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成钟磊周围的同学顿时觉得乌云压顶。
付老师见成钟磊死赖着不起来,被气得直哆嗦,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对成钟磊厉声道,“出去!你给我出去!道理我跟你说不通,你马上给我出去!”
听这话,成钟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与付老师怒目相向,“凭啥啊,我交学费了,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成钟磊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和窗外马路工地上的打桩声,电锯切割钢筋的尖刺声一样高,总之已经盖过了树上的鸟鸣。
这一刻,全班同学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坐在我旁边的韩新枝都吓得不敢抬头。
仿佛她表哥没走似的。
完了完了,这回算是完全撕破脸了!真不知道今天这事儿该如何收场,怕是会两败俱伤!
付老师眉头紧锁,面色严峻。
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付老师正在暗暗叫苦,后悔刚才把成钟磊批评得过于严重,可能哪句话说得过了头,以至酿成现在的大祸患。
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
付老师又怎么料得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呢?
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不过要智取,不能蛮干。
最关键的时刻,付老师还是克制了心魔,选择了冷静,将手背到了身后。
“成钟磊,我刚才哪一句话说重了,或者是说到了你的痛处,我向你道歉,但是你迟到了,应不应该?”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迟到呢?”
“好,刚才是我不对,我没问原因,就朝你发火,我再次向你道歉。你现在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迟到的原因了吧?”
成钟磊语塞了,一下子遇到付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的两次道歉。
“我……”
成钟磊欲言又止,开始变得像一座渐渐熄灭的火山,没了那股子戾气。
付老师敏感地意识到事情已经发生了转机,便灵机一动,轻提嘴角,微笑道,“算了,坐下吧,你既然交了学费,那该听课听课,千万别睡觉,也别让那份钱白花!否则,不答应的可不仅仅是我这个当班主任的,还有你父母和十年后的你自己!”
成钟磊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一时咬着嘴唇,红着脸,什么都没说。
……
“胖子,到底咋回事?以前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
下课后,我和韩伟将成钟磊围拢起来,谈心加审问。
成钟磊还是一种愤愤的表情,看来他的气还没有消,脸涨红得还像高原红番茄,有如受到了岁月长期的浸染与沉淀。
“说说嘛,有啥不好说的!”
韩伟追问的架势有增无减。
“你是不是跑去西关十字吃马子禄了?那边可远!”
“哪有?”
“那说说嘛!”
“我送刘老师的老伴回家。”
成钟磊很不情愿地蹦出几个字。
“刘老师?”
“哪个刘老师?”
“就是管生物实验室的那个刘老师啊!”
“是那个刘罗锅啊!”
刘老师是二中返聘的一位退休生物教师,生物标本做得非常好,背有点驼。
刘老师现在被学校返聘过来管理生物实验室,整天和模型、挂图、显微镜、解剖器材、玻璃器皿打交道。
摆在陈列架上的那些动物浸制标本听说都是刘老师一个人做的。
外校的偶尔会来参观。
“别给老师起外号,这样不好。”
成钟磊面有气色。
“刘老师的媳妇不是一个疯子吗?你在哪碰见的?”
“在路口。”
“她一个人吗?”
“是啊!”
学校里的师生都知道,刘老师年轻的时候,带着老婆孩子去南山郊游,误食了白毒伞,全家中毒,孩子没抢救过来,媳妇就疯了。
老两口一直生活在一起,今天可能是刘老师来上班,门没反锁,他媳妇就跑出来了。
“你说刘老师是学生物的,怎么就认不出白毒伞呢?”
韩伟道。
“白毒伞不像毒蝇伞那么鲜艳,不像狗尿苔那么普遍,也不像头套鹿花菌那么奇形怪状,我看更有点像人工菌,当然不好辨别了。”
成钟磊对蘑菇颇有研究。
“那种白毒伞毒性很大,吃一小点,都有致命危险。”
“听说他的疯老伴,发起疯来可厉害了。”
“是啊,她尖锐的指甲在刘老师脸上抓出过一道道血痕,乱摔乱砸就更不用说了。”
韩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别胡说,要叫师奶,刘老师毕竟是我们的老师。”
成钟磊正色道。
“反正她发起疯来挺可怕的。”
“那是她发作的时候,她好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会把家里的床铺整理得平平顺顺,柔软舒适。”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她家。”
我和韩伟都很诧异。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刘老师以前是我爸的班主任,他的老伴就是我爸的师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见她一个人在马路崖子上坐着,问她怎么不回家,她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就把她送了回去,幸亏回去的及时。”
“咋了?”
“她家的房门大开着,还好,没进去小偷。”
“那你没有钥匙,也没办法反锁啊!”
“我叫来他们的邻居先看着,然后又来学校找刘老师,所以就迟到了。”
“找到刘老师了吗?”
“找到了,我去的时候,刘老师正忙着盘点实验室的仪器呢。”
“那你怎么不跟付老师解释呢?”
“我还没顾上解释,付老师就劈头盖脸骂我一顿,骂得我七窍生烟,我就顾着生气了,哪还想再和他解释?”
成钟磊神色疲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韩伟一撸袖子,“包在我身上,我去和付老师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同志。”
“你说能行吗?”
“咋不行?我和赵勇还帮过付老师的忙呢,他不会不给我面子的。”
……
韩伟是个急脾气,说解释就解释。
英语教研室正在开会。
教研组长正在讲着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功的话。
几个英语老师早就听得耳朵生茧了,人人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