份。
秦宣娘幼时,是被秦老三娇宠长大的,那时她还不知道父亲在外的臭名声,只觉得父亲在外吃得开,自己也很有面子。
京城的地界,就没有秦老三不认识的,他仗义疏财,赌坊生意又好,在各路人士那里都有几分面子。
等到她慢慢长大,听到了外人对父亲的评价,开始渐渐知道,秦老三不过是披着富商外皮的地痞流氓,纵然他背后还有秦家,但是也洗脱不了他混迹赌楼妓院的事实。
秦老三在家排行第三,秦老大走的是仕途,秦老二幼时早逝,也因此,秦家夫妇对于幼子秦子正自小宠爱,宠着宠着,便宠成了一个纨绔,好在他也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就是爱做生意,爱逛青楼。
久而久之的,秦家也不再管他。
虽未分家,但是他们分开而居,外人都知道秦老三不着调。
秦家夫妇为了长子的仕途,只能将他放弃。
没人管束,秦老三便更加放肆,后来还开了全京城最大的赌坊大祥泰,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不过,秦老三赚得多,败得更多,经常在青楼里一掷千金,偶尔一时兴起,在酒楼饭馆来个全场请客,也是常有的,算得上当年京中有名的散财……胖子。
秦老三只能说是略胖,但是耐不住他有个大肚子。
秦宣娘不知自己昏过去多久,在一阵阵的头痛中,缓缓睁开了眼。
秦嬷嬷就候在床边,欣喜地叫着:“夫人醒了,赶紧叫府医来。”
“哎,奴婢这就去。”
是映竹的声音。
秦宣娘愣愣的,慢慢忆起之前的事。
令仪说,他见到了外祖父,但是故去多年?
不对啊,若是故去多年,他怎么能见到?
是了,是令仪在说笑吧?
秦宣娘又想起了顾又笙。
令仪说她是通灵师……
“通灵师,可通阴阳,化怨杀鬼,游走于人鬼两界。此次我去连阳城找她,也是碰碰运气。”
“顾姑娘传承徐家血脉,是天生的通灵师。”
“她是儿子请来的。”
谢令仪请了顾又笙,顾又笙传承了徐家的通灵师血脉,顾又笙可见阴阳……所以,是她让令仪见到了父亲?
所以……
父亲果然已经去世?
秦宣娘又一次晕了过去。
秦嬷嬷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秦宣娘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是梦吧?
那个色鬼死胖子一定还在哪家青楼里快活呢,那个死胖子怎么会死呢?
……
秦宣娘再一次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
秦嬷嬷抹着眼泪,让一直候着的府医替她把脉。
府医摸了脉,声音沉沉:“夫人忧思过重,头疾又重了,要好好休息啊。”
“劳烦莫大夫了,夫人这边我看着,您老看看要不要重新拿个药方,还是炖些什么补一补?”
府医摇了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得自己想开些。”
府医背好东西出去,外面候着的小丫鬟跟着送了送。
映竹端了一杯温水,凑到秦宣娘的嘴边,伺候她喝了下去。
秦宣娘这才虚弱地问:“什么时候了?”
秦嬷嬷擦了擦眼泪:“夫人这一晕,都两天了,早上醒来那一会,奴婢还以为没事了,结果又晕了过去,老爷找太医来看过,和府医一个说辞,留下药方就走了。”
“老……少爷呢?”
秦宣娘来不及问谢其琛,她要见谢令仪,立刻。
“少爷刚回院子呢,夫人一晕,少爷吓得脸都白了,老爷以为是少爷惹了夫人生气,还罚少爷跪了一天的祠堂。”
秦宣娘不悦:“谢其琛那个呆子,除了读书一无是处,他不知道先问问令仪,发生了何事吗?”
秦嬷嬷偷偷瞄了眼,还好下人都在外面,屋内就只剩她和映竹伺候着。
“夫人可别这么说,别人听了要误会。老爷问了,只是少爷自己什么都不说,才惹怒了老爷。”
“去把谢令仪叫来。”
秦宣娘躺回到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她要好好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老爷呢?”
“老爷被圣上叫进宫,还未回府。”
谢其琛作为一朝首辅,被楚皇叫进宫、商讨国事是再寻常不过的,秦宣娘也没心思管他,她现在只想立刻、马上见到谢令仪!
“去,赶紧的,把他屋子里的姑娘也请过来,其他杂七杂八的下人,都退开。”
秦嬷嬷应了一声,看了映竹一眼,映竹点点头。
秦嬷嬷去青岚院找人,映竹吩咐门口的丫鬟去做事。
不一会,门口候着的那些人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三个站着。
……
秦嬷嬷带着人回来的时候,秦宣娘已经在映竹的伺候下,喝了几口粥。
她没什么胃口,只随意吞咽了些。
跟在秦嬷嬷身后的,正是谢令仪。
秦宣娘坐在床上,伸长了脖子。
谢令仪身后,又现出一名女子的倩影。
那人戴着帷帽,身着白色素衣,手上还抱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秦宣娘的心脏砰砰作响。
谢令仪在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不能受风,你们守着门,别让风吹了进来。”
“是,少爷。”
哪里是不能吹风,是这姑娘见不得光呢,难道少爷真要娶妻了?
可是也不用如此神秘啊……
留下的都是秦宣娘的心腹,心里猜疑着,面上却很是平静。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都得把门守好。
顾又笙跟着谢令仪走了进去,她身边还跟着老秦,只是他走进房没几步,就不动了。
顾又笙望去,他正痴痴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子。
“映竹和秦嬷嬷都去外面守着吧。”
“是。”
谢令仪吩咐着,最后房中只剩下三人。
床上的女子,容貌绝美,与谢令仪有三分相像,此刻正病弱地靠在床头,双眼却很是炯炯有神,正望着自己。
顾又笙摘掉帷帽,对着她行了一礼。
“谢夫人。”
秦宣娘这才看清顾又笙的脸,还有一些幼时的模样。
“你是笙笙吧,我记得顾明是这么叫你的。”
“是,晚辈顾又笙,是家中幼女。”
秦宣娘点点头,她知道,顾明当年得了一对双生女,他的夫人也是因此离开了人世。
秦宣娘依稀记得,顾明的大女儿打小就是个胆大冷静的,小女儿乖巧胆小,但是二人都不常出门。
当时顾家是顾明的继母当家,她带出来走动的,也多是自己的亲孙女。
“我……”秦宣娘没有打算再多寒暄,她想见见那人,“我想见一见他。”
她说得直接,顾又笙看向老秦,他还在门口傻乎乎地发着呆。
顾又笙看了一眼谢令仪,他微微点了头,眼神复杂。
秦宣娘只觉眼前有阵凉意,一闭一睁,再看的时候,屋内已多出了一人。
那个油腻的,长相只能说是清秀的死胖子……
他还是,当年的样子。
秦宣娘的眼泪倏然流下,盯着老秦,眼睛一眨不眨。
老秦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是那种就算要拼个粉身碎骨,也要豁出去护着的重要。
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啊,她长得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