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就像撒网捕鱼的老人,一张网撒下去,一无所获,数张网撒下去,又是这样,颗粒无收。
如此让人不堪的收成,他们应该像谁致谢呢?
哈哈哈。
校运会最后一个大项“拔河”结束后,隆重的颁奖仪式开始了。
生活中总需要一些仪式感,或者说神圣感。
这种感觉让我们觉得自己还活着,让我们觉得自己还有灵魂。
校运会颁奖仪式较之往年更为隆重,不知道是不是冒出我这样一位“优秀运动员”的缘故。
全校的所有班级,所有师生都参加,当然也包括所有晕晕乎乎的记者。
升旗手正步走上台阶,用力朝右上方扬起国旗,动作干脆利落,掠过的风展开了旗面。
嘹亮的国歌奏响在我们的耳畔,国旗缓缓上升,鲜红旗面上的金色五星,庄严而肃穆。
全体师生禁不住和着这高亢雄壮的调子唱了起来。
高昂的乐声把持着我跳动的脉搏,让我的心脏随之起伏,随之振奋!
国旗随着师生期待的目光升到了旗杆顶端,在阳光下飘扬,灿烂无比。
庄严的升旗仪式结束。
在热烈的掌声中,对所有项目各个等次的获奖选手和班级依次进行了表彰。
由校长亲自为他们颁发了奖品、奖牌和奖状。
我站在一班的两列纵队之中。
“怎么还轮不到你?”
韩伟站在我后面。
“不知道啊,是不是要等市长来为我亲自颁奖!”
我莞尔一笑。
我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我并不想做一个金光四射的人。
上初中以前,我从来没有因为体育成绩的出色而登上过领奖台,这个似曾相识但又完全不同的领奖台。
“现在,我们颁发本届校运会最有份量的三个奖项,初一年级组男子100米,男子铅球,男子4×400米接力的冠军。”
裁判长的话让我的心跳加速。
“有请创造多项纪录的赵勇同学。”
我有些手足无措和忸怩不安,在队伍里愣了愣神。
“赶紧了。”
韩伟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像一辆停在街边没拉手刹的小排量汽车,被后面一辆有结实保险杠的越野车撞出老远。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傅推出门,我就是大神。
一个硬着头皮上台的大神。
“怦怦怦”,我的心跳声几乎蹦到了十里以外!脆弱的心脏十有八九会跳出来,然后在地上打着滚地嘲笑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终于走上了主席台,然后又同手同脚地走到了主席台中央。
我紧张过度的动作引得台下的男生女生一阵窃笑。
面对着一张张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我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自以为很有魅力但别人肯定认为超级不自然的笑容。
我的五官移位的笑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头顶冒出了一股冷气。
《运动员进行曲》化解了我暂时的尴尬。
校长泛红的脸上飞出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
校长厚实圆润,不露青筋的手拿着证书交到了我手上,他并没有把证书完全交给我,而是自己拿了一半,面对镜头又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看到校长半转过身体,我才反应过来,猛地也转过身体。
我的手碰到了校长手上厚厚的**。
校长是个有福之人。
“下面,请赵勇同学发表获奖词。”
在从主席台中间走向话筒架的几步之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脚步也变得凌乱。
获奖词,没人提前告诉我要发表什么获奖词啊!
该说些什么?
长这么大,我脑海中从来没有千言万语涌塞而至的状态,从来都是一片空白或者偶尔飘过几个字。
我的心乱得像狗屎一样。
我无法做到云淡风轻,心中的波澜仿佛被吹得更加汹涌。
台下的人肯定都看出我的气喘吁吁和面色潮红。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台下的付老师,付老师分开他的食指和中指,冲我比了一个无比大的“V”字。
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世界上有两种最耀眼的光芒,一种是太阳,另一种是努力的模样,生命拥有比我们想象的更大的空间,能装下很多的东西,让我们一起努力!”
全场一片掌声,人生的掌声犹如远方的灯塔,引领着我们挂云帆,济沧海。
老师和同学们的掌声虽然无言,但是真挚、友好、热情。
我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抬起头来,看见在记者席里,弗里德里克正举着相机“咔咔”拍个不停。
孙岩代表接力赛集体领取了冠军奖状。
校长最后做总结发言,“体育比赛展示的是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体育比赛竞技的是一种锲而不舍的耐力。在这场用毅力和耐力、用速度和技巧所展示的比赛中,同学们用自己的行动再一次诠释了生命的意义,那就是——拼搏向上,勇于挑战,超越自我,再创佳绩,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赵勇同学,尤其要感谢他在接力比赛中的优异表现,它让我们懂得了什么叫锲而不舍,永不放弃。”
我走进队伍。
“讲得不错,言简意赅。”
韩伟目视前方,没有看我的眼睛,故作“目中无人”状。
我冲他笑笑。
操场边上的杨树直挺挺地站成一排,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形成了无数光影。
……
医院里。
我将获奖证书包在一个牛皮纸卷里,揣在怀中,生怕一不小心,它们就会像梦里的贝斯特,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院两侧的楼似乎更密了,把天空挤成了一个窄长的方条,在傍晚朦胧的天光里,前来就医的人面色惨白,探视者则行色匆匆,大家都沉浸在医院压抑的空气里,无暇顾及他人。
我直奔住院楼二楼。
在进楼道口的时候,楼道的防火门突然打开,两个高大的男人冲了出来,恶气沉沉的面孔阴冷冷地映入我的瞳孔。
“快点。”
其中一个男人紧贴着我大步走过,差点把我撞倒。
厚重的防火门在闭门器的作用之下狠狠地关上,“嗵”得一声。
走廊顶上的荧光灯管被震得左摇右晃。
他们搀扶着一位伤者,直奔急诊室。
地上留下了滴滴血迹,血迹间隔着连成一串,就像没有休止符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